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麥穗快步走到賓館下面,難受心虛得沒敢回頭。她的心髒前所未有地跳得奇快,像是要從嗓子眼兒蹦出來。
剛才的驚鴻一瞥,看見了與沈謙極為相似的人。那人眼眸深邃,面容甚至比沈謙還要俊朗。可那時,他的懷裏有一個嬌美人,全身上下又是名牌。沈謙不是這樣的,他有點痞,總是穿着發白的牛仔褲和簡單的黑色t恤,留着短短的頭發,一臉的壞主意。
他怎麽可能是沈謙?
沈謙……默念着這個名字,麥穗紅了眼睛,一時間焦躁、思念、矛盾等情緒齊齊湧上來,坐電梯的時候,差點按錯樓層。
樓道裏的燈亮得晃人眼,她推開門,撞撞跌跌地去浴室裏洗了個臉。一身的火鍋味,嘴巴又被辣到紅腫,麥穗看向鏡子裏的自己,面色潮紅,雙眼含水。
一觸及到他的存在,整個人就像被攪亂的水面,一圈圈的不安散開來。她随意地抹了把臉,苦澀的嘴巴張了張,倉皇地逃出這個狹小的空間。
躺回床上,麥穗用被子将自己裹緊。被窩很快就溫暖得讓她昏昏欲睡,沒過五分鐘,她就陷入了黑甜的睡眠中。
一覺起來,天色已經泛黑。
她忽覺肚子空空。這時鼻子也沒先前堵了,頭腦清醒不少,看來這吃火鍋出汗還真是有效。
麥穗穿好衣服,去樓下的小面店随便吃了一碗雜醬面。吃完後,夜市已經開始活躍。她走到公交車站旁,聞着汽車尾氣的味道,心情複雜。
旁邊站着一個帶孩子的中年婦女,她一直盯着那孩子,害得孩子家長趕緊往旁邊挪了幾步,随後又用恨恨的目光瞪了她一眼。
麥穗這才察覺失态,轉身離開。
無止境的漂泊,讓她身心疲憊,精神恍惚。
——
第二天早晨快十點的時候,錦竹去賓館找沈謙。她知道他昨晚很晚才回到這裏,自從那頓火鍋之後,他就支走了她和田二兩人,獨自在石碾盤附近轉悠了好一陣。也不知道那裏車來車往,有什麽好看的。
她這次,是來還錢的。
Advertisement
受人恩惠,但也不能一輩子由他支持。更何況,錦竹知道自己幾斤幾兩重。在沈謙心裏,永遠藏着一個人,誰都無法撼動。
她站在門口,等了片刻,又敲了兩下。
兩三分鐘後,門被打開。
沈謙以為又是田二,連上衣都沒穿,直接便裸着上半身去開門。這副慵懶的姿态,錦竹還是第一次看見。她不好意思地将目光下移,同時注意到他胸膛上靠近心髒的地方有一個很奇怪的淡黃色紋身。
她還來不及探究紋身的形狀,就見沈謙轉身進了屋。再次出來時,他的身上已經多了一件襯衫,“進來坐吧。”
沈謙給她倒了一杯水,坐到對面去。他的眼底青色很重,應該是昨晚沒睡好。
錦竹握着水杯,緩聲說:“謙哥,這些日子來,你一直照顧我。我這心裏過意不去。田二在這裏給我找了份輕松工資高的工作,我住在他那裏,也不愁吃穿。只是想着,你一直接濟我……不太好意思。”說着,她遞過去一張卡,“這是我一年來的工資,雖然你錢多,不在乎這一點……”
沈謙笑笑:“你住在田二那裏,到底是受他恩惠多,還是受我恩惠多?這卡,恐怕我不能要。”
錦竹被他這話給說紅了臉,連忙反駁:“他除了和我擡杠……”說到一半,她噤聲,看向沈謙揶揄的表情,像是洩了氣的皮球。
最後,沈謙并沒有要錦竹的錢。
臨走時,錦竹問他:“謙哥,不打算找個女朋友嗎?你一個人,生活上沒個照應,也挺不容易的。”
沈謙站在門口,“我在等。”
“等誰呢?”
他垂眸,嘴唇輕輕蠕動了兩下。“家。”
錦竹聽得一知半解,在淺淺的迷惘中,離開了賓館。
——
關于那個家,沈謙在二十四歲之前,一直是這樣定義的:父親、他以及麥穗。
二十二歲那年的夏天,他從鎮上的網吧回來後,麥穗發了高燒。正值那天沈懷天翻山去了鄰鎮做工,麥穗一個人躺在床上呓語,面色緋紅。
天色已經黑了下來,知了也停止一天的吶喊,消停了些。麥穗見他回來了,睜開眼:“阿謙,你去哪裏了?”
“剛從鎮上回來。”他俯身,用額頭去碰她的。那股灼燙感讓他心髒一緊。
“你發燒了,趕緊起來,我背你去醫院。”
麥穗擡了擡手,翻身面對他,“我沒力。”
他敲了敲她的腦袋,大掌托起她的後腦勺,另一只手将她的背部撐住,讓她坐起身來。麥穗躲了兩下,不太好意思。他純男性的氣息就在耳畔,那樣清晰和深刻。
昏暗的屋內,兩人的視線無意中相觸。她如小鹿般濕潤的眼睛和他夢中的一模一樣,沈謙下腹一緊。
麥穗将手撐在他結實的胸膛前,很快就移開視線。
然後,唇瓣便被人狠狠地攫住。這是沈謙第一次親她。年輕的男女,到了暧昧模糊的時期,即便一起生活了十多年,也從未逾矩。他抵着她的額頭,舌尖在她片刻的猶豫之後,終于糾纏上了她的貝齒。
口腔離侵入了他的氣息,身下也被一根硬東西抵着,麥穗揪着他的頭發,嗚咽了兩聲。
“我感冒了,會傳染……”
他又啄了她兩口,黑亮的桃花眼盯着她:“你十九歲了。”
麥穗愣了會兒,然後悶聲道:“那又怎樣?”
“等你二十二,我就娶你。”
她推了推壓在身上的身軀,“才不要,誰要嫁給你這個二流子!”
沈謙也不惱,順勢将她從床上扶起來,捏了捏她的臉蛋,笑道:“你這輩子,不嫁給我,還能嫁給誰?”
“這世上又不是只有你一個男人。”
“是不只我一個男人。可你只有我一個男人。”他将床側的燈拉開,白熾燈泡上立刻飛了蚊蟲。
“你臉都紅了。”
麥穗不做聲。
他湊近,抱住她:“怎麽了?”
半天後,她紅着眼睛,控訴他:“你沒經過我的同意,就親我。還有,我上次聽別人說,你要和鎮上那個愛穿花裙子的女人耍朋友。”
“我是情不自禁……哪個穿花裙子的?我根本不認得。”沈謙親昵地将臉湊到她的脖子旁。少女純淨香氣讓他滿足不已。
“那……”
他耐心問:“還有什麽?”
“……你沒說喜歡我。”
沈謙一開始沒說話,而是将她背到背上,出了家門,往鎮醫院走去。
鄉村的小路他閉着眼睛都能走。夏日的清風驅趕了白天的悶熱,幾顆星星挂在深藍色的天空中,被陽光灼燒得幹硬的土地留下他淺淺的腳印。
兩個重疊的身影,一步一步。寧靜而美好。
麥穗抱住他的脖子,一路上都沉默。因為沈謙的回避,她心裏長了一根刺,又疼又硬。直到走到公路上時,她才聽到沈謙說:“我剛才也是第一次親女人。我上學的時候,沒認真看過其他女人,現在也是一樣。”
她“唔”了一聲。心裏好受點了。
“媳婦兒,我會好好賺錢養你的。”
麥穗:“那阿爹讓你去學修車,你怎麽不去?”
“修車賺不了幾個錢。最多兩年,我就把你們接去城裏住。”
她趴在他背上,将下巴擱在他肩窩裏,“不要太多錢。錢多了,人心會迷失的。外面世界我雖然沒去過,可書上說了,那裏是最容易迷惑人的。”
他頓了頓,回她:“我不會的。”
——
午休過後,沈謙來到街上一家珠寶店裏。導購員問他對象喜歡什麽款式時,他思考片刻,說:“成熟大氣一點的。”
“對方是您的什麽人呢?”
“很好的朋友,算是長輩。”
導購員得體一笑,将一款手镯遞給他:“那您可以看看這款……”
沈謙拿過,仔細摩挲了下。接着他又問,“送給久別重逢的戀人呢?哪款比較合适?”
導購小姐被他的俊顏給晃了下,耳根子都有點泛紅。她怔愣了幾秒,開口:“那不知先生和您的戀人,現在是處于什麽狀态?”
沈謙放下手镯,收起臉上的淺笑。
“把這個包好。”
導購小姐也不知道觸了什麽雷區,見他一臉冷漠,趕緊用手示意了一下旁邊:“先生請去那邊付賬。”
從店裏出來後,沈謙接到了從上海打來的電話。
“章姐。”
章雲嬌披着浴袍站在落地窗前,神情溫柔:“聽說你去重慶了?”
“嗯,過來散心。”
“最近天涼,注意身體。我生日,你會來上海的對吧?”
章雲嬌大部分的時間都是用這種類似于長輩的語氣和他說話,極少時間會涉及男女方面。
他走向車庫,“當然,禮物都挑選好了。”
章雲嬌輕笑一聲:“你果然有心。那天,我定給你一個大的驚喜。”
“章姐這幾年來的确夠照顧我……”
她打斷他的話,撩撩卷發,那雙在歲月的打磨下已經有了淡淡痕跡的雙眼泛起柔情:“謙子,你該成家了。”
沈謙握着手機,不疾不徐地答:“章姐,婚姻是墳墓,我還想多玩幾年。”
“那也沒見你身邊有個女朋友。”
他拿出車鑰匙,勾了唇角:“女朋友……倒是有個了。”
章雲嬌一愣,随後不動聲色地說:“我昨天還聽田二說你是獨身一人去的重慶。”
“她最近身體不太好,而且我們的關系也沒确定太久,知道的人沒幾個。”
“她是……”
他打開車門坐了進去,“周茴。”
章雲嬌眉心煩躁地跳了跳:“你以前不是不待見那丫頭嗎?”
沈謙半真半假地說了句:“世事難料,我現在覺得她挺可愛的。”
周茴是章雲嬌同母異父的妹妹,比沈謙小兩歲,半年前由章雲嬌介紹着進了沈謙的公司。如今,章雲嬌覺得她真是為別人做得一手好嫁衣裳。
她吞了蒼蠅般難受,卻只是平平淡淡地和沈謙說了“再見”,把電話掐掉,又給周茴打去。
周茴接起的時候,聽她問起自己和沈謙的關系,委婉地承認了。
章雲嬌一氣之下差點把電話給摔了。可她沒在外人面前表露,只是晚上覺得抑郁寡歡,把養的一個大學生叫了過來。
一場大汗淋漓的性*愛後,她抱着那個大學生,叫了聲“謙子”。
又溫存一番,可她煩躁不堪,拿錢把男的打發後,想起沈謙的好來。她雖比沈謙大了近十歲,可事業上處處幫着他。一份噬骨的嫉妒鑽了出來,章雲嬌穿好浴袍,走到窗邊點燃一支煙。
沈謙怎麽可能不會是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