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探望
“嫔妾們倒也想去探望一二, 可緒昭容未必想看到嫔妾,她如今想見的恐怕只有皇上。”全婕妤嗤笑了一聲。
知道她們心中都有怨氣,一時半會都難以消散, 皇後也沒有多說什麽, 只是讓她們平日不要亂走動,這行宮還有一些地方沒有排查到, 免得又冒出一條蛇給驚到。
“臣妾謹記娘娘教誨。”衆人都點着頭。
待到晨省散了, 沒有了皇後壓制, 全婕妤的聲音越發拔高, “一條蛇就能将她吓死,她的膽子怕不是紙糊的,不用戳就破了。”
“好了好了, 娘娘都說了此事乃有人惡意謀害, 緒昭容也是受害者。”文昭華壓低聲音。
一行人陸陸續續走出至清殿, 向來沉默寡言的佟妃突然道:“我倒記得賢妃娘娘宮裏養了條青蛇,原是西域匠人所養,能聽得懂人言。”
文昭華斜了她眼,“賢妃娘娘那是條青蛇, 昨夜捉住的是條五彩斑斓的蛇,總不能是賢妃娘娘的蛇從京城爬到了行宮, 專門來吓緒昭容。”
旁人都被逗笑, 商量着要不要一起去看看緒昭容,免得到時候皇後說她們不顧宮中姐妹情份。
全婕妤只說身子不适,直接就回了自己庭院, 而其他人卻還是決定去看一看緒昭容, 哪怕是走個過場也好,禮數還是得周全。
于是在陳妃帶領下, 一行人沒多久就到了緒昭容所住的桦楓軒,院子後面有一塊楓樹林,到了秋天必定景色宜人美輪美奂。
沈榆與玉淑儀都是默不作聲跟在後頭,而桦楓軒四周反倒沒有幾個宮人,只有兩個太醫時時刻刻在外頭候着,看起來倒像是怕緒昭容随時出事一樣。
衆人面面相觑,徑直就進了屋子,一股藥味撲面而來,緒昭容身邊的宮女正巧端着一個空碗出來,看見來人後立馬屈身行禮。
“奴婢叩見幾位娘娘!”
陳妃面露憂色,“你家主子眼下如何?”
“若是已經歇下了,那我等就不打攪了。”佟妃溫聲道。
宮女遲疑了片刻,還是如實回道:“回幾位娘娘,主子剛剛才服下藥,應該還未歇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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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這話,陳妃就率先進了裏屋,然而藥味愈發濃烈,紫木雕花屏風後隐隐窺見一道纖細的人影,走的近了才見女子半倚在床榻上,身形好像清瘦了幾分,那張巴掌大的小臉沒有幾分血色,如皇後所言,好像全靠一碗藥吊着這口氣。
衆人相視一眼,也不知道一條蛇真能把人吓成這樣,不過人都這樣了還成天纏着皇上不放,也不知道這緒昭容哪來的精力。
“昨夜本就想來探望妹妹,但又怕打擾了妹妹歇息,這行宮裏的奴才真是不長心,竟讓一條畜牲混進來驚擾了妹妹,好在沒有被咬到,也算不幸中的萬幸。”陳妃擔憂的盯着床上的女子。
文昭華也上前一步,寬聲道:“妹妹只管安心休養身子,其他事自然有皇後娘娘替你做主。”
佟妃輕咳了一聲,此時還只是有點線索,若是告知緒昭容有人謀害,讓她終日憂心對身子恐怕更加不好。
望着這一張張憂心的面孔,緒昭容突然捂着心口咳嗽起來,一截細腕都在輕輕發顫。
“主子,您不如先歇下?”宮女連忙上前。
一邊費力的呼吸着,緒昭容看向了門口的沈榆,女子一襲淺綠色撒花雲緞裙婀娜纖細,好似烈日下湖中那一朵出水芙蓉清豔脫俗。
再思及自己如今這個樣子,定然是醜極了,難怪皇上越來越不願意陪着自己。
“多謝幾位姐姐,臣妾無礙。”她輕聲細語,可雙眼莫名盈滿淚珠。
見此,其他人都不知如何是好,每次都是這樣,她們又沒有說什麽,怎麽好像弄的她們欺負了對方一般,讓皇上瞧見怕是要誤會了。
“妹妹這是怎麽了,有什麽委屈與我們說就是,再不濟也可以和皇上皇後娘娘說說,可別總是一個人憋在心裏頭,到時候只會傷了自個。”文昭華坐在床邊安慰起來。
沈榆視線定格在屋裏一盆綠植上,旁人說的都是場面話,恐怕只有文昭華抓住了關鍵。
緒昭容這種性格不需要旁人動手,自個也會獨自凋零,所以皇後心疼幾分也是難免的。
“臣妾無礙,多謝姐姐記挂。”緒昭容扯了下嘴角,似乎想說明自己很好。
可她這副樣子哪是安好的模樣,文昭華不由握住她手,輕拍着她手背,語氣誠懇,“皇上和皇後娘娘都十分擔憂妹妹的身子,所以妹妹一定要放寬心,只有身子好起來了,才能長伴皇上左右。”
不知道她這句話那裏又說錯了,緒昭容眼間滑落一滴淚珠,随後輕輕點着頭,仿佛下一刻就要啜泣出聲。
其他人也不知道說什麽,只是寬慰了幾句,就陸陸續續的離開了內屋,到最後只剩下文昭華與沈榆和玉淑儀。
等到三人一起出來時,文昭華看着蔚藍的天際,忍不住感慨起來,“往日只覺得她為了争寵無所不用其極,可如今看着,其實誰又不想每日都有皇上陪伴在身側,只是緒昭容将我們不敢做的事都做了而已。”
“宮中太醫如此多,為何緒昭容身子一直不見好?”玉淑儀面露疑惑。
往日她也覺得對方是為了争寵才找出的借口,但今日一看,這分明就是日日纏綿病榻的模樣。
文昭華看了她眼,語氣悠長,“你才剛進宮,日後就會明白了。”
行過一條岔路,文昭華就去了另一條路,兩人都齊齊屈身行禮恭送,之後才往自己庭院方向回。
玉淑儀還在沉思,沈榆卻只是心如止水走在前頭,每日對着紅牆瓦磚,一日又一日沒有盡頭的熬着,不明白也會明白了。
宮裏誰心裏頭沒點苦楚,只是在外頭依舊光鮮亮麗不甘示弱,不然身後那麽大的家族盯着,稍有行差踏錯就會牽連親人陷入萬劫不複之地。
通常心疾不會經常發作,一旦發作都是會要命的,緒昭容這顯然只是郁結于心,整日患得患失,所以氣血兩虛越來越悶悶不樂,俗稱焦慮症和抑郁症,而且看情況顯然已經到了重度。
真愛是一個美好的詞,但不應該存在後宮這個泥潭裏,緒昭容就是抱着這種幻想一日又一日的精神內耗,如果有一天霍荀突然不慣她了,或者對旁人偏寵有加,對方就會像那朵盛開到極致的花朵,不需要風吹,自然而然就凋零了。
太醫開的藥想必對方整日也沒有喝,都倒在了盆栽裏,所以土的顏色才會那麽深,還有未及時處理的藥渣浮在上面。
對方大概覺得只要一直纏綿病榻,皇帝就會一直心疼她,一直陪着她。
沈榆可以理解這種行為,每個人的追求不同,自己追求自由和權力,旁人也可以追求純潔無瑕的愛情。
但這不代表她要為旁人的理想而讓路。
“上回你給的花茶味道極好,我又借花獻佛給太後娘娘嘗了一點,太後娘娘還說我心靈手巧。”玉淑儀忽然想起什麽,輕聲一笑,“我說嫔妾哪有這個能耐,這都是蘭貴人親手做的。”
沈榆逐漸睜大眼,面露幾分緊張,“姐姐也真是心大,太後娘娘喝慣了那些名品,豈喝的慣這種粗制的花茶,萬一喝出個好歹,那嫔妾就真的萬死難辭其咎。”
玉淑儀笑了笑,“你着什麽急,我喝了都無事,太後娘娘自然也不會有事,除非妹妹是信不過我,害怕我在其中做手腳?”
四目相對,沈榆皺了皺眉,徑直走在前頭,“姐姐要是這樣說,那今後嫔妾便不敢再給你送茶了。”
鵝卵石小路兩旁有着樹蔭,清風拂過,帶着幾絲山裏的清涼。
玉淑儀立即跟上去,“好了,與你說笑着,怎麽還當真了。”
“不過太後娘娘是真的誇贊了那花茶清新解膩,所以怕是還需要妹妹再辛苦一下,盡快再勻我一壺,我也好再次借花獻佛。”
聽到這話,沈榆愣了愣,似乎有些不可思議,随即又滿臉認真的點點頭,“那嫔妾這就去看看哪裏有上佳的玫瑰,盡快制好給姐姐去複命。”
兩人相視一眼,笑着說了幾句,由于昨晚的确沒有休息好,便都各自回了庭院。
聽竹跟在後頭小聲道:“玉淑儀這是在投桃報李。”
沈榆還未靠近靜月苑就看見外頭的禁軍,以及院中跪滿一地的宮人。
許是看見她回來,李長祿立即迎上前,“奴才叩見蘭貴人。”
“李公公不必多禮。”沈榆看向屋裏頭,眉間微蹙,“皇上何時來的,也無人通知嫔妾一聲。”
李長祿笑了笑,“您不必着急,皇上才剛來沒多久,只是想起娘娘的花茶恐怕制好了,所以才特意過來嘗嘗。”
緒昭容每日哭哭啼啼,莫說皇上了,他的腦袋都大了一圈,好不容易有片刻閑暇,皇上自然是要尋個清淨地方坐坐。
“嫔妾還以為皇上不記得了。”沈榆淡淡一笑,“待會我讓聽竹也給公公倒一杯,公公莫要嫌棄。”
“貴人擡舉,這是奴才的福分才對!”李公公語氣都熱切了一分。
聽竹點頭示意,立即就下去準備,本以為那玫瑰花茶只是主子用來結識玉淑儀的由頭,不曾想如今就連太後娘娘也張口誇贊,但恰好說明玉淑儀也清楚主子需要什麽。
沈榆不急不緩進了屋子,只看見男人半靠在軟榻前,手裏拿着昨夜她未收好的筋脈圖。
“嫔妾叩見皇上。”她屈身行禮。
望着面色平靜的女子,那張瑩白的小臉上氣色紅潤沒有半分怨怼,一襲淺綠色雲緞裙清豔素雅,恰似行宮裏吹過的風萦繞在人心間。
霍荀眉間微動,“朕來晚了,不知還有沒有茶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