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感覺落空的懷抱被填滿,晁野懸在半空的一顆心終于落下,随之而來的是一直暗暗壓抑着的憤怒。
他氣俞夏沒有事先找他商量,氣俞夏率先單獨行動,氣俞夏将自己置于危險之中,讓他小半個月來都惶惶不安。
可是在觸及到那雙充滿信賴濕潤的墨黑眼眸,以及察覺到小狗般貼上來的依賴,晁野又心軟了。
真正對俞夏生氣,是永遠不可能的。
懷裏的人在發燙,臉上泛着不正常的紅,好不容易被他養出點肉的腰身,這段時間又消瘦回去。
晁闊和舒客卿的車緊随其後,兩人也下車圍攏來。
舒客卿先是不贊同地瞪了晁野一眼,怪他車速太快,至生命安全于不顧,随後又上前捧起俞夏的臉,聲音細微顫抖,“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晁闊原本一臉肅穆,在瞧見俞夏并無大礙後,神态肉眼可見放松下來。
跟着警方趕到的柳知禾正好撞上這一幕,本來看見俞秋,迫切想要奔過來的腳步停滞片刻,那個被她放棄的孩子,好像有了新的家...
。
被折騰得像小流浪的兄妹兩分別被各自的家人帶上前往醫院。
俞強那群人遠遠聽見警笛聲就往後撤退,此時已經躲回那片廢棄的別墅區,分散藏着。
但他們已經沒機會了,這次警力充足,即便躲得了一時半刻,也已是窮途末路。
俞強很是不甘心,他從俞家村一直追着俞夏到了海市,錢沒贏幾把,還負債累累,原本指望着養老送終的兒子也離他越來越遠。
他想不明白都是從俞家村出來的,身體裏流着一樣的血,怎麽俞夏就是要費勁地往上爬,想要去觸碰遠在天際的太陽。
一開始俞強覺得這小子就是在癡人說夢,一條道走到黑,也不見得能窺見半分光點。
Advertisement
但他沒想到,俞夏的頑強和忍耐,讓太陽也注意到了他,那道光始終照着他前進的方向,等待他走近。
沒有門窗的破舊建築格外通風,冷風呼呼刮着,溫度急速驟降,外面又飄起了絨絨白雪,天也快要亮了。
俞強認了,他舉起雙手走出去,現在的他沒有比主動配合警方更好的選擇。
即使逃走了,後半生也只能過上颠沛流離的逃亡生活,他不想,主動配合争取減刑,指不定還能早日出來。
在手腕上被帶上冰冷鐐铐時,俞強想,他們父子還是像的,都不信命...
天空破曉之際,廖加寧才收到俞夏逃跑的消息,但他此刻已經什麽都做不了了,只能盡快收拾家當,訂下最近一趟飛往國外的機票。
公司本就虧空,在得罪晁家後更是不堪一擊,收到手下消息,稱警方人員已經趕來時,廖加寧看了下飛機起飛時間,已經來不及了。
眼中暗湧浮沉,他嘴角浮現一抹譏諷的笑,随手戴上一頂鴨舌帽,嘴角随之下沉,染上一抹陰鸷,他得不到的別人也別想得到。
。
這裏地處兩個市的交界地帶,距離市區醫院偏遠,不如趕回海市。
回去是晁闊和姚子意開車,晁野換到後座陪着俞夏,許是身邊有了安心的氣息,俞夏徹底放松下來,雖高燒不退,但已沉沉睡了過去。
晁闊的車裏備有應急用的醫藥箱,舒客卿翻了一貼退燒貼出來,貼在俞夏額頭上。
人找到後,晁野終于可以分出心來處理別的事情,在找到俞夏之前他就聯系上除警方外的第三方人員跟随廖加寧的蹤跡。
此刻手機上收到廖加寧獨自外出,卻沒帶任何行李的消息,晁野心裏有了估計,讓對方将廖加寧的行駛路線實時透露給警方。
收起手機,晁野眼底一片暗沉,他為人一向大度,看似好像誰也不得罪,也不跟誰計較,但觸及到底線是不一樣的。
俞夏就是他的底線。
如同找到家的小狗般安穩睡在晁野懷裏的俞夏對這些一無所知,他只知道自己安全了,可以放心了。
他再次堅持跑到了晁野身邊,是勇敢的小狗。
天光大亮,漫天白雪漸漸消融,雲層後竟透出些薄薄光亮,像是要出太陽。
在距離海市三千米處的路口,不顧交通規則,已然瘋狂的廖加寧被數量警車層層包圍,不得已猛踩剎車停下來。
冷空氣肆虐的季節,他額上卻起了層薄汗,廖加寧突然醒悟,從他帶走俞夏的那一刻,晁野就不會再放過他,更不可能再給他半分傷害俞夏的機會。
從高速路口緊跟着下來的兩輛車從一片閃爍的紅藍燈光中掠過,車上沒有任何人将注意力投注到旁邊半分。
。
俞夏清醒後對上的是晁野一張冷峻嚴肅的臉,這人還是生氣了。
以前晁野總是笑着,那笑容張揚肆意,但都或多或少柔和了臉部深邃鋒利的五官輪廓。
此刻,那張臉愈加顯得像冷冰冰的白石膏雕塑,讓俞夏有些惴惴不安。
他不禁想到被綁走前,網上傳得沸沸揚揚的“黑料”,深刻意識到自己曾經的沖動行事格外愚蠢,但那時他未曾想過以後,也不曾考慮過那樣的偏激會給自己造成什麽影響。
但在觸及晁野看向他暗潮翻湧的眼神時,俞夏感到前所未有的後悔,他應該選擇更溫和,更圓滑的處事方式。
俞夏懊惱自責,卻不料他一向陽光開朗的野哥,喉結上下滑動,眼眶竟泛了紅。
眼見着這一幕發生的俞夏愣住了,在他印象裏除了在鏡頭下劇情需要,晁野生活中從未哭過,也不曾展露過脆弱,像是什麽都擊不垮的巨人。
可俞夏不曾想到,巨人也有弱點,也會因為差點失去感到茫然無措。
“俞夏,以後遇到這種事能不能先跟我商量?”
“我們是愛人,是伴侶,是要共度一生的人。”
心間彌漫的疑慮和懊惱頓時消散,俞夏突然意識到,晁野從不會從別人口中了解他,他永遠相信自己所認識的俞夏,并永遠視他為珍寶。
俞夏坐起身,小狗崽般慢慢靠近晁野,将他的巨人緊緊抱住,“對不起,下次不會了。”
晁野臉上強撐出來的冷酷徹底消融,他拿他的小笨狗毫無辦法,只能用力回抱,像是要把靈魂都相纏在一起。
“不要再讓我有任何可能失去你。”
“好。”
。
前段時間肆虐的冷空氣似乎離開了海市,最近天氣有些回暖,每天都能見到暖融融的太陽。
天氣一好,街上的行人似乎都多了起來,但遠在郊外山區的監獄不同,那裏照不進什麽陽光,永遠濕濕冷冷,比地獄更加讓人難以忍耐。
被牢頭趕到角落,只能在冰冷的水泥地占據一角地方睡覺的俞強心裏不斷盤算着該如何争取減刑,腦袋裏正天人交戰時,獄警叫了他的名字,稱有人探視。
俞強不免疑惑,還有什麽人回來探視他,總不能是俞夏那個臭小子。
透過玻璃瞧見身形欣長,寬肩窄腰的人時,俞強那雙歷經世故的眼眯了起來。
大明星的到來,好像把太陽都帶到這所偏僻的監獄來了,晃得人刺眼。
俞強扯開一個滿是興味的笑,“喲,您來啦?來幫您的準岳父保釋?”
“如果不是,且回吧,但我早晚都能出去,你最好把那小崽子看緊點。”
聽到威脅的晁野無動于衷,看向他的眼神像是在看一團毫不關己的死物,被那雙眼盯着,明明是雙多情似水的眼睛,卻無端讓被看久了的俞強打了個冷顫。
半晌他才瞧見對方露了個笑,那是相當有把握,在談判場上處于掌控者的笑。
這時俞強才意識到,他不以為意的那個兒子是被怎樣的人保護着。
下一刻,對方輕吐的幾個字,讓俞強更加确認,他再沒有出去的可能...
“您以為,還會有機會走出這裏?”
從來到離開,晁野總共待了十分鐘,只說過一句話,卻讓俞強感到恐慌。
這種恐慌在他被換監後更加猛烈地吞噬他,同一個監室裏有不少熟面孔,有曾經欠債的小頭目,也有廖加寧顧的幾個看守,這些都是窮途末路的人。
俞強顫巍巍的身體站也站不住,他抓着監室的鐵門嘶聲力竭地大叫,外面的獄警卻像是聽不見一樣。
不一會兒,那嚎叫變了味兒,帶着些哀求,俞強在拳打腳踢下意識到,晁野不只是讓他不能出去,更要他在這裏面生不如死...
他的命由不得他不信了,再無掙紮的可能。
。
晁野回家時,已是傍晚,俞夏抱着俞蹦蹦窩在床上,睡得迷迷糊糊。
俞蹦蹦好長時間沒見到俞夏,小狗不懂得計算時間,只知道告訴它待會就回來的人,隔了好久好久才出現在它面前。
為了安撫兩條小笨狗,晁野這段時間沒介意俞夏和俞蹦蹦過于親昵,但這不代表俞蹦蹦可以蹬鼻子上眼。
這條小白狗已經從占據他的枕頭,到了占據他睡的那半邊床,還被俞夏親切地蓋上了被子。
晁野不慣的他,将俞蹦蹦拎回他自己的狗窩,上了另外半邊床,把病好沒幾天的俞小狗抱進懷裏,在那張軟唇上輕啄一下,再啄一下。
睡眼迷蒙的人被特殊的叫醒服務喚醒,雙手熟稔地環上晁野的脖頸,睡意還未消散,俞夏将毛絨絨的腦袋靠在了晁野肩窩。
晁野輕笑一聲,在監獄裏見過俞強的戾氣此刻全然消散,只剩熱融融的暖意。
再沒有什麽可以威脅到他的小狗,俞小狗被蓋了戳,徹底屬于他們家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