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夜晚七點半,江岌拎着吉他從二樓走下來。
鐘揚坐在吧臺邊的高腳凳上,站起身:“施堯還沒來?你說他會來嗎?”
“不知道,”江岌走向唱臺,“他不來,我明天去節目組堵他。”
“要揍他?”鐘揚躍躍欲試,“那我跟你一塊。”
江岌從服務生手機接過今晚的點歌單,從上到下地浏覽着。
“哎,你看微博了沒,”鐘揚又用胳膊碰了碰他,“節目組給你買了一條黑熱搜。”
“沒。”
鐘揚把手機遞到他面前:“喏,還挂在上面呢,‘江岌毆打城市坍塌樂手’,你看看。”
江岌沒接,目光仍落在點歌單上:“不想看。”
“你得看啊,下面的評論都要把你打成黑社會了,你不看我讀給你聽啊,”鐘揚說着,點開一條熱門微博,開始讀下方的評論區,“這條說,城市坍塌這幾個也太慘了,被打成這樣……”
江岌擡手從他手裏抽出手機,相比聽鐘揚語氣誇張地讀這些評論,他倒寧願自己掃一眼。
評論下方果然群情激奮——
“城市坍塌這幾個也太慘了,被打成這樣還能正常比賽嗎??”
“把人打成這樣不用負刑事責任的嗎?!節目組也不管?”
“之前的爆料不就說江岌是因為打架被學校勸退的麽,他就是個高中肄業的混混啊。”
“聽說是因為城市坍塌提前跟江岌說了要選他們樂隊,然後江岌就動手了……真挺輸不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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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輸不起來參加什麽比賽啊,繼續在酒吧糊着呗。”
“都這樣了還不讓他們退賽?糙面雲是有後臺吧!”
……
鐘揚在旁邊鼓動他:“不是剛給你申請了微博,正好發一條解釋一下。”
“不發。”江岌興致缺缺地看了幾條評論之後,把手機還給他。
“哥,能不能別這麽佛啊……你不發,我用樂隊賬號替你解釋了啊,這也太颠倒黑白了吧!”
“發了也只會越抹越黑,”江岌将點歌單遞給服務生,“你不看不就得了。”
網絡上的輿論他根本就不在意,要不是鐘揚特意拿過來給他看,他沒興趣知道那些陌生人是怎麽評價和看待自己的。
兜裏的手機振了一下,江岌摸出來,鐘揚眼尖地瞥到來電顯示上的名字:“施堯?他不會真要來吧?”
江岌站起身走到靠近樓梯的地方,接通了電話:“施導。”
“江岌,”施堯在電話那頭說,“我就在你們酒吧門口,要不你出來,我們找個地方聊?”
“我沒太多時間,”江岌說,“你進來吧,我們去酒吧二樓聊。”
“也行。”
那頭挂斷電話,幾秒鐘後,施堯推開玻璃門走進了酒吧。
鐘揚小聲問江岌:“哥們,你不會真要揍他吧?小心引火上身。”
江岌沒應聲,等施堯稍微走近了,他一語不發地轉身朝二樓走,施堯則跟在他身後。
看着兩人一前一後地走上二樓,鐘揚皺了皺眉,神情擔憂地嘀咕:“不會出什麽事兒吧……”
在唱臺上來回走了兩圈後,他拿起手機,在通訊錄裏翻出了一個電話,撥了過去。
走到二樓,江岌朝沙發擡了擡下颌:“坐吧。”
說完自己倚着臺球桌,沒有要坐下來的意思。
施堯也沒坐,站在他面前,環視了一下四周:“一直住這種地方,挺苦的吧?”
江岌瞥他一眼,沒說話。這種廢話他不想搭理,他在等施堯自己進入正題。
但施堯似乎完全忽略了偷拍那件事,轉而說起了別的:“江岌,上次說的簽約的事情,你考慮得怎麽樣了?青卓後來也和你談過吧?”
“談過,我不感興趣,他也沒招兒。”江岌冷淡道。
“是對哪個簽約條件不滿意?覺得簽約時間太長了是不是?”施堯難得和顏悅色,“那我做主給你減五年怎麽樣?”
江岌嗤笑一聲:“你當減刑呢?”
他語氣裏夾槍帶棒,一點也沒打算遮掩,但施堯卻仿若未聞,仍舊态度平和:“江岌,簽了約之後,你們就能在節目裏成功複活,拿到一個好名次,後續公司也會給你們制定詳細的發展計劃,各種資源都會跟上來,總比你窩在這麽一個小酒吧裏唱歌要好得多吧。你這麽年輕,為什麽要跟自己的前途過不去呢?相信我江岌,我和青卓一樣,都是真心希望你好的。”
聽到這句話,江岌心裏泛起了一種強烈的不适感,甚至覺得有點犯惡心——施堯這種虛僞的貨色,居然厚顏無恥到拿自己跟秦青卓相提并論?
但他面上沒表現出來,只垂眼想了想道:“施導說的……好像是有些道理。但我還有個問題,需要您解答一下。”
見江岌有松口的意思,施堯的語氣更加和善:“你說,什麽都可以談。”
“如果在節目裏複活了,我的樂隊能拿冠軍麽?”
施堯像是對這個問題早有預料,笑了一聲:“只要簽了約,這些都可以談。”
“那城市坍塌呢,他們不是也簽了麽?”
“他們啊,”施堯毫不掩飾語氣裏的輕蔑,“喪家之犬而已,沒資格和我談條件。”
“聽施導這意思,上次是我們贏了?那為什麽呈現出來的結果卻不是這樣的?”江岌看着他,眼神裏摻着一絲戲谑,“還有,會不會有一天,施導也像今天踹他們一樣,把我們也一腳踹開啊?”
他這話說得直白,施堯終于不适地皺了皺眉:“江岌,你說這話是什麽意思?”
“沒什麽意思,”江岌偏開臉,無所謂道,“只是既不想當狗,也不想被狗踹罷了。”
“你……”施堯從未受過這種屈辱,怒氣沖喉而上,血色湧到了臉上,但“你”字說出口,許是覺得動怒會有傷體面,到底把後面的話咽了下去。
他用幾秒鐘平複了情緒,又恢複了一貫的神色:“江岌,你的事情我也了解一些,這些年過得還真是挺不容易的,家道中落,父親跑了,母親又沒了,自己過得很辛苦吧?不過聽說你爸不久前回來了,他現在怎麽樣,你們相處得還好嗎?”
“我怎麽會知道一個死人過得好不好,”江岌沒什麽語氣道,“要不我送你過去,你親自去問問他?”
施堯被連番羞辱,變了變臉色,他早知道勸動江岌簽約沒那麽容易,卻沒料到江岌會軟硬不吃、油鹽不進到這種程度。
二樓門口這時走進了一個瘦小的蘑菇頭女孩——江北又不知又從哪搞到了一個手機,一只手上下抛着走了過來。走近了,她看了一眼江岌和施堯,但沒有理會,轉身進了自己屋裏。
看着江北關上的房門,施堯的眼神移到江岌臉上,稍稍放低了音量:“差點忘了,你還有個妹妹。其實你這個妹妹,也是挺有意思的。”
“什麽意思?”江岌面無表情地看着他。
“你妹妹的事情,我也只是稍微了解一些,她能跟着你一起生活,已經是最好的處境了,不過對你來說,這個小姑娘确實是個麻煩啊。”
江岌冷笑一聲:“一直偷拍我,又找人了解我,就是為了抓住我的把柄?”
“江岌,我确實是想簽下你,找人了解你的情況,也只是想更好地說動你簽約而已。如果這件事你實在很介意,那我跟你道歉。”
施堯說着,将随身帶來合同遞到江岌面前,語重心長道:“你才十九歲,年輕氣盛也很正常,畢竟沒有遭遇過社會的毒打,你剛剛說的那些話,我不會放在心上。但如果你簽了約,我确實能幫你解決一些實際的問題,比如預支你一筆錢,讓你先把債務還了,再比如幫你妹妹解決生病和上學的問題,你覺得怎麽樣?”
他看上去掏心掏肺,任誰看了都得評價一句“動之以情曉之以理”。但只有江岌知道,這些“利誘”裏暗藏着什麽“威逼”。
施堯說完,等待着江岌給出回應,卻沒想到江岌只面色冷沉地盯着自己,那雙黑沉沉的眼睛盯得他不太舒服。
就這麽被盯了一會兒,他有些沉不住氣了,再次開口,語氣意味深長:“你妹妹的事情,你應該不想讓更多人知道吧?而且,應該也不想她被送回去,再過上以前那種生活吧?”
“你他媽到底想做什麽?”江岌擡起手揪住了他的衣領,“找死是嗎?”
“江岌,冷靜,”施堯的語氣不急不緩,似乎有十足把握,“我只是在幫你分析利弊而已。”
江岌揪着他衣領的手用力,手背上青筋暴起,将他往自己的方向拉了一下後朝臺球桌狠狠撞過去,桌腳與地面摩擦出刺耳聲響,擺在桌上的臺球立時朝各個方向四散開來,發出了清脆的撞擊聲。
“施導,收起你這副虛僞的嘴臉,我不吃這套。”江岌壓低聲音,“有句話是‘光腳的不怕穿鞋的’,你應該知道是什麽意思吧?你調查了這麽多關于我的事情,那有沒有調查清楚我爸究竟是怎麽死的?你猜如果你動了我妹妹,你又會有什麽樣的下場?”
他壓低的語氣裏含着隐隐的威脅,眉目間又綴着狠厲,尤其是他這話裏隐藏着的意思,讓施堯一時有些不寒而栗……什麽意思,難道江岌父親的死,跟江岌有關?江岌難道殺了自己的親生父親?
幾秒鐘前還進退有度的施堯一時思緒起伏,說不出話來。
正在這時,樓梯傳來了腳步聲,他下意識朝門口方向看過去——是秦青卓。
“青卓。”施堯脫口叫出了聲,頓時松了口氣。
江岌順着他的目光朝門口看了一眼,手指松了勁,放開了施堯。
施堯有些狼狽地後退一步,擡手整理自己的衣領。
“這是怎麽了?”秦青卓走近了。
其實只消看一眼臺球桌上四散的臺球和那張合同,再聯想到鐘揚在電話裏跟自己說的事情,他就大致能猜到發生了什麽。
“江岌,我只是跟你分析一下利弊而已,”施堯恢複了一貫的沉穩語氣,“你實在沒必要這麽沖動。”
“是簽約的事情?”秦青卓語氣溫和,一開口,就沖淡了剛剛還劍拔弩張的氣氛,“施導,你也太心急了,我還沒來得及給你回話,你就自己來找江岌了。不過也正好,我來就是要跟你說一聲,江岌同意簽約了。”
施堯的表情有一瞬的錯愕,沒反應過來:“什麽意思,江岌同意簽約了?那他……”
“是啊,只不過不是簽你那兒,”秦青卓說着,将自己手裏的合同放到臺球桌上另一份的合同上面,朝江岌招了招手,“江岌,來簽合同吧。”
施堯一時有些發懵,沒搞清楚眼下是什麽狀況,幾秒鐘後他回過神,看清了合同上方的“秦青卓工作室”幾個字,也捋清了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他皺起眉:“青卓,這事兒你做得就太不地道了吧。”
“施導,”秦青卓笑了笑,語氣坦然,“我想我這事兒做得再不地道,也比你威脅一個小自己十幾歲的孩子要地道得多吧。還有,關于糙面雲在節目裏複活的事情,後續我也會托人跟節目組的高層去談,就不勞施導你費心了。”
他說完,把手裏的簽字筆遞給江岌:“簽吧江岌,你不需要有任何顧慮,也沒人能威脅得了你。”
江岌接過筆,拿過秦青卓的那份合同翻到最後一頁,看也沒看一眼,落筆簽上了自己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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