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她被他抵在牆上,兩人的姿勢親密無間,而她的身上除了掩着一條浴巾,再無其他遮蔽物。
沈謙捧着她的臉,咬住她細白的肩膀,低聲哀求:“暫時忘了那些事,可以嗎?”
水聲将他的聲音掩蓋得差不多,可她還是聽清楚了。
很多年前,她生病了,他守着她吃藥,總會告訴她:“那你就暫時忘了你在吃藥,跟吃糖一樣。”
沈謙,怎麽可能忘得了?越是在意,就越是深刻。
她無助地抱住他,無聲地哭泣。
“你還要我嗎?”很快,沈謙扯掉她的浴巾,粗聲問。
這句話像一顆炸彈,讓她無所遁形。麥穗呆呆地看向他,腦子裏一片空白。她張了張口,“我……”
這時,他低頭,在她的肩胛骨上發現了一個類似煙頭燙傷的印記,頓時沉了臉,“誰弄的?”
她回過神來,告訴他,之前在別處,被幾個男人捉去燙的。
“沒事的,後來有人來了。”
“孫清源呢?”沈謙渾身戾氣。
她不回答。
他看了她一會兒,旋即低頭含住那個指頭大小的疤痕,舌尖溫柔缱绻。
跟以前一樣,他的唇順着脖頸,一路來到下巴。她乖乖地承受地,大腿如蛇般将他纏緊。
怎麽可能不念不想?十八年的感情,怎能說割舍就割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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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瘋狂地接吻,訴說着分別多年的渴望。她成熟了許多,皮膚沒以前白了,身體也沒以前豐腴,卻仍舊叫他愛不釋手。
“我問你,你還要不要我……”他舔着她的耳廓,“麥穗,我開年二十九了。”
她別開頭,心裏扯着疼,嘴上學着他昨天的話:“你找我做什麽?外面好女人多的是。”
沈謙卻低笑了一聲。
他沒說話,張開雙臂将她抱在身上,出了浴室。兩人身上*的,他用毛巾将她裹上,細心地替她擦幹頭發,這才抱着她睡下。
氣氛比之前要尴尬許多。她枕着他的手臂,光溜溜地躺在他懷裏,好像又回到了四年前。
肌膚相親,肉貼着肉,叫人迷醉。
“別的女人再好,我也看不上。”他突然悶悶地說。
麥穗這才想起他是回答剛才自己那番話。
和他同眠,已經是許久之前的事。麥穗一開始睡不着,直到他換了個姿勢,将下巴輕輕擱在她的頭頂上,她這才有了睡意。
習慣真是可怕的東西。即便是過了這麽久,她的身體仍然清晰。
半夜,麥穗做了惡夢,渾身發了薄汗,氣喘籲籲地醒來。
一旁的沈謙還未入睡,見她坐起來,伸手去探她的額頭。
“我沒事。”她拉下他的手,重新躺回被窩裏。
渾身不着存縷,背部緊貼着他堅實的胸膛,這讓麥穗麥穗心裏既難受又貪戀。
沈謙靠過去,将她擁緊。
沒多久,他感覺到她咬上了自己的手臂,随之而來的是溫熱的液體。
他默默承受着,雙臂收緊。
“阿謙,當初你就怎麽就不來找我呀?”
他那天一句話都沒說,收了孫清源的卡,就放她走了。
“我找過你的。”他悶聲說。
麥穗“哦”了一聲,“我不知道。”
“你走後一個月,我就找過你。那個時候我在網吧替人工作,還沒找到房子,你跟着我,沒有好日子過。”
她拭去眼淚,“孫家也不好過。”
沈謙蹙眉,“他們對你不好?”
“這麽多年沒一起生活,大概是生疏了吧。”
麥穗躺在他懷裏,聲音平靜,“我很矛盾。我想逃,可見到你,我又走不了了。”
沈謙摸着她的頭發,黑亮的眼睛眯起。他一言不發地聽她訴說。
“以前別人都說我是你的媳婦兒,我不懂。我只知道,在我的世界裏,沒有父母親戚,只有你和阿爹。後來我知道了什麽叫‘拐賣’。那天,孫家來接我,你一句話都沒說。我就想,我可真是五千塊買來的,這麽不值錢。”
“麥穗……”
她打斷他,“你聽我說。我們的關系是不道德的,哪怕我在沈家生活了十八年,我流的還是孫家的血。如果我沒有愛上你,那麽我大可狠狠地責罵你,讓我從小沒了父母,遠離家鄉。可你有什麽錯呢?我又不是你買來的。”
沈謙的心髒難受得快要炸開。她的每一句話都在淩遲着他,如浸了鹽水的刀子插在心髒處。
麥穗初初在沈家那幾年,是最困難的時候。她吃不飽,穿不暖,從來沒上過學,面黃肌瘦得厲害。
“我不怪阿爹把我買回來,是人販子的錯。可是,這種心情很複雜……”
他痛極,“我知道……”
“阿謙,我們能回到從前嗎?”
我們能毫無芥蒂地生活下去嗎?
沈謙吻住她的耳垂:“不用回到從前,現在就很好。你是你,我還是我。”
麥穗幽嘆:“是嗎?”
——
兩人一覺睡到中午十一點。沈謙醒來時,麥穗已經穿好衣服,坐在落地窗前,出神地看着窗外。
她見他醒了,歪過頭來問:“我能用一下你的手機嗎?”
“在上衣口袋裏,鎖屏密碼是你的生日。”
“嗯,謝謝。”
麥穗起身,掏出他的手機,憑着記憶,給薛路打了個電話過去。
那邊的薛路昨天沒接到她的電話,差點打爆手機,這會兒聽她說自己窘迫到身無分文時,在那邊“哇哇”大叫:“我靠,你是去哪兒了?這麽能耐,手機錢包都丢了。”
沈謙按着太陽穴,別過臉去。
“我沒事,現在和……一個朋友在一起,就是打電話和你說聲。要不是你昨天那通電話,我也不會這麽倒黴。”
薛路又問了她的現狀,麥穗不想多說,借口出去吃飯,很快就挂掉。
剛挂完電話,腰就被一只長臂給攬了去。麥穗掙紮不得,聽見男人冒着酸氣的話從上方傳來:“那個男人喜歡你?”
麥穗搖頭:“我們是在西藏認識的朋友。”
他認真地辨着她話裏的真僞,最後放開她,問:“餓了嗎?”
“嗯。”
吃飯的時候,麥穗和他心平氣和地商量:“你借我點錢。”
沈謙擱下筷子,眉間蓄了怒意:“要去雲南?”
她沒承認,也沒否認。
“去多久?”他問。
麥穗望着那一桌子的山珍海味,沒了食欲,也将筷子放下。她的喉嚨像是封住了,說話都很艱難:“我在昭通那邊,答應了一個孩子,今年春天給他帶東西去。”
沈謙想也沒想:“不準去,你把地址告訴我,我讓人把東西送過去。”
“沈謙……”
他打斷她:“你昨晚怎麽叫我的?”
這女人果然是沒心沒肺,他都那樣放低态度了,她還是想着要跑。
麥穗一直不開口。兩人就這麽僵着。
結完賬,他拉着她去了手機的專賣店,給她買了款和他手機配對的女士手機。電話卡裝上後,他将自己的號碼輸了進去。
“這是我的私人號碼。”他将手機遞給她,又從皮夾裏拿出一張卡,“密碼是你的生日。”
麥穗認真地看着他,接過卡,“算我借的。”
“想讓我在街上修理你?嗯?”他的神情同樣不像開玩笑,“你身份證也丢了吧,別亂跑。”
“沈謙我不是小孩子,這幾年我……”
“你經歷很多了。”他打斷她,“這是可以驕傲的資本嗎?”
麥穗啞然,半天都說不出話來。
他從上衣口袋裏掏出那個精致小巧的打火機拿在手上,眼皮翻了翻,“還學會了抽煙。”
那一刻,麥穗腦海裏堆積的勇氣盡數坍塌。她昂起脖頸,聲音從牙縫裏鑽出來,“你可真自私。”
不但自私,還欠揍。
不顧來往路人投來的各色眼神,沈謙将她硬拉回了不遠處的賓館。
來到房間外,掏房卡時,她沖上去咬住他的手。沈謙皺眉地低哼,房卡掉在地上。他只好騰出一只手鉗制住她,彎腰去撿。
她沖他大叫:“沈謙,你永遠也體會不到一個直到二十一歲才知道自己姓什麽的人的痛苦!你生下來就有戶口,我呢?我就是你沈家的寄生蟲!”
他将門打開,把她抱進去,只是說,“孫家對你不好。”
麥穗對他又掐又咬,可他卻無動于衷。
“家裏的老管家說,我媽是因為我被拐,傷心過度病死的。”她字字戳心,嘴上抹了毒。
他的手臂僵了些,随後無奈又痛苦地看着她,“你後悔在沈家住這十八年嗎?”
麥穗無力地搖頭,嘴上說着:“我們這輩子的糾葛是算不清的……還不如當陌生人來得好。”
沉默片刻,沈謙平靜地問她:“你身份證打算怎麽辦?”
沒想到他會突然繞過這個彎,剛才的劍拔弩張消失殆盡,她仿若一拳打在棉花上,出力重卻沒個實質的發洩。
麥穗坐到床邊,看了他一眼,低下頭去,“辦個臨時的。”
“這段時間我會留在重慶。”
她擡頭,“你工作不忙?”
沈謙:“有人幫襯着。”
麥穗将聲音放低:“你這幾年……發展得很好。”
“還是吃老本,不過不給人打工了。”他坐到對面的椅子上,靜靜地看着她,“我可以養你一輩子了。”
麥穗不知道該說什麽。聽到這話,她的內心陣陣難過。再擡頭,眼前的男人的确相較以前變了很多。抓不住,也猜不透。
她正想開口,沈謙口袋裏的電話卻響了。原來是田二約他去某個農家樂吃烤羊肉。
最近氣溫驟降,田二在鄉下老家牽了頭羊去附近的農家樂加工。
沈謙收好電話,“烤羊,去不去?”
麥穗躺進被窩裏,情緒低迷地“嗯”了一聲。他起身,掀開被子,抱住她。
“我不想賺多少錢,你要是不想在城裏生活,我們回老家,蓋棟新房,再結婚。”
回家,哪裏是她的家?
麥穗将臉埋進枕頭裏,半天才說:“你有把握放棄現在的一切嗎?”
這次,沈謙沒再說話。
——
車子開到半山腰停下,麥穗頭昏腦漲地睜開眼睛,發現自己已經身處在一個斜坡下。沈謙将車門打開,彎腰替她系好外衣扣子。
她瘦了很多,也成熟了很多,臉蛋尖了,染了世俗的味道。
“到了。”
她揉了揉眼睛:“這裏是哪裏?”
“xx鎮,田二的老家。”
差不多兩個小時的車程,她坐得腰酸背痛。下了車,清新的空氣迎面撲來。這裏位于半山腰,上面是私人老板開發過的地方,一條水泥馬路通向密林深處。在旁邊,有一棟黃色建築物,幾輛黑色吉普停在空地處。
幾聲鳥叫将面前的樹林襯得越發空幽。
農家樂養了幾條半大的土狗,見人來了,叫着沖上來。麥穗從小就怕狗,沈謙牽過她,把狗趕開了。
錦竹站在二樓,眯眼打量着正朝這邊來的兩人。一男一女十指相扣,自然而親密。
“看啥子?”田二走出來,順着她的視線看過去,緊繃的臉瞬間松下來,“我去接他們,你把客人招呼到。”
初初見到麥穗和沈謙一到過來,田二還不以為意,可注意到兩人牽着的手時,他的嘴裏差點能塞下一整顆蛋。
“沈哥,孫小姐,你們……”
沈謙沒多解釋,也沒松開手:“在哪裏?”
田二從震驚中回過神來,趕緊帶着他們往棋牌室走去。
——
棋牌室裏有七八個人,年紀最小的大概十七八歲。除了錦竹,全都是田二的親戚。
一進屋裏,就有人邀他們打麻将。麥穗笑了笑,主動坐上桌。對面是錦竹,旁邊是田二的兩個舅媽。
錦竹朝她不鹹不淡地打了聲招呼,而後拿出手機玩微信。
沈謙上學那會兒,麥穗在鎮中學門口等他時,總會湊到附近的麻将館裏看熱鬧。耳濡目染,一來二去也學會了。只是重慶這邊的打法不太一樣,介紹完規矩後,她懂了個大概。
沈謙喝了口茶,從皮夾裏掏出幾張百元大鈔放到她面前,“不夠再要。”
“沈老板真是大方,這是你女朋友嗎?”旁邊一個女人問。
他搖了搖頭,笑道:“是未來老婆。”
錦竹從手機裏擡起頭來,看了眼麥穗,又低下去。
打牌的過程中,田二的大舅媽在摸了一張牌後,轉過頭問錦竹:“聽說你以前是幹那個的,除了陪人睡覺,平時也會陪客人打牌嗎?”
麥穗驚異地擡頭。
錦竹倒是也不介意:“不會,我收費很貴。”
“那幹你們這行的,得過病沒得?”
正巧田二端着水果從門外進來,聽到這番話,沉了臉:“大舅媽,她是客人,你說這些幹啥子?”
大舅媽“哎喲”一聲:“我也是好奇撒。”
屋裏詭異地安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