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将秦青卓送回家,江岌回到紅麓酒吧。他手裏拎着從街邊小店買的小炒,推開了酒吧的門。
黃莺今天來了店裏,她新染了一頭藍綠相間的漸變發色,正側身靠着吧臺跟經理說話,見江岌過來,她揚起胳膊朝他招了招手。
江岌朝她走過去,打了聲招呼:“莺姐。”
“聽夏绮說你們今天又贏了一場?可以啊江岌,我以為當時讓你組樂隊頂多能組個草臺班子出來,沒想到你還挺會挑人。”黃莺擡手拍了拍江岌的手臂,“小夥子挺有眼光。”
江岌挺輕地笑了笑,也沒謙虛:“還行吧。”
“對了,都有粉絲來看你了,”黃莺擡起下颌朝前面指了指,“喏,好幾個漂亮姑娘呢。”
江岌順着她的目光回頭看了一眼,幾個女孩坐在沙發上,有人揮手跟他打招呼,還有人拿起手機在拍他,刺目的閃光燈讓他猝不及防地眯了下眼睛。
他臉上沒什麽表情,轉過頭對黃莺道:“沒事兒我就先上去了莺姐。”
“行。”黃莺點頭。
走到樓梯轉角,江岌擡頭看見二樓防盜門半開着,他皺了一下眉。
自打安了防盜門之後,他不止一次跟江北說過,晚上回來之後要将門鎖好,但江北我行我素,從沒把這話當回事,每晚都大喇喇地開着門。
離門口還差兩級臺階,江岌聽到了門內傳來了一道熟悉的聲音:“他已經不上學了是嗎?”
邁向上一級臺階的右腿頓住了,江岌停了下來,聽着二樓傳來的動靜。
江北似乎在吃東西,含糊不清道:“不上。”
“他每天都在這裏唱歌?”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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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唱多久了?你們什麽時候到這裏來的?”
“記不清了。”
“我能去他的房間看看嗎?”
江北好一會兒沒說話,似乎不打算答這個問題。
“我不亂動他的東西,我就是看看……”
江岌站在臺階上,深深吸了一口氣,剛剛的愉悅情緒散得一幹二淨,那種無法克制的憤怒情緒再次順着神經末梢蔓延上來,他捏緊了拳頭,手背上凸起了青色的血管。但幾秒種後,他将那口氣又緩緩呼了出來,竭力讓自己平靜下來。
停頓的腳步繼續朝上走,他推開那道半開的防盜門,看向那男人的背影:“去我房間看什麽?好奇我過得怎麽樣?”
他看到那微躬的脊背幾不可查地抖了一下。
然後那男人僵硬地朝他轉過身,看向他的眼神有些打怯:“回、回來了……”
江岌站在門口,面無表情地看着他:“這麽好奇,十年來一次都沒露過面,還真是稀奇啊。”
“江岌,我其實有偷偷地去看過你們……”男人嗫嚅道。
“是嗎?看到還有人幫你還債,放心了吧?”
男人臉憋得通紅,低着頭,過了好一會兒才開口,目光躲閃着不敢看向江岌:“江岌,我知道你心裏恨我,能不能給我個機會,讓我好好彌補你?”
“彌補?”江岌冷笑一聲,“你打算怎麽彌補?是能把時光倒流回十年前,還是能讓我媽死而複生啊?”
男人張了張口,沒說出話來。
江岌冷眼看着他:“江克遠,你真虛僞。你問問你自己,能彌補得了嗎?你不是想知道我過得怎麽樣嗎?那我就告訴你,我辍學了,現在是個高中肄業的混混。坑蒙拐騙,只要能搞到錢,把你十年前鑿出來的窟窿補上,我什麽都幹,我他媽就是個無惡不作的爛人,滿意了嗎?”
“你還想知道我媽是怎麽死的是不是?你覺得一個背着巨額債務,還得養活孩子的女人能怎麽活着?像你一樣躲起來嗎?她沒你那麽慫,明知自己身體不好,卻拼了命地工作賺錢,直到把自己的身體拖垮了,病也沒法治了,最後怕拖累我,跳樓自殺了。怎麽樣江克遠,她這樣的死法是你想看到的嗎?”
江岌看到有眼淚從男人的眼眶裏滴下來,大顆大顆的,一砸到地面上便濺成了圓形的水痕。
一種惡心的感覺從胃裏翻騰着湧了上來,江岌毫不掩飾自己的厭惡:“趕緊給我滾,別讓我說第二遍!”
男人擡手擦了一把臉,腳步緩慢地朝門口挪動,在挪到江岌面前時,他的腳步停了下來,看向江岌的同時似乎還想說什麽,但不知是因為看到了江岌眼中不加掩飾的厭惡情緒,還是因為江岌再次兇戾地朝他罵了聲“滾”,他最終沒說什麽,沉默着走下了樓梯。
江岌聽到男人的腳步聲越來越遠,最後被樓下的音樂聲蓋住,聽不見了。
江北抓着薯片,一把一把地往嘴裏塞,并且忙裏偷閑地看了一眼江岌,似乎預料到過不了幾秒,江岌就會走過來,把這些東西像之前那樣全部扔到垃圾桶裏。
但江岌只是側過身倚着門框,微微仰着的腦後也靠在門框上,閉着眼睛,喉結上下滾動了幾次,臉上沒有厭惡也沒有暴戾,反而看上去有點……悲傷。
江北停住了手上的動作,不知道為什麽,她覺得江岌似乎很難過,明明江岌臉上并沒有什麽表情。
她咽下了嘴裏的一大口薯片,有點噎,有點剌嗓子,但是她沒去找水喝。
她只是拿着那包薯片,有點不知所措地站在那裏——她沒見過這樣的江岌。
她就這樣靜靜地看了江岌好一會兒,直到江岌睜開眼,朝她走了過來。但走到她面前時,江岌也沒有像以往那樣,很兇地把那些東西全部扔掉,只是看上去很疲憊的樣子。
江北偷偷看了他一眼。但江岌并沒有看她,徑自朝着自己的房間走了過去。
相比起發脾氣的江岌,江北覺得自己更害怕面對這樣的江岌。
她看着江岌彎下腰把手裏拎着的飯放到茶幾上,看着他直起身繼續朝自己的房間走,在江岌即将邁進房間的時候,她忽然出聲說了句:“我錯了。”
這是她第一次主動認錯,她看到江岌的腳步頓了頓,在走進房間之前他扔下一句:“以後把門鎖好了,別再帶他上來。”那語氣出奇地平靜,幾乎聽不出任何情緒。說完,他走進房間,關上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