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小安
空調27度睡眠模式安靜運轉,陽光被窗簾擋去大半,房間裏一人呼吸平緩,一人呼吸越來越急促。
哐當!
床上的智遠抱住自己裸露冰涼的臂膀滿臉茫然,地上的安民裹緊被子,搞清楚周圍環境後,吼:“你又發什麽瘋?”
智遠搓起白白的大腿:“好冷!難怪夢見在雪地奔跑。你在……在地上幹嘛?”
安民披着被子往床上爬:“廢話!不你把我踹下來的嗎?”爬上來在床邊躺下,又把被子從自己身下扯出一角,扔到墜床事故肇事人身上。
肇事人拉過被角蓋住肚子,摸摸身上僅存的內褲,小心試探:“那個,昨晚……發生了什麽……”我怎麽在你家,怎麽沒穿衣服,怎麽跟你睡一張床,怎麽不給我蓋被子……疑問大軍只成功問出一句,剩下的全堵在腦子裏。
“我靠!什麽都不記得了?”安民半夜熄滅的怒火被一個疑問瞬間點燃,“可別裝失憶啊!”
智遠本來渾身冰涼,聽了他的話,後背像覆了層霜,強迫大腦回憶昨晚的事:和同事吃飯,喝得有點多,扶着徐易非吐,然後,然後就什麽都想不起來了。
“我應該是喝斷片了。”他用真摯中還摻雜些微無辜的眼神望向安民。
“得,跟斷片的人較什麽勁?我,可被你折騰慘了!”安民說着翻身,背對智遠,看起來委委屈屈的。
智遠心裏越發沒底,摸起床頭的手機溜到衛生間跟徐易非打了通電話。
原來醉得那麽誇張,安民一個人是怎麽把我弄回來的?認識時間也不短了,他可從來沒對自己态度這麽差過,把他“折騰慘了”,怎麽折騰的?智遠瞟到鏡子中光溜溜的上半身,臉“騰”地紅了,不僅紅,還有灼燒的感覺,腦子裏仿佛萬千炮仗噼噼啪啪地炸開,我是禽獸嗎……
智遠從床頭撈起一個枕頭,往安民腦袋底下墊:“怎麽頭朝下?睡枕頭上吧。”
安民頭動了動靠過去,睜眼直勾勾審視他,看了好一會兒:“現在的你和昨晚完全是兩個人,怎麽酒精能塑造出完全不一樣的人呢?還是說本來你就是那樣的,不過平時苦苦壓抑深深隐藏?”
智遠臉上的熱還未褪散:“那什麽……雖然昨晚的事我不記得了,但是……我會負責的。”
眼前這人明顯又是乖巧好弟弟了,昨晚的作精影子一點都不剩。安民不至于和喝醉的小朋友計較個沒完沒了,開口:“行啊,補償我是吧?你負責吧。冰箱裏補兩根冰棍,再幫我買套煎餅果子,最豪華套裝,北門那個天津大姐賣的。”
這麽簡單?智遠覺得自己肯定聽漏了:“沒問題,別的呢?”
“別的?沒有別的了。”安民不像開玩笑,“哦對了!還有!”
就知道沒這麽簡單。
“準備四、五首歌,需要的時候唱給我聽。”
“……好。”智遠壯起膽,“那個……冰棍,我幹什麽了?”
“呵,還能幹什麽?吃了啊!要吃冰棍,要喝溫水!不給就在床上打滾撒潑,吃完追到客房趴床邊要我唱歌,不唱就往上鋪爬!就我這不在調上的歌聲你還聽得挺來勁,一首接一首,楞給我累得在這睡着了……”決心不再計較的安民連說帶比劃幾乎情景重現。
智遠:……想多了。
“抱歉,我先去買煎餅,我的衣服……”他想出去吹吹風清醒、冷靜、振作一下。
安民看他窘迫的樣子透着絲絲可愛,再次決定這事翻篇,騎着被子,恢複好哥哥語氣:“衣服都讓你吐上了,昨晚好容易才脫下來,太累了沒洗,穿我的吧,衣櫃裏随便挑,挑喜歡的。”說完一翻身,不看他,讓他在無壓力環境下選衣服。
智遠推開第一個衣櫃門,上格挂滿了白襯衣,下格全是深色褲子。櫃門推到另一邊,從藍白格到灰再到黑的襯衫和牛仔褲、卡其褲,他默默把門拉回原位。打開第二個衣櫃,上層西裝、大衣、夾克外套,中間格子裏搖表器、皮帶、領帶、還有各種或閃或不閃的飾品,下層抽屜裏疊着針織衫、毛衣、圍巾。看來能穿的都在最後一個衣櫃裏了。果不其然,Polo衫、長短袖T恤、短褲、背心、襪子,所有接地氣的都在這裏。
智遠已經被衣櫃主人的精致程度驚呆了,只挑了最簡單的白T和牛仔短褲。出門前在鏡子前一晃,好像。站回鏡子前仔細端詳,看着看着就笑了,“沒他好看”。
智遠到辦公室取了背包,買到頂配版煎餅果子,還帶了牛奶,走出電梯時猶豫了三秒,轉向了1602。
“煎餅果子買回來了。”
安民緩慢地伸了個懶腰:“謝謝,等會兒吃。”
智遠坐在他旁邊,手搭在腿上,插好牛奶的吸管:“要喝嗎?”
“嗯,”安民像只貓一樣懶洋洋蹭過來,扶着他拿着牛奶的手,用力吸了兩口。
智遠臉又紅了,青天白日的,你腦子裏都是什麽畫面!
“咳,你和誰一起去的X市?”又羞愧又尴尬的他只能強行說點別的話題。
安民躺回原位,翻身趴下:“Chris,我們去見編劇了,金蘭,知道嗎?”
林總的書房有不少金蘭作家的書,智遠點頭:“嗯,林總是她的忠實讀者。”
安民埋着頭,甕聲甕氣:“那可太好了,他們溝通起來應該少了很多障礙。我們請她可費了老勁了,連耗好幾天,昨天晚上才回來,誰知道剛落地就趕上你這一出。以後少喝,啊,喝醉了作人是小事,自己難受不是?你感覺怎麽樣?”
他說的淡然平常,智遠的心中卻沖出一股暖流,狠狠點頭:“嗯,不難受了。我家備用鑰匙放你這一套,行嗎?”
創作欲好比海嘯,來的時候鋪天蓋地,無法阻擋。金蘭抵達B市後就與張鳴導演會面,兩人寫寫畫畫地談了很久。王以林孝順恭敬地想請吃飯,她以浪費時間為由拒絕了,急切地等淩雲安排她和原型人物見面。
Chris把見面地點約在世貿大酒店最貴的那家西餐廳,環境雅致清幽,下午茶時段,只有一桌有客人。林立對金蘭的個人崇拜讓他放下包袱,很多塵封多年的情緒,編劇大人本來猶豫該不該挖,他自己狀态反倒輕松。雖然不知道是否故作輕松,至少在金蘭看來,已經坦誠得沒什麽保留了,她的本子也記了好多頁。兩人談得差不多時,林立拿出金蘭早期出版的一套小說珍藏本,請作者本人簽名。收獲滿滿的金蘭二話沒說就簽了,還放話——林總家裏還有多少都可以拿來簽。
Chris坐在冷氣十足地酒店大堂等智遠。金蘭的意思是抓緊時間,早取材,早開工,所以讓淩雲把父子二人約在了同一天。
雖然沒見過面,但按着安民的描述“高、帥、人群中最帥的那個”,在智遠穿過旋轉門時,Chris就鎖定了他,快步迎上去打招呼:“你好!是智遠嗎?我是淩雲的Chris。”
智遠為對方迅速認出自己感到驚訝,不禁揣測也許是安民發過照片,那他什麽時候偷拍的呢?恍神的工夫把Chris晾到了一邊,緩過勁來連忙道歉:“不好意思,我是智遠,你好!”
Chris神色看不出絲毫介意,依然溫和有禮,笑笑表示沒關系,也沒走握手那種傳統禮節路線,直接領着智遠往西餐廳去。
準備離開的林立和智遠打了個照面:“來了!自己來的?安總沒來?”。
“自己來的,什麽意思?” 智遠眉頭一緊。
林立對撲面而來的攻擊性視而不見,拍拍兒子肩膀,笑着說:“沒什麽意思,問問。畢竟是他們公司的事情,你看老板都來了,總監竟然沒出現,關心一下。”
智遠移開目光,沒有說話。
金蘭聽到父子倆的對話,轉向Chris問:“對了,今天怎麽沒見小安?”
Chris微笑答複:“他今天有私事要辦,說等您有空請您吃飯呢。”
金蘭也笑:“那好呀,不知道為什麽,感覺跟小安特別投緣。我要是有女兒就好了。”
Chris和林立都捧場地笑了,後者不動聲色地用眼神餘光掃描兒子。智遠擡手撩了下頭發,出門前“小安”給吹的。
“好好聊,我先走了,有空回家吃飯。”林總慈父般地叮囑,沒等兒子回應就走了。
相比父親,智遠簡直是沉靜內斂的極致,心門仿佛不會為誰打開。交談過程中,金蘭遭遇到了無意識的抗拒,意料之中。她理解從小缺失的東西對智遠意味着什麽,所以并不打算觸碰他最痛的地方。有些東西,感同身受就夠了,她确信已經抓到了自己需要的。即便這樣,兩人聊了很久,大部分是關于智遠的學校生活、初入職場的經歷,還有他喜歡吃什麽,平時的愛好等瑣碎話題。智遠覺得這樣的聊天體驗很輕松也特別難得,因為家裏的女性長輩只有外婆,而且她從來都不能客觀冷靜地和他說話,開口就是“笑笑寶貝”“乖乖”……
分別時已是華燈初上,金蘭內心柔情百轉母愛泛濫:“今天和你聊天很開心,請期待電影吧!其實有很多你不知道的事,現在不能告訴你,希望等電影上映了你能親自去看。”
智遠愣了一下,随即恭敬地應聲:“好的,謝謝您!”
“談完了嗎?世貿隔壁商場地下一層等。”
智遠笑着點開這條消息,回複:“幹嘛?”
“來了就知道!”
作者有話要說:
單純的小智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