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上心
“今日這是怎麽了, 總是怪事頻出,按臣妾所說就該好好查查這安華寺的僧人,瞧把兩位妹妹吓得臉都白了, 萬一真咬到人, 到時候拿什麽向皇上交代!”佟妃怒目掃過一衆僧人。
衆僧人只能低着頭念着阿彌陀佛,是非紛擾終日有, 大抵這就是寺內的劫。
皇後凝視了沈榆一眼, 只得讓宮女将其小心攙扶下山, 但安華寺到底是國寺, 倘若嚴加看守難免會引人非議,除非證據确鑿,并且由皇上下旨才能移交大理寺徹查, 至于眼下只能派人看好所有入口, 避免任何僧人出入。
下山途中并無意外, 沈榆很快就在宮女攙扶中回到了山下馬車中,皇後還派了随行太醫過來替她把脈,但被她以回宮為由暫且婉拒。
浩浩蕩蕩的隊伍直到酉時三刻才回到皇宮,許是見她臉色不佳, 皇後還特意讓人用轎攆送她回頤華宮。
皇後動作很快,等她剛到頤華宮沒多久, 楊院判也提着一個藥箱緊趕慢趕跑了過來。
許是都格外關心她身子情況, 陳妃等人甚至還未回自己宮裏,就跟着皇後過來探望她究竟如何。
一看這蘭婕妤滿頭虛汗面色不佳的模樣,楊院判心裏就咯噔了一下, 也是提着一口氣把着脈, 可随着時間流逝他這神色反倒透着幾分怪異。
“蘭婕妤也是月事不準?”佟妃率先問出了衆人心中的疑問。
整個內殿之中站滿了人,一個個都盯着年邁的楊院判, 似乎想在他臉上找到什麽蛛絲馬跡。
“皇上駕到!”
伴随着外頭一道高亢的聲音響起,殿內中人都臉色一變,待那道身影邁入屋裏,立即屈身行禮,“臣妾叩見皇上!”
楊院判也立即跪下行禮,“微臣叩見皇上。”
掃過內殿中烏泱泱一群人,霍荀視線落在床榻上那個面色蒼白的女子身上,後者正欲下來行禮,他上前拉住那纖細的胳膊,“怎麽回事。”
旁人都還半蹲在那,沒有皇上吩咐都不敢起身,更不敢多言,皇上來的如此快,也不知是那個腿腳快的奴才傳的話。
頂着衆多視線,楊院判只覺得如芒在背,但還是恭聲道:“回皇上,蘭婕妤已然有了大半月身孕,不過如今月份淺,還是請喬太醫這種婦科聖手來診脈較為穩妥,大約是今日過于勞累,動了胎氣,故而蘭婕妤會有所不适,靜養幾日就無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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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句話宛若平地驚雷,佟妃率先擡起頭,頗有些不敢置信,她還以為這蘭婕妤和玉淑儀一樣都在故弄玄虛,可沒想到一個是真懷孕,另一個是假的。
陳妃垂下眼簾深吸了口氣,直到此刻還有什麽不明白的,從一開始這兩個人就在混淆視聽擾亂視線,其中一個才好暗中瞞天過海。
“恭喜皇上,賀喜皇上。”貴妃率先出聲。
霎那間,整個內殿的奴才都齊聲喝道:“恭喜皇上,賀喜主子!”
聽竹也嘴角微微上揚,難掩面上喜色,主子未曾請過太醫,一切也是僅憑日常反應以及脈象推斷,可縱然如此,也擋不住有些人的居心叵測。
霍荀眼神微動,眉宇漸漸柔和幾分,輕輕握住那只小手,“你倒是誠心,給朕求了個皇子。”
沈榆呆愣了許久,可繼而又眼眶一熱,撲進男人懷裏,“可是……可是這孩子今日差點就見不着皇上了。”
殿內寂靜無聲,無人敢多言,只有佟妃道出事情經過,“蘭婕妤所言非虛,皇上不知如今人心有多歹毒,竟在偏殿的香燭裏加了滑胎之物,幸而蘭婕妤将手抄佛經交給主持這才躲過了一劫,倘若不是玉淑儀多番不适引起注意,此刻蘭婕妤腹中龍裔怕也是不保。”
“這更歹毒的是,這灑了雄黃的寺廟,這個時候竟然無端端竄出一條毒蛇,這才害的蘭婕妤受驚動了胎氣,倘若不甚被那蛇咬中,莫說龍裔怕是連人也跟着沒了,這種種一切豈是巧合,分明是有人故意為之,皇上定要為蘭妹妹做主!”
輕輕擁着懷裏啜泣不止的人,霍荀眉心微蹙,“李長祿。”
後者猛地一哆嗦,連忙上前,“奴才在。”
“移交大理寺審查。”
聞言,李長祿連忙低頭,“奴才這就去傳旨。”
皇上甚至沒有猶疑,可見已然動怒。
此刻外頭天色以黑,屋內燭火通明,金絲楠木雕花鸾鳥床榻上男人輕擁着女子,一手輕撫着她腦袋,動作盡顯柔和。
定定的看着這一幕,貴妃忽然垂下眼眸,五指緊緊攥着袖擺。
“此事是臣妾之過,未能令季副統領排查寺內情況,臣妾自請在宮中反思一月,亦能靜心替太後祈福。”皇後滿臉肅穆。
“臣妾也有疏忽之罪,願與皇後娘娘同罰。”文妃連忙跟着出聲。
見兩人都不想摻和,佟妃皺了皺眉,繼而将視線投向陳妃的方向,不由的身心舒暢起來。
皇上從來不插手後宮之事,這下都讓大理寺徹查了,可見不會輕易罷休,這個蘭婕妤的确是有幾本本事,新人勝舊人,緒妃怕是怎麽也沒想到到頭來還抵不過一個宮女。
不過這樣更好,皇上越在意就越會深查,某些居心歹毒之人注定要赴德妃後塵。
“皇後娘娘已經十分照顧嫔妾,此事許是意外,與皇後娘娘絕對無關。”沈榆忽然出聲道。
楊院判跪在那也是一頭霧水,看這蘭婕妤的樣子應該是動了胎氣,可他這一把脈,發現對方胎象十分平穩,沒有任何異相,可是他也不能說無礙,畢竟這蘭婕妤看上去可不像無礙的樣子,這宮裏頭的彎彎繞繞他也不想懂,畢竟上一個梁院判就是這樣沒的。
“宮中意外格外多。”霍荀目光深沉。
皇後依舊屈身半蹲在那,面對那道視線,只是低着頭語氣自責,“是臣妾管轄不利,此後六宮中事必親力親為,絕不讓任何錯漏出現。”
霍荀并未多看旁人一眼,面色微冷,“都退下。”
衆人立馬屈身告退,“臣妾告退!”
連帶着一衆奴才也齊齊退出了內殿,外頭一陣冷風襲來,令人後背發涼,皇後疲倦的揉了揉額心。
待邁出頤華宮時,才看了眼貴妃,“晚些時候将六宮賬冊都送來,今後本宮親自查看。”
何嘗不懂皇後的意思,文妃和陳妃面面相觑,皇後娘娘這是終于要上心了,身在後宮之中哪有那麽容易躲得過去。
“臣妾待會便讓人送去。”貴妃點點頭。
待到皇後乘着轎攆漸漸消失在夜色中,陳妃也緊随其後,但面色并無大礙,好似只是一路乏累想回宮歇着。
晚風拂過,吹亂鬓邊的流蘇,貴妃靠坐在轎攆上靜靜看着天上的下弦月,波瀾不驚的面容上出現一絲澀然。
皇上從來沒有這樣待她,緒妃郁郁而終他甚至不願追查,宮中何其多胎死腹中的龍裔,皇上從來不曾過問,如今竟然連皇家顏面也不顧,讓大理寺去查安華寺。
可想而知她一開始的預感是對的,只是一次又一次讓對方避開,如今再想扼殺已然有心無力。
“這幾日宮中紛擾多,有皇後娘娘處置也好,娘娘便可休息幾日。”宮女在一旁寬慰道。
靜靜的望着前方看不清的宮道,貴妃疲倦的閉上眼,一手輕輕捂着腹部,逐漸五指攥緊成拳,她求了這麽多年的神佛,為何上天就不願給她賜下一個孩子。
月色稀薄,黑暗籠罩大地,唯有不斷呼嘯而過的冷風吹動着樹葉,落下一地枯葉。
內殿中燭火悠悠,窗戶全被關上,隔絕了任何冷風竄入,沈榆靠在男人懷裏好似心有餘悸。
“此事有關皇家顏面,嫔妾以為審查那兩個僧人即可,安華寺到底是國寺,倘若交由大理寺徹查,難免會惹來朝中非議,反正嫔妾如今無事,不然小事化無。”她仰起頭目光認真。
霍荀定定的望着女子,“衆目睽睽之下挑釁律規,是小事?”
沈榆立即低下頭,“嫔妾失言,皇上自然有皇上的考量。”
捏了捏她的小臉,霍荀目光落在女子平坦的腹部,眼中多了些許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須臾,嘴角帶着無奈的弧度。
“這就是你心境通明的原因?”
所以扭扭捏捏推拒他半月。
沈榆唇角微抿,有些忐忑不安,“嫔妾只是略有猜測,又不敢尋太醫來診脈,所以想等日子長了再确診,不然到時候又免不了空歡喜一場,并非故意欺瞞皇上。”
握住那只柔若無骨的小手,霍荀将人半攬在懷中,捏了捏她下颌,“是不是故意欺瞞你自己有數即可。”
“皇上。”她好似無法言說,只能眼神飄忽的扭過頭,幹脆緊緊攥着男人衣袖。
“今日也累了,那就好好歇着,朕還有折子要處理。”男人摸摸她腦袋。
在切記政務上沈榆從不糾纏,只是乖順的躺回床上,小心蓋好被褥,繼而閉上眼,感覺到一只手撫了撫她的臉,不多時,很快就聽見外頭響起的“皇上起駕”聲。
她忽然睜開眼,給自己換了個舒适的躺姿,一手輕輕覆上腹部,嘴角帶着一絲幾不可見的弧度,整個人也松緩了下來。
此事的确都是猜測,懷孕初期脈象尤其不準,她自然也不确定,可也不能拿孩子去開玩笑,能避開侍寝自然是避開為好。
今天一進偏殿她就覺着那香味不對,所以才借着尋主持離開,但顯然已經有人盯上了自己,不然不會出現那條蛇。
吓人肯定是吓人,要不是禦林軍來的快,誰知道會發生什麽事,可見這次用玉淑儀引蛇出洞還是有用的,就是不知道是一條蛇還是兩條蛇。
既然玉淑儀已經确診月事不準,那麽後面這條蛇肯定是針對自己來的。
現在就只能轉暗為明把事情鬧大,至少如今霍荀下令徹查,至于查不查的到那得看大理寺本事,但可以确定的是,霍荀願意保住她這個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