第35章
“勵歌的爸爸,是叫沈謙對吧?”孫知秋嘆了一聲,“我在商場混這幾年,多多少少也知道一些事情。姐,那個姓章的女人,根本不是好貨。你鬥不過她的。”
麥穗不在意地笑笑,“人一旦被逼到絕境,是什麽事情都幹得出來的。”
這場對話沒進行多久,最後,孫知秋從椅子上站起來,拿過剛才買的那束菊花。這個季節,正是菊花盛開的旺季,澄黃澄黃的,還沾着少許水珠。
麥穗看着那束花,聽孫知秋做着道別,“我去給爸掃墓,你保重。”
麥穗也站起身來。窗外下着毛毛細雨。
“希望有一天,你能原諒爸。對了,你還不知道他葬在什麽地方吧?”孫知秋瞥向外面,濕漉漉的大地滲出寒意,“他和你母親葬在一起。”
說完,她結賬離開。
獨自走在人潮湧動的街上,喧嚣和嘈雜都因為剛才孫知秋的那番話而變得更加尖利。麥穗裹緊外套,加快腳步往花店的方向走。
一個星期後的晚上,和她有段時間沒聯系的薛路突然打電話來告訴了她一個喜訊——他要和相戀一年的女友結婚了。
薛路在電話那邊的語氣很昂揚:“這也是沒辦法嘛,我表哥前段時間都結婚了,家裏又催得緊。”
麥穗站在廚房裏洗碗,将手機夾在耳朵和肩膀之間,“恭喜啊。時間定在什麽時候?”
“早着呢,臘月去了。”
“在你老家辦?”
“嗯。就是你上次來過的那個小鎮。”
麥穗将碗擱下,拿過毛巾擦幹手上的水珠,“如果我來不成,讓錦竹帶份子錢,你沒意見吧?”
那邊的薛路沉默片刻,問:“臘月份,你都忙?怎麽來不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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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不清楚。也不是一定來不成。”麥穗突感煩躁,“到時候看吧,應該能來。”
薛路在那邊笑:“到底來不來得了。哥可告訴你,你這次要是不來,以後我給你的份子錢就得減半。”
“……希望能來吧。”麥穗忽然放低聲音。
薛路還沒來得及開口,她又問:“你表哥結婚後,幸福麽?”
“還行吧,對象是個中學老師,老實持家,家裏也很滿意。”正在新家看裝修的薛路走到窗前,望向對面的嘉陵江,“怎麽問起這個來了?幫那個女人問的?”
“也不是……替我和沈謙祝你表哥幸福。就這樣吧,我兒子還在外面,我得去給他輔導作業,挂了……”
“我表哥給她打過一次電話,就是咱們在彜良那會兒。”
麥穗凝了神色。
薛路繼續說:“接電話的是一個男人,應該是徐磊。一年前,我表哥來過上海,回來後就和以前相親過的對象好上了。應該是放棄了吧。”
麥穗好半天都說不出話來,直到外面的沈勵歌叫了聲“媽媽”。她将手機拿下來,想起錦竹從重慶那天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場景,心裏也不是一番滋味兒。
“我明白了。挂了啊,再見。”
薛路:“記得來重慶參加我的婚禮。”
“嗯,拜。”
或許這就是有緣無分。
麥穗抱緊雙臂,走出廚房。沈勵歌從作業本中擡起頭來,問:“小琴阿姨怎麽不過來和我們一起住了呢?”
她挨着他坐下,掃視着茶幾上的作業本,回答問題的時候有些心不在焉:“你小琴阿姨不是在徐磊叔叔家住下了麽?”
“那他們是在談戀愛嘛?”
麥穗按了按太陽穴,“媽媽不知道。小孩子別八卦。”
沈勵歌“哦”了一句,乖乖閉上嘴寫作業。
低頭,看着和沈謙神似的小一號沈勵歌,麥穗心裏感慨萬千。她和沈謙,不是還有維系彼此的紐帶麽?哪怕這根紐帶并不是唯一的,孩子卻是他們關系的延續,是所有紐帶中最強有力的那根。
她突然感謝起二十一歲那年在小旅館度過的那個夜晚來。
麥穗将兒子輕按進懷裏:“你真是媽媽這輩子最大的幸運。”
沈勵歌似懂非懂地點頭:“嗯,媽媽你也是我的幸運。”
——
章雲嬌在周末約了一位合作商洽談生意方面的事情,傍晚回家之後,已經是十一點。
管家替她開車門時,彙報起今天宅子裏大大小小的事情,說到沈謙帶着雙雙在院子裏曬太陽的場景。
章雲嬌扯開一抹淡笑,“我說吧,終究是他的女兒。”
“先生這段時間一直努力在做複健,醫生說恢複的可能性有七成。”
她坐在車裏,還沒有下車的意思,只是側頭問外面的管家:“老秦啊,你說,男人到了三十歲,最想要的東西是什麽?”
管家恭恭敬敬地答:“大概是名利、金錢、地位以及一個美滿的家庭。”
“女人呢?”
管家:“這個問題,章總應該看得很清楚。”
章雲嬌隐在暗處的倦容顯得很模糊。半響過去,她拿過外套下車。
走到半路,她停下腳步,擡頭。
燈火通明的別墅,卻并沒有想象中那麽和美。
三天後,沈謙吃完午飯,來到做複健的地點。除了平時指導的那位家庭醫生,這次還跟了一個女人。
醫生介紹說:“這位是我的助手,寧檸。”
寧檸看起來剛出入社會沒多久,穿着氣質都還處于一個過渡階段,不過長得卻極為清麗。
“你好,沈先生,我叫寧檸,檸檬的檸。從今天開始,我将協助付醫生幫您恢複健康。”
沈謙淡淡地“嗯”了一聲,并沒有多說話,“開始吧。”
寧檸來後,原本負責在意外情況發生後緊急對沈謙進行扶持的付醫生倒是輕松不少。複健的過程漫長而艱辛,很多人因此喪失信心。
今天是沈謙第三次摔倒。寧檸将他扶起來,承受住他半邊身體的重量,“沈先生比我見過的很多病人都有毅力。”
“是麽?”沈謙漫不經心地說。
由于這個姿勢,兩人挨得很近。寧檸被頭發遮住的耳廓微微泛紅。
她點點頭:“這個過程需要超乎尋常的忍耐力。”
沈謙問:“你老家哪裏的?”
“土生土長的上海人。”
“嗯。”他沒再問,斂了表情,讓人猜不透心底的想法。
一番下來,沈謙的衣服被汗水打濕。寧檸見他如此拼命,試探性地問了句:“沈先生這麽拼,是為了什麽?”
沈謙朝她的方向看了一眼,繼續踏出左腳,往前小走了一步。
“擺脫現在的窩囊生活。”以及,兌現給她的承諾。
寧檸愣了下,含笑說:“沈先生真是厲害。”
他也笑了,“謝謝。”
這樣持續了一個星期左右,有天章雲嬌狀似不經意地提起:“付醫生的助手,那個叫寧檸的,好像人還不錯。”
沈謙将懷裏的雙雙抱到一旁,意味不明地說:“很負責。”
“你這趟去深圳,讓她陪着吧。萬一腿再有個閃失,她也能照應下。”
沈謙:“好。”
他的回答讓章雲嬌倒是很意外。忍住內心的不适,她強扯出一抹笑,“也好,換一個人陪陪。”
沈謙低下頭,将雙雙的小手包在大掌裏。
如果不從正面看,都會以為他在和孩子玩耍。
第二天,寧檸準時出現在複健室。
“十五號,我會去深圳,你陪同吧。薪酬三倍。”做完這天的複健內容後,沈謙靠在欄杆上,邊擦汗邊說。
寧檸表現出為難的樣子:“十五號正好是我朋友結婚的日子……”
“這樣啊。”他點點頭,把毛巾扔到一旁,将臉轉到另一個方向,“如果實在不行,就不勉強你了。”
十幾秒過去後,寧檸突然開口:“我跟她說聲就好了,沒事的。”
沈謙這才看向她,“謝謝。”
她微低着頭,“應該的。”
過了會兒,“你有男朋友了麽?”
寧檸擡起頭來,面露驚訝,“……沒有。”
“別誤會。我只是确認一下。這次去深圳,可能會在那邊逗留個十天半月。如果你有男朋友,請務必事先說明。”
寧檸臉色微紅,再次道:“沒有。”
“那就好。”沈謙拿過一旁的拐杖,直起腰走向門口,“快下雨了,早點回家吧。”
——
十六號那天,從浦東機場飛向深圳的航班由于天氣原因延誤了一個小時。
麥穗坐在大廳裏,耳邊響徹了着急趕時間的旅客震耳的吵鬧聲。
真正登機前,她眯着眼看天空。耳畔吹着呼呼的風,面前是白色的龐然大物。
在将手機調成飛行模式之前,麥穗發出去一條短信。
到達深圳,已經是下午三點左右。按照錦竹在網上給她事先訂好的酒店地址,麥穗攔下一輛出租車。
從包裏拿出手機,正好趕上短信回複——
我已經在酒店了,路上注意安全。
後面附了一串地址。
她沒有再回,靜靜凝着車窗外的景致。
“沈先生,我看您中午在飛機上沒吃多少東西,這會兒要我去安排點吃的麽?”市中心一家酒店裏,寧檸從外面打完電話回來,來到隔壁房間。
沈謙捏着鼻梁骨,擺擺手,“不用了。”
“那您還需要點什麽東西?”
“……能麻煩你買點啤酒回來麽?”他忽然擡頭,微眯的桃花眼含了些光。
寧檸怔了一下,然後點頭:“可以的。”
她回來時,順便捎了點吃的。“空腹喝酒對身體不好。”
沈謙但笑不語,揭開一個易拉罐,氣泡沖上來,有種小小的快gan。他遞給她一瓶,“能喝酒麽?”
寧檸接過啤酒,象征性地抿了一口。
“陪着我這麽一個瘸子,應該不好過吧。”喝到一半,沈謙眼神沉沉地盯着她。
窗簾拉得嚴嚴實實,房間裏的光線不太好。
寧檸被他的目光灼了下,“哪裏……不會。”
“以前照顧我的護工,都是被我罵走的。”他嗤笑一聲,又灌下去一口啤酒,“不過我倒是忘了,你不是護工。”
“沈先生好像……很不高興?”
沈謙往後仰,嘴上說着:“我高興得很,離了上海,終于可以擺脫她。我怎麽不高興?”
寧檸鼓起勇氣問:“她……是指章小姐麽?”
“……”
他松了松領帶,伸出手示意她過來。
“你坐近點,我就告訴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