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感官被放大了一百倍,周圍的空氣也随之而變得炙熱。
沈謙用右腿支撐着身體,動作又狠又沉。
順着背部滴落下來的汗水浸到地毯上,衣料摩擦的聲音刺着兩人的耳膜。
“呼”的一聲之後,她緊緊抱住他,半天都不說話。
麥穗将臉在他的胸前蹭了兩下,“今天她也會來麽?”
“不會。”
她攙扶着他來到不遠處的沙發上,剛一觸及真皮,他就翻身吻住她。兩人又鬧了一會兒,靜下來後,一股無邊無際的不實際感竄了上來。
她抱住他的肩膀,輕聲說:“這樣的感覺好像偷*情。”
“嗯哼。”
“意外地令人上瘾。”
他不語,扣着她的下巴輕輕摩挲。黑暗的房間,仿若一個被完全隔絕在外面的世界,除了彼此的呼吸聲和體溫,再也沒有別的雜質。
“下個月十五號,我要去一趟深圳。”沈謙輕撫着她的頭發,“沒人會跟來。”
“為什麽?”
他低笑一聲,“你忘了她當初是怎麽威脅我們的麽?她現在不也有把柄了?”
“孩子終歸是孩子,你把握住分寸。這是你的想法,我左右不了,不過孩子終究是無辜的。”她摸了摸小腹,“孩子對母親來說,意義非凡。”
沈謙停下動作,“你不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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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沉默片刻,答:“同意。”
他沒想到她會這麽直白,愣了會兒,這才抱住她,“小壞蛋。”
她反問,“你不也是?”
都被人騎在頭上了,還得讓步?
麥穗想,她可做不到。更何況那年,在咖啡廳裏,她是怎麽說的。
她也不會讓步。
十年河東轉河西,莫笑窮人穿破衣。
——
回到家中,沈勵歌正坐在沙發上看電視。麥穗将手裏的包和沿途回來買的糕點放下,“勵歌,作業做完了麽?”
沈勵歌盯着電視,“下午就做完了。媽媽,你今天回來得有點晚哦。”
“下午有好好吃飯麽?”
“在徐磊叔叔家吃的,有紅燒魚、糖醋排骨還有冬瓜蝦米湯。”他忽然想起一件事,偷偷告訴麥穗,“徐磊叔叔好像和小琴阿姨吵架了,而且徐磊叔叔的手好像受傷了。”
麥穗把糕點放到他面前,“小孩子不可以八卦。”
“我已經刷過牙了。”他嘟着嘴,擡起眼皮注意到麥穗脖子上的紅痕,“媽媽,你又被蚊子咬了呀?”
“嗯,最近的蚊子太猖狂了。”她挨着兒子坐下來,用商量的語氣征求他的意見,“媽媽下個月要去趟外市,我讓小琴阿姨過來照顧你幾天好麽?”
“你要去哪裏?”沈勵歌把注意力從電視屏幕上折回來,歪着頭問。
“深圳。”
“去幹什麽呀?”
“去照顧你爸爸。”
沈勵歌眼睛一亮,“那我也要去!”
她攤手,“你是學生,不能曠課。”
“可是……我有點想爸爸了。”沈勵歌低下頭,語氣失望,“……那你們要常常給我打電話回來。”
麥穗摸了摸他的頭:“媽媽很快就回來。”
這兩天,雨下個不停,街上又濕又髒,稍微走幾步後跟就能沾上泥。
從師範大學一路出來往左拐,不大的報亭旁邊有一個小型雜貨鋪。餘向東把整箱啤酒搬上臺階時,背後突然站了個人。
右手打着石膏的徐磊撐着把傘站在外面,路過的女大學生頻頻回頭看,嘴裏小聲讨論着徐磊的身材和男人味兒。
“小舅,你怎麽來了?”餘向東放下手上的活,擦擦汗,問道。見他手上打着石膏,餘向東沉下臉來。
徐磊從皮夾裏掏出一張卡,遞到他面前,“拿着,回雲南老家,蓋棟房子,找個老實點兒的媳婦兒。”
“你這是做什麽?”
徐磊走進店裏,一言不發。
店裏還有些學生在采購,不過也就一兩個,清清冷冷,這樣勉強能過得下去。
“上海這地方,不能呆了。舅不能拖累你。”
餘向東一驚,待顧客結完賬離開後,問他:“你是不是做什麽違法的事情了?”
徐磊沒否認也沒肯定,掏出一盒煙,給了餘向東一支。“陪我抽根煙。”
煙霧缭繞中,徐磊英氣硬朗的臉龐布滿難以言說的情緒。“你把店關了,收拾收拾趕緊離開。卡裏有一百來萬,密碼是六個零。”
餘向東被煙嗆住,咳嗽了半天才緩過來。
“小舅,到底發生了什麽?是不是沈謙?這錢是他給你的?”
徐磊扔掉煙頭,“讓你走就走!”
“你當初跟着誰不好偏要跟着他。他根本不是簡單的人,這三年我是憋着不說,可他根本就是拿你當槍使。”餘向東拔高語氣。
“如果他是個簡單的人物,我就不會跟着他混了。”徐磊輕哼一聲,“他給我讓我辦事,齊碼有這個數。”他比出八個指頭。
随後,苦笑了下。
“你這趟去香港,惹哪個人了?”餘向東又問。
“一個洗白了的船舶商。我勾引了他在外面養的情人。”
餘向東盯着手指間夾着的火星:“你怕他找到我這裏來?”
“嗯。”
餘向東起身,繼續搬啤酒,“我不會離開這裏的,你也不用擔心。”
“東子!”徐磊轉身往店裏走,“舅不是開玩笑,你不知道事情的嚴重性。”
“牽扯到人命了?”餘向東面無表情。
徐磊嘆了口氣,“跟我沒關系,我只負責找東西。”
餘向東根本不可能輕易離開上海,斷然拒絕。
徐磊拗不過他,最後只得轉身離開。走時,他囑咐餘向東,“以後老老實實呆在這裏,任何人找到你都不要透露你和我認識。至于沈謙……”他停頓幾秒,才說,“我只能說事在人為。”
餘向東哪裏聽得懂這話。他跑到店門口,看着徐磊消失在轉角處,心裏升起了幾分莫名的擔憂。
第三天,他請麥穗在大學附近那條小吃街吃炒菜。
乍寒的天氣,道路兩旁凋零的樹葉随着冷風打旋。三三兩兩的大學生成群結隊地走進這條小吃街,臉上洋溢着青春而自信的笑容。
店員把最後一樣菜端上來後,餘向東給她乘上飯。
“勵歌昨天還念叨,你這段時間怎麽不去看他。店裏很忙麽?”
“還行,最近這邊要啤酒要得多。”他擡起頭看了她一眼,接着低頭扒飯。
麥穗用筷子挑着米粒,問他:“沒打算找個女朋友?”
餘向東搖頭:“沒,還不想找。”他低垂着眉眼,剛硬的臉部線條跟大理石砌成的沒差。
“向東。”她叫了他一聲。
餘向東再次擡頭,見她的表情不太對勁,心裏也一陣慌。
店裏不比外面冷,反倒有點悶熱。麥穗放下筷子,深呼吸,嘴唇一撇,“我下個月要去深圳一趟,你能和錦竹一起幫忙照顧下勵歌麽?”
餘向東有種不好的預感:“你去深圳幹什麽?”
“……”
他也放下筷子,把嘴裏的飯菜咽進肚子裏,端起一旁的茶就往喉嚨裏灌。做完這一系列動作後,餘向東死死地盯着她,“你知道那可能是個火坑,你還要去,對不對?”
“向東……他是我這輩子最親的人,我不可能丢下他。”
他忽然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把茶杯使勁晃了晃,茶水順着杯沿灑出來。
“你們一個二個,非得往裏面跳是不是?離了他沈謙就不能活是不是?”他異常激動,語氣也揚了上去,引來隔壁桌的幾個女生頻頻往這邊看。
“以前他能保護你,我信,可是他現在根本沒能力。他的腿……”餘向東暗自咬牙,“我聽別人說了,他瘸了一條腿。”
麥穗并不惱,只是懇請他:“向東,幫我照看住勵歌。”
他撇過頭去,喉結頻繁地動,“你就不怕……出事,勵歌……”餘向東再次咬牙,“萬一他等不到你回來了,怎麽辦?”
“不會,只是去一趟,很快就回來的。”
餘向東繼續嘆氣。
這時,秦蓉忽然從店門口路過。麥穗正對着她,揮手讓她進來。
“沒吃飯吧,這頓我請。”她趕緊找來服務員又添了一雙碗筷。秦蓉察覺到氣氛的尴尬,搓搓手沒敢坐下來,“老板,店裏我還得趕回去呢。”
“別着急,錦竹看着呢。”麥穗拉着她坐下。
餘向東重新埋進碗裏,大口大口地往嘴裏塞東西。
“咳咳……”秦蓉看着他不太雅觀的吃相,輕咳了兩聲,“慢點吃,沒人跟你搶,噎着就不好看了。”
這句話說完後,餘向東脖子一哽——果然噎着了。
秦蓉把剛倒上的那杯茶水遞給他,還替他拍背,“慢慢來啊。”臉上雖然是笑着的,手上的力道卻不輕。
餘向東知道她是記那天的仇,也不好發脾氣,低低地說了聲“謝謝”。
“哎,對了,老板,剛才店裏來了個長得挺漂亮的女人,說是你妹妹。”秦蓉想起這茬兒,随口告知了一下。
麥穗拿着筷子的手一頓,臉色變得很不好。
“她來幹什麽?”
秦蓉:“買了一束菊花,然後就離開了。問了你的一些事情,我沒認真回答。穿得體面,可是面相不太好,看着刻薄。”
麥穗說:“以後要是她來,別跟她說起我的事情。”
秦蓉點頭:“明白。”
這一頓飯吃下來,三個人都各懷心事。除了餘向東往肚子裏胡塞了一些東西,另外兩個人都沒吃多少。
秦蓉和麥穗回到花店,卻沒想到買完花離開後的孫知秋守在店門口。
這下,不想見面也得見面了。
幾年前,麥穗剛被帶回孫家,孫知秋還在上大二。那時候的她對于這個突然多出來的姐姐,排斥是很明顯的。
孫知秋本性并不壞,也正是讀大學,朝氣蓬勃的年紀。她在外地上學,住校,回來的時間很少;偶爾節假日回來一次,也不常常在家。麥穗和她交流甚少,只是覺得這個小她不到兩歲的女孩兒是個交際能力很強的人。
關于她把沈勵歌弄丢那次,麥穗雖然耿耿于懷,卻也知道,她并不是刻意為之。
可孫知秋始終還是站在母親餘靜帆那邊,基本沒和和氣氣地像姐妹一樣與她相處過。
這幾年來,孫知秋像是變了一個人,從不谙世事的大學生蛻變成支撐整個孫氏企業的職場女性。
一身紀梵希的女性職業套裝,頭發梳得一絲不茍,孫知秋站在不足三十平米的店門口,顯得格格不入。
“我在等你。”
麥穗走過去,把店裏的事情給秦蓉交代了一遍,随後看向孫知秋,“去對街坐坐吧。”
這個時段,咖啡店裏的顧客不算多。孫知秋攪着杯子裏的褐色液體,醞釀了很久才說:“這三年來,你也不去給爸掃掃墓。”
“忙。”
孫知秋有片刻的沉默:“勵歌回來後,還好吧?”
“挺好的。”
她很抱歉地說:“對不起,如果當年不是我……”
麥穗驟然打斷她:“過去的事情就別提了,他現在很好。”
“……對不起,姐。”
這是孫知秋第二次叫她“姐”。第一次,沈勵歌走失後的那個晚上,麥穗崩潰到在大街上差點被車撞,孫知秋找到她後,跪在地上哭着叫她“姐”,請求她原諒。
都已經過去好久的事情,想起來卻歷歷在目。
麥穗看着眼前的女人,心想着或許是血緣關系在作怪,她心裏竟是很平靜。
不管上一代做過什麽,孫知秋也并沒有十惡不赦。
“你媽知道你來找我麽?”她問。
孫知秋搖頭:“這件事和她無關。我來只是……”她迎上麥穗的目光,“想知道你現在過得好不好。”
麥穗不鹹不淡地答:“挺好的。你也不必為當年那件事而自責,勵歌現在也過得很好,升小學二年級了。”
孫知秋端起咖啡喝了一口,“爸去世之前,把當年的事情告訴我了。他覺得很對不起你,也很遺憾最後沒能見你一面。”
“事情都過去,說這些也沒用了。”麥穗看向窗外,聲音很低,“又不能重來,對吧?反正都這樣了。”
孫知秋聽着這番話,心裏突然很難受。
“勵歌的爸爸,是叫沈謙對吧?”孫知秋嘆了一聲,“我在商場混這幾年,多多少少也知道一些事情。姐,那個姓章的女人,根本不是好貨。你鬥不過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