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兩地思
大元給他打電話:“哪兒呢?”
“還沒走。”他問,“怎麽樣?走不走?我送你一段?”
大元“嘿嘿”一聲,然後說:“好。”
大元和他不一樣,從老碼農一步一步爬到項目負責人的位置,在這個行業摸爬滾打十多年,每一點成績都靠自己步步打拼,是讓孫協安最佩服和敬重的那類人。
大元總也不買車,原因很簡單,公司報銷十二點以後的打的車費,大元家境不好,農村家庭出身,如今在大城市買房,結婚生子,房貸娃奴,家裏二老身體又不好,為了能讓家裏過得好一點,不得不在其他地方降低自己的生活質量,雖然買車對于it加班狗的生活而言,更加方便,但他還是選擇在入夜之後想辦法蹭同事的車,蹭不到就在深更半夜的街道上,等打的,背影無限蕭索。
大元就是因為總蹭孫協安的車,才和他漸漸熟悉起來,白首如新,傾蓋如故,大約說的就是他們倆,短短兩年,互相欣賞的兩個人就成為了無話不談的朋友。
孫協安在車上簡單和大元說了說今天的情況,包含林潔語傳遞給他的珍貴信息,大元聽完不說話,最後想想說:“哥們兒,咱們能求穩就求穩吧,雖然咱倆總說創業,但是其實,要能在分公司內部,以一種創業的心态做事,做出一個好的結果,也不是壞事吧?”
孫協安點點頭,在這個時間點上,他的這個思路和大元不謀而合。
“那內部論壇的那個帖子,你怎麽看?”大元繼續問。
“清者自清,再說了,為老大背鍋,本來就是下屬義務,只是要看這個鍋背的值當不值當了。”孫協安笑了笑,誰也不是冤大頭,幫上司排憂解難,有的時候真的不是拍馬屁,而是生存所需,但是如果上司不懂如何回報這份忠誠,他并不見得就沒有後手。那句英文諺語言猶在耳:“it’al,it’ss.”
“你爸不是馬上要手術嗎?忙得過來嗎?”大元問道。
“還行吧,總能找到辦法的。”孫協安默默想,其實孫爸最大的希望,還是他的婚事。他明白,但是和徐靜貞之間,他還沒有想清楚。
想到徐靜貞,今天安姐和林潔語的厮打又浮現在他的腦海,可怕的婚姻,會把一個曾經家庭背景良好,溫婉的女子變得醜惡不堪,想到婚姻,他不由哆嗦。
孫協安把大元順路放在他家小區門口,大元朝他揮揮手:“明兒見。”
自此,這個漫長的夜晚,就只剩下了孫協安自己一個人,他幾乎是有些抗拒回家的這個念頭,那裏沒有等他的門廳燈光,沒有溫熱的夜宵,沒有那個能讓他安心的人。
當一切都從身邊褪去,始終要面對的,只有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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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過久了,就過成了平常,懷念她的手藝并不輸懷念她的心。
而如此的漫漫長夜,她又不知在哪裏安眠。
孫協安一想到這個念頭,幾乎是無法控制地開始推斷現在徐靜貞可能會在的位置,他試過撥打她的手機,一直關機,他不知道她搬去哪裏,她一個字都沒有給他留下來。
孫協安一路開回家直到洗完澡,想要和徐靜貞聊聊的念頭,都沒有從腦海中平息,雖然他也不知道到底要和她聊些什麽,但是,他就是想要找她聊聊。也許,只是聽聽她的聲音也好,怎麽都好。
孫協安坐在床邊,雙人床一個人睡,寬大得超乎自己想象。
他想了半天,還是決定給劉甜甜打一個電話。
這是一個自從存在手機上之後,就從來沒有聯系過的號碼,寂靜無聲地在手機通訊錄裏躺了兩年多,他甚至不敢确認,劉甜甜是否還在使用這個號碼。
通話的提示音響了五聲,他幾乎要放棄了,突然對面一個慵懶柔美的聲音接起來:“喂,你好。”
他突然喉頭發緊,輕聲問:“請問是劉甜甜嗎?”
“是的,您哪位?”
“我是……”孫協安突然無言以對,到底自己算是什麽身份?應該如何向徐靜貞的朋友稱呼自己?他的大腦來不及反應,他的舌頭已經遵從了他的內心,“我是徐靜貞的朋友孫協安,我聯系不上她,想請問您知道她的聯系方式嗎?”
劉甜甜的聲音陡然高了八度,無情打斷了孫協安接下來想說的話:“啊哈,就是你呀,你記住了,你不是徐靜貞的朋友,你是她的前男友,都已經‘前’了,就該知道你們倆已經沒有關系了,大路朝天各走半邊,我求求你不要再聯系徐靜貞了,你耽誤她這麽多年還有完沒完?我拜托你不要折騰她了,就這樣,再見,不不不,永遠不見。”
電話被立即挂斷,孫協安幾乎是有些茫然地看了看手機屏幕,才确信自己确實是和劉甜甜通過一通電話,并且被劉甜甜冷硬地拒絕,還被劉甜甜無情地挂了電話。
孫協安苦笑着搖搖頭,把自己的頭和手機一起塞到枕頭下,無法言說的煩悶充斥着內心,腦海中無數個念頭在翻滾着。
于是,孫協安失眠了。
在孫爸生病,工作關鍵節點的時刻,失戀的孫協安在漫漫的長夜中,睜着眼睛失眠。
天花板上有一盞吊燈,是開放商交房的時候配套的精裝修,徐靜貞總想換成吸頂燈,說不落灰,好打理,他們似乎計劃過一次小裝修,把東西換成徐靜貞想要的,但是最後,始終沒有落成行動。
孫協安盯着那盞吊燈,就像盯着他生活中那麽多的無法妥協,煩悶地無法入睡。
他爬下床,去冰箱裏給自己找一杯果汁或者牛奶,也許是命運的安排,也許是美好的意外,他在冰箱上,發現了一個從未引起他注意,卻在這個失眠的夜晚深深啓發了他的東西。
一張a4的打印紙貼在冰箱貼上,那是徐靜貞這個月的排班表。顯然,這也成為了徐靜貞忘記帶走的物品之一,無論你曾經多麽認真地試圖從另一個人的生命當中消失,總有一些痕跡,點點滴滴,留在彼此的生活裏。
他的指尖劃過排班表,今天,徐靜貞上早班,明天,徐靜貞上晚班。
于是,孫協安做出了一個決定。
他決定,明天不加班,他要去找徐靜貞談一談。
這個決定讓失眠的孫協安莫名地心安,他喝完牛奶回到床上,終于陷入了深沉的睡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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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此時,一室一廳的出租屋裏的徐靜貞,也并沒有睡。
徐靜貞已經洗過澡,穿着軟軟的睡衣,濕發微披在肩,小水珠紛紛滾落在肩膀搭着的毛巾上。
臺燈的光,昏黃而溫暖,徐靜貞卻心浮氣躁,她正在算賬。
徐靜貞盯着筆記本上的數字發呆,腦海中的念頭卻沒有停。
一個月的開銷,房租是最大頭,然後就是吃飯,交通,電話費,這個月的意外開銷又比較多,去見劉甜甜的幾次,都是打車加餐費,外加母親大人又在安排相親,置裝費估計也要預算一些了。最近見父母比較多,看他們身體也逐漸衰老,是不是還應該買點保健品給他們?
徐靜貞的眉頭都擰了起來。
唉,原來分手除了感情,還有這麽多從未思考過的問題冒出來。
以前在財務問題上,她和孫協安從未有過争執。
孫協安普通家庭出身,在國外的留學生活也養成了對財務有計劃,不亂花也不苛刻的習慣。該用錢的地方就用,不該花的地方就不花。除了工資,期權股票,基金定投,眼光獨到,合理規劃,基本上在財務方面自由無壓力。
孫協安之前常說,努力工作是為了擁有更好的生活,而不是為了給銀行賬戶多賺幾個數字,所以,他對待徐靜貞應該有的開銷,從不小氣。
徐靜貞同樣出身普通家庭,從小雖然被父母寵愛有加,但是家境畢竟只是平平,從小養成了不大手大腳花錢的習慣,從勤儉精明的母親大人身上,學會了量入而出。
之前兩人同居的時候,家裏的日常支出,都是孫協安一手全包,沒有房租,不過一點普通日用買菜水電之類,徐靜貞的精打細算,讓這筆支出不但能保證良好的營養健康的生活品質,還所費不多,讓孫協安省去很多操心之處。
而徐靜貞的工資,除了一部分固定的存款,幾乎都花在了自己的喜好上,喜歡的衣服包包鞋子,喜歡的書籍電影音樂會,喜歡的聚會聚餐,工資不高,仍是過得開心惬意。
如今兩人分道揚镳,徐靜貞第一次感受到了經濟的壓力。
以前,她總接着賺不到錢的兼職,在朋友季錦的婚禮公司幫忙做策劃助理。說是策劃,其實也就是幫正牌的策劃打打雜,婚禮規劃寫完了,執行的時候的各種細節,比如請帖上缺段優美的文案啦,剪婚禮合成的片子的時候,少了一段好聽的背景音樂啦,去婚禮現場的時候,現場督導缺這缺那啦,雖然總在打雜,但是她很喜歡。
可能這就是所謂的缺憾,結不了婚,能見證別人的婚禮,在別人人生的大事上摻和上一腳,留下一點自己的印記,也是一種求之不得心常愛的寄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