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1)
雲海老人以無上佛法,使得郭飛鴻剎那之間,頓悟前生之事,此刻的郭飛鴻,真個是如醉如癡,他腦中所思,皆是些離奇的前生事,目中所見,也盡是一些似曾相識的人物。
那先見的白衣少女,經為老人喝退之後,郭飛鴻也跟着撲倒在地,這一霎時,他口中竟頻頻喚着:“綠珠……綠珠……”
座上的雲海老人輕籲道:“癡兒!這一段宿緣,看來今生兀自不了啊!”
飛鴻猛然擡頭望去,向着老人坐處叩首道:“六公,六公,綠珠她哪裏去了”
雲海老人兩片幹癟的嘴唇,輕輕啓開,噴出了一口冷氣,迎面向着飛鴻吹來,飛鴻立時打了一個寒戰,呆了一呆,他垂下頭,竟自落下淚來。
老人那古琴弦似的聲音,複在他耳邊嘆道:“汝之孽債也太多了,綠珠既去,再看此人,噫,竹君來矣!”
話才落,飛鴻已見眼前煙霧重重,忽聞女子笑聲,三女自雲霧中來,其中一個穿着粉紅衣裙的少女,最是嬌豔。
只見她生就一張長圓形的臉蛋,細長蛾眉淡掃,其下是碧海似的一雙剪水雙瞳,櫻唇、瑤鼻,無一不美!
三女手中,各拿着一束菊花,在雲霧間載歌載舞,飛鴻正自醉心,那粉紅裝束的少女,忽地舞自面前,郭飛鴻這一細看,不由脫口道:“竹君!啊!”
粉衣少女一聲輕笑,波目飛瑩,突出玉手,在飛鴻面上捏了一下,嬌笑聲中,退身而去,飛鴻大聲叫道:“竹妹等我,愚兄就來!”
粉衣女緩緩轉身,正要投懷,忽然目視前方,嘆了一聲,手中菊花在飛鴻頭上一擊,殘花如雨飄墜。
飛鴻回身看時,原來前見那白衣清豔的少女,複又出現,只見她手中執着一口長劍,怒沖沖的手指粉衣少女去處道:“這個賤人又來了?哼!”
飛鴻面色大慚道:“這個……她……”
白衣女細眉一挑,潸然淚下,悲憤之極地道:“你不必再說了,我為你幾經劫難,抛棄父母不要,如今家破人亡,想不到你……你這負心人!”
飛鴻猛撲過去,想要抱住她,口中大聲道:“綠珠,綠珠,你不要誤會,聽我解釋!”
那叫“綠珠”的白衣少女身子一退,讓開了飛鴻雙手,只見她苦笑道:“我再也不聽你的話了,只怪我石綠珠命苦,所愛非人,算了!”
Advertisement
長劍一橫,遂倒卧于血泊之中。
郭飛鴻大叫了一聲,俯身下去,哭道:“綠珠妹妹,你這個傻子,你不知我有多愛你!
你為什麽要尋死呢?我……”
說着,竟自白衣女手中奪下了劍,也要自刎,白衣女尚未絕氣,拼死又把劍搶過去,她緊緊抱着飛鴻身子,斷斷續續道:“有你這句話已經夠了……哥……我太傻……生不能成,咱們來世再見了……”
郭飛鴻號啕大哭了起來,卻忽覺眼前這些幻景頓時消失,耳聽得雲海老人一聲長嘆道:
“情孽之于人,生生世世,何時方休啊!”
飛鴻悵惘地擡頭望着老人,禁不住又抽泣了起來,老人冷冷笑了一聲道:“這都是你前生之事,今生也不必挂懷了!”
飛鴻方叩了個頭,喚道:“六公……”
老人一嘆道:“你知道得太多了!”
他說話時,那泥塑似的身子微微一動,随見他右手忽起,肥大的僧袖向外微微一揮,郭飛鴻本是悲傷凄絕,欲死欲活,頓時只覺得一股冷風透體而過,由不住機泛泛打了一個冷戰!
當他再次定神之後,方才所見諸般幻景,幾乎全都忘了,記憶中,僅僅依稀還憶存有那白衣及粉紅裝束兩個少女影子,擡頭再看老人,和入見時一般無二。
他奇怪的摸了一下臉,只覺得滿臉淚痕,這其間到底發生了什麽,卻是一點也想不起來了。
郭飛鴻暗暗道了聲“怪也”,當時忙把淚痕擦幹,他将身拜倒,恭敬地道:“弟子懇求老宗師指點迷津,方才究竟發生何事,尚乞佛祖賜告才好!”
他話才說完,耳邊便響起了那嗡嗡的語音,道:“你腦子裏可有兩個女子的幻影?”
飛鴻閉目略思,面色微紅道:“這……有的!”
老人冷然道:“石綠珠、江竹君,唉……其實還有一個盛紫娟,不過你沒有看見罷了!”
郭飛鴻怔了一下,他對石綠珠,江竹君這兩個名字好似極熟,只是一時想不起在何時何地聽過,至于盛紫娟這個名字卻是陌生得很!
思念之間,他似又看到那白衣粉紅二少女的影子,二女面像在他意念中若隐若現,忽然他心中一驚,因為這兩張臉太熟了,她們是……
老人那嗡嗡的聲音又道:“孩子,石綠珠也就是當今的鐵娥,至于那粉衣少女也就是江竹君,你看可也似曾相識麽?”
飛鴻身戰抖了一下,忽然道:“怎麽像是唐霜青?”
“不錯!”老人道:“粉衣女正是今世的唐霜青。這兩個人,不,應該是三個人,都和你有過一段宿緣!今世将比前世更加難過!”
飛鴻經老人如此一說明,與記憶中相印證,果然那白衣女和鐵娥極為酷似,宛若一人,只是發式略異,粉衣女則和唐霜青一模一樣。
他實在不明白這前世淵源,只管沉沉思索。
雲海老人森森說道:“我本意,是要以大輪回佛法,使你徹悟前生之事,只是如此一來,平白使你增加了太多的傷感困境,對你無益,是以複又用佛法使你記住前世諸情,你只需知道,今生今世你責任重大,切不能一意于兒女私情,毀了大事。”
飛鴻垂首戰兢道:“弟子遵命!”
可是他實在解不開這個迷結,心中甚是苦惱,頓了一下,他叩頭道,“老佛祖,那粉衣自衣二女究竟和弟子前世有何牽連,尚乞佛祖告以詳情才好!”
雲海老人冷然哼道:“你一定要知道麽?”
飛鴻叩道:“萬望佛祖賜知!”
老人發出了一聲長嘆道:“郭飛鴻,說來你會難以相信,那白衣少女,也就是那今世的鐵娥,她與你孽緣最深,已為你兩世殉死,兩世都是處女身……”
飛鴻大吃一驚,老人冷然道:“就前二世來說,你虧負她的,委實也太多了,可是,那粉衣女,也就是那今世的唐霜青,和你同樣也是兩世的糾纏,她身蘊吉數,今世可望和你結合,只是你太白星沖,意犯天乙,意念中總是忘不了前世虧負鐵峨之情。”
說到此,微頓,冷冷地接道:“我為候你,已多歷百十年災劫,只怪我當初一句諾言之故,再者你前世身死,也與我有關,是以我對你實難逃責任,今世你如聽我良言避兇就吉,尚有可為,否則,也只有聽憑你自生自滅了!”
飛鴻呆了呆,道:“請問佛祖,什麽是吉?什麽是兇?”
老人長長宣了一聲佛號道:“就今世而言,那鐵娥對你實在不吉,唐霜青卻是一大福星,你二人如結為夫妻,是為上上……可是鐵娥為你兩世殉身,今世只怕仍難逃情劫。”
說着,冷森森地笑了笑,飛鴻心中驚凜。
老人又道:“兩世怨情,造成了鐵娥今生的怪異孤癖,她生性任性,用情堅貞,一旦動性,萬死不逾……唉!一飲一琢莫非前定!”
言到此,老人輕輕又念了聲佛,接道:“一切後果,早經天定,說也無用。總之,你我今日之見,亦屬有因,急難時,我或能助你一臂之力,至于大道小徑,卻須由你自己去選擇了!”
飛鴻想到鐵娥為自己兩世殉情,不禁心如刀割,他為人誠厚,天生柔腸,頓時興出了無限內疚。
雲海老人話聲一頓,接着又道:“飛鴻、飛鴻,我之見你,尚有一樁大事,你可願為我代行麽?”
飛鴻被他連喚兩聲,只覺心境空明,忘卻了心中煩惱,聞言忙伏身道:“弟子蒙佛祖破格賜見,指示迷洲,佛恩浩翰,老佛祖有何差遣,弟子萬死不辭!”
雲海徐徐道:“此事對你是一件功德,倘能完成,對你生生世世,都有無窮的裨益,你擡頭看來!”
飛鴻擡起頭來,只見雲海兩片嘴唇微微翕動,所出語音,就在自己耳邊,清晰無比,心中不禁暗暗感嘆佛法,神妙無極。
正自感慨不已之際,卻忽聽得一聲雀叫,兩只麻雀自窗外飛入,雙雙向雲海老人頭上落去,二雀落在雲海老人散亂的頭發上,吱吱喳喳叫了幾聲,身子在發上一縮,皆鑽進了發內。
飛鴻這才發現老人灰白的發層內,竟然結有一個細草雀巢,二雀即鑽身其中,老人呆坐的身子,似同未覺一般,他所說出的語音,也似乎只有自己能夠聽到,就連結巢在他發內的一雙麻雀,也是未能聽見。
由此情形看來,雲海老人在此枯坐,已不知幾許春秋,真正可以稱之為陸地神仙了。
老人既命他擡頭看,他卻不知看些什麽,只管望着老人散亂的頭發發呆,耳聽得老人深沉的語音又道:“我只要你看看我左右這四尊石像!”
飛鴻這才明白,忙依言望去,果然發現老人身前兩邊立有四座栩栩如生的石像。
他細細地觀察那四座石像,只是左面兩尊,乃是兩個貌相清癯的老人,二叟一高一矮,那個高的,生得長眉細眉,留有一臉五柳長須,長衣便帽,一副雍容的仕紳派頭。
至于那個矮身的老人,貌相雖是清癯,但是一比眸子,怒吐如珠,生着一圈繞口的短胡子,很像是畫像中的髯虬客。
另外在右面立着的兩個人,卻是一個潇灑神采的書生和一個手持木杖,狀似呆癡的瘦長人,這個人樣子很怪,赤着雙足,褲子很短,一雙小腿都露在外面,年歲看來也不大,約在三四十歲之間。
郭飛鴻驚奇的打量着這四個人,覺得這四個人面像都很陌生,自己并不認識,不禁甚是奇怪,摸不透老人要自己看是什麽意思!
枯坐在上的雲海老人,這時發出了一聲長嘆,感傷的道:“就是這四個人……這四個人!”
飛鴻疑訝地問逍:“這四個人莫非還都沒有死麽?”
雲海老人嘿嘿笑道:“有的死了,有的還活着,左面的那兩個,如今已死,可是右面這兩個,至今仍在人世!他二人的年歲,都已大的驚人!”
飛鴻怔了一下道:“佛祖莫非要我去尋找這兩個人?”
雲海老人冷冷的道:“不錯,你要去找到這兩個人,這是很重要的事……”
頓了頓,老人鼻中哼了一聲道:“這已經是一件很古老的事了,郭飛鴻,你可要知道詳情?”
飛鴻叩首道:“弟子洗耳恭聽!”
老人冷森森的一笑,道:“遠在百年以前,江湖武林道上,是一個各放異彩,百家争鳴的紛亂時代,可是譽滿天下,八方尊崇的只有四家。”
說到此,又頓了一頓,輕嘆道:“鐵翅燕南飛,花明水石秀!唉!也就是你左右的這四個人。”
飛鴻輕輕的複念了一遍:“鐵翅燕南飛,花明水石秀!”
老人繼續道:“這四個人,武技固然登峰造極,表面看各居一方,互不相犯,但是私下裏卻無不勾心鬥角,陰狠毒辣,無所不用其極,江湖上任何一件事,皆與這四個人有所關連,弄得整個江湖驚訊頻傳,人人自危,為武林中帶來了數百年未見的劫運!”
老人低低念了一聲,“阿彌陀佛”又接道,“後來有一個埋名風塵的奇人,出來為此四人化解,在長白山積雪岩,這四個人捐棄了前嫌,連同那個後來的奇人,五人結為金蘭之好,武林中遂安享了五十年太平歲月!”
郭飛鴻十分聚神的住下聽,雲海老人言到此,冷冷一笑,又接下去道:“不料五十年後五個人卻為了一件事情意見不合而鬧僵,那四個人居然在盛怒之下,忘卻了五十年的金蘭之盟,反目為敵,江湖上因而再次起了滔天的浩劫,那個好心的奇人,失望之下,舍身從佛,可是他心中,卻始終舍棄不了他那四個拜弟,曾發下了宏願,要以佛法來引渡這四個人,并在佛前立願,為四人積修善功,數十年來,他苦行托缽,數度游說這幾個人,可是他終未能達成這個願望。”
郭飛鴻聽到此,甚是感動,忍不住問道:“這位好心的奇人如今還在麽?”
老人頓了頓道:“那人就是我!”
郭飛鴻不由一怔,老人泥塑一般的黃臉上,此刻起了一陣微微的顫動,這是一件積壓在他內心甚久,而最感痛心遺憾的一件事情。
“這四個人繼續相争,手段更卑下狠毒!”老人重拾話頭說下去:“我也繼續的為他們化解,積修善功……歲月不饒人,其中的兩個死了,剩下的兩個,雖然暫時歸隐,可是我知道,他們是不甘寂寞的,如今江湖上,這兩個老怪物,要是再次出世,只怕無有一人能夠是他們的對手,因為他們武功太高了,幾乎已入化境。”
郭飛鴻心中暗吃一驚,擡頭再看老人,卻見老人一雙眸子,不知何時己然睜開,炯炯目光,就像是兩粒明珠一般的注定在自己身上。
“因此!”老人說:“我才在龜山設下了懸鏡廊,定下了三年一屆的開房之期,我的用意是要甄選出一個傑出的人才,來為我完成這件艱巨的工作!”
老人冷冷一笑又道,“可是這件事就像大海撈針一樣,這百年以來,我雖然也先後選中了四個人,可是竟然沒有一個能成功的,相反,四人之中,僅只有一人幸免于難,其他三人皆死在了那兩個老怪物手中,那僅有逃出的一人,也就是你師父鐵雲!”
說到此,老人眸子微合,道:“這是你師鐵雲,生平一件自認為最羞于告人的事情,其實他能在這兩個人手中逃得活命,已是很不容易了!”
飛鴻由不住打了一個冷戰,若非是雲海老人親口道出這段隐秘,他還真不知道師父竟然還有過如此一件事情。
老人冷森森一笑,道:“人一老,性情都會變得固執倔強,我那兩個拜弟也不例外,我知他們恨我,恨得厲害,可是他們莫奈我何,他們膽敢縱橫天下,可是卻不敢踏進龜山一步,雖然他們知道我曾在佛前發過誓言,善功未滿,不能輕下龜山,可是他們怕我,就像老鼠怕貓一樣,永世也是改不了的!”
雲海老人身子微微戰抖了一下,長嘆道:“老實說,我對他們兩個,也是黔驢技窮了,如果這一次,你再失敗,我永遠也無法再能制服他們二人了,他們兩個就像是兩枚鋼針,深深的刺着我。這件事如不能獲得解決,我将永生也成不了正果,我所積修善功,也永遠彌補不了他們所為的惡,這樣日積月累,真是不堪設想!”
忽然,老人眸子又複大開,目光如電的道:“我現在選中了你,是因為你具有異于常人的禀賦和才智,郭飛鴻,你肯承擔下這個任務,為佛門完成一件萬世功德的善舉麽?”
郭飛鴻劍眉一揚,叩首道:“弟子但聽佛祖吩咐,萬死不辭!”
雲海老人冷冷的道:“很好,你擡頭看來!”
飛鴻依言擡頭,卻是沒有看見什麽,只聽老人森森的一笑,道:“郭飛鴻,我今贈你‘如玉金市令’一枚,此令至處,就如同我本人在場一般,你要好好保存,不可遺失!”
飛鴻應了一聲,卻久久不見老人賜下,正感奇怪,忽見老人黃蠟似的前額上,突然起了幾道裂紋,落下了一片油泥,泥層落下之後,印堂正中,現出了鵝卵般圓的一枚閃閃金幣。
老人說明道:“此令江湖上知道的人固是極少,可是凡是知道的,無不禮敬有加,就是我那兩個拜弟,也要顧忌三分,這百年來,我未曾示人,你拿去吧!”
飛鴻恭敬地拜了一拜,正要上前接去,忽見那枚金市,在老人前額上一轉,順其身子一路而下,咕咕嚕嚕一直滾到了他的足前,才停住不動。
雲海老人沉聲道:“拾起來吧!”
飛鴻伸手把那枚金市擡起來,只覺得入手分量甚重,其上刻着很多圖形字跡,當時也不及細看,匆匆收起。
他忽然想起前情,恭聲問道:“請問佛祖,這兩位老怪的大名如何稱呼,住在何方?”
雲海老人冷然道:“鐵翅燕南飛,花明水石秀,正是說的這四個人的姓名,前一句是指‘鐵翅雁’公孫羽和‘矮仙人’尚南飛,這兩個人如今已不在人世,他們兩個是你左面的那兩個石像!”
飛鴻聞言看去,見是那高矮兩個老叟,雲海老人頓了頓,又道:“花明水石秀,是指‘病書生’花明,和‘凍水’石秀郎!”
郭飛鴻聞言到此,忙又向右面那兩尊石像望去,老人冷然道:“不錯,就是這兩個人,此二人都還健在,雖年邁,兇惡更甚當年,你要特別留心!”
飛鴻仔細打最着那兩尊石像,發現那狀似書生模樣的人,果然現有幾分病容,而那個凍水石秀郎,則帶者幾分木讷。
雲海老人又道:“你注意看此二人的樣子,盡管歲月悠悠,這樣子是不會變的,病書生花明,喜着紅衣,石秀郎狀似呆愚,都很易辨認!”
頓了頓,他繼續說道:“郭飛鴻,你要特別注意,對此二人,萬萬不可力敵,你雖已武技不凡,可是在這兩個老怪眼中有來,你還差得遠,我今授你絕技四手,你要細心體會。”
飛鴻心中一驚,大喜道:“弟子拜受了!”
才說完,就見雲海老人右手大袖緩緩舉起來,左手骈二指,由右手袖下慢慢遞出,上下劃了一道線。
飛鴻此時意念集中,他本智力極高,老人雖是随便的比了一比,可是他立刻識透了這招式內所含的無窮奧妙,并牢記在心中。
雲海老人放下了手,回歸原式,遂又展開了第二種手法,那雙瘦手并排伸出,由上而下,像波浪似的,一連按推了四次,雙手才又複歸原位。
郭飛鴻領會了這兩個招式之後,內心已把這位帶發修行的老佛祖,佩服了個五體投地。
只聽雲海老人又道:“你要記住,這兩招,僅僅限于用以對付病書生花明的!”
飛鴻方自答應了一聲,就又聽得老人長籲了一聲接着道:“我枯坐多年,乍動身手,已顯得不十分靈活了,你必需要領會我招式中的內涵,加以活用,才能發揮完全的威力,否則這些招式,不過是徒具形式,也就無足為奇了!”
說時右手忽出,在上方微微一拍,又在正中虛抓了一下,接着左手平着向外一分。
同時口中輕輕吐氣道:“大風來兮!”
緊接着他雙手如同壓下什麽東西似地向下一按,等到雙手到了臍下的部位時,忽然指尖一挑,就像一雙燕子似地向外伸了出米。
至此為止,另兩招也已經施展完了。
雲海老人口中輕輕念了一句:“乳飛雙飛!”
這時郭飛鴻牢牢實實的把這四種手法記在了心中,老人雖只是象征性地比劃了一遍,可是聰穎過人的郭飛鴻,已能完全領悟了其中的奧秘真谛。
雲海演完了這四種手法之後,沉聲道:“這四種手法,都是我苦思多年領悟出來的異招,配合你的內功施展,就相當可觀了!”
“這頭兩招,”老人頓了一下,接下去道:“是一種含蓄的功力精髓,是以靜制動的,我為它取名為‘海天一線’和‘小風惹浪’,你要記住,這兩手招式,只能用以對付那病書生花明,至于後兩手‘大風來兮’,‘乳燕雙飛’,是用來對付凍水石秀郎的,你不可弄錯了!”
飛鴻點了點頭道:“弟子已記下了!”
老人眸子又合了起來,只留下一條線,輕輕宣了一聲佛號道:“現在我要你把這四手招式表演與我看一遍!”
飛鴻答應了一聲,立時站起身來。
他一面口中報出招式的名字,一面把“海天一線”、“小風惹浪”以及“大風來兮”、“乳燕雙飛”,各自演習了一遍,他一氣演出,那種樣子幾乎和雲海老人所表演的一模一樣,且從容如意之極。
看他演完了這四種手法之後,雲海老人發出了一聲長嘆,道:“你智力過人,果然不負我一番期望,孩子,對付這兩個老怪,你必須要鎮定,不可現出絲毫慌張,尤其注意,以上我所傳你的四種手法,不可用老了,否則你是瞞不過他們兩個人的!”
郭飛鴻此刻已為雲海老人的諸般異态引起了極大的興趣,他确定老人是當今宇內一個少見的奇人,自己蒙他開啓迷津,傳授絕功,真是緣分不淺。
這時,那雲海老人一雙眸子,已完全合了起來,恢複了先前狀态。
他像是幹了一件很吃力的事情一般,長長籲了一口氣,徐徐地道:“待這件善功做成之後,我也該撒手西去了。”
飛鴻心中一動道:“老佛祖此話何意?”
雲海老人鼻中哼了一聲道:“自古沒有不落發而成佛的和尚,孩子,我之所以如今仍然未曾剃發,也就是為了這件事未能了結!”
說着,冷森森地一笑又道:“佛曰‘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孩子你明白我的意思麽?”
飛鴻心中怦然一跳,讷讷道:“佛祖的意思是……”
雲海冷冷地道:“不錯,這件事完全交給你作了,孩子,你要硬下心來,當你想到,在這兩個人手下慘死的人,已可堆積成山時,你就不會吝啬你手中的劍了!”
飛鴻點了點頭道:“弟子明白,萬一要是不能成功,弟子也只有一死以謝佛祖知遇之恩了!”
雲海又道:“你要慎重你這條生命,果真如此,天道何在?阿彌陀佛!”
說到此,山房內“當!當!”響起了兩聲鐘聲。
雲海老人發出了一陣低沉的笑聲道:“我們談話的時間已經夠久了,山房冷寂,久疏貴客,今日與你一會,我将不再見任何人了!”
飛鴻見雲海說時,身子又回複了來時枯坐的神情,黃蠟似的臉上,即使連皺紋也消失了,他知道老人已有了謝客的表示,自己不便再久留了。
想到這裏,郭飛鴻恭敬的跪地叩了個頭道:“弟子告辭了!”
雲海老人雙目未開,輕輕的嘆了一聲道:“鐵娥任性,招難必多,這是她咎由自取,你本性多情,一涉其間,只怕不能自拔,慎之,慎之!”
飛鴻打了一個冷戰,正想多問幾句,老人已又道:“你去吧,三年之後的今天,來此見我,必要時,我也許會設法找你,去吧!”
郭飛鴻躬身行了一禮,轉身而出。
他推門來到院中,卻見海禪大師同着靈哥兒正待立在院外,距離雲海禪房甚遠,那海禪遠遠見飛鴻過來,合十一揖道:“恭喜施主了!”
飛鴻合十還禮,道:“多謝大師接引!”
靈哥兒下上打量着飛鴻,奇怪的道:“咦!郭相公,你覺得與來時有什麽不同麽?”
飛鴻一怔,搖頭道:“沒有呀!”
靈哥兒哈哈一笑,彎下身子打了一躬道:“郭相公,我該恭喜你了!”
飛鴻愈覺不解,不由望着靈哥兒發呆,那海禪也甚覺奇怪的看着靈哥兒道:“你又在說笑了!”
靈哥幾一雙大眼睛一翻,晃着頭道:“說笑?郭相公身浴佛光,你大和尚難道看不出來麽?”
海禪經靈哥兒如此一提,不由一驚,當時雙手在眸子上揉了一下,細細向着飛鴻打量了一陣,他面色立時大變,口宣佛號道:“阿彌陀佛,老衲竟是沒有注意到此點,施主可謂之福緣不淺了!”
說罷,滿臉現出欽慕之色,口中一連串地念着佛號,飛鴻伸手在臉上摸了一下,絲毫也不覺其異,當時奇道:“怎麽我不覺得?”
海禪大師微微一笑道:“佛光啓人智慧,如魚之得水,施主少年之身,首次參佛,竟蒙老宗師如此恩待,後福不可限量了。”
飛鴻這才忽然覺得,自己此刻果然一顆心靈明活潑,和來時憂急煩惱大是不同,只此一點,可得知自己蒙賜非淺了。
當時轉過身子,心中默念,向着雲海禪室深深一拜,再轉回身來,向着海禪及靈哥兒合十道:“二位接渡大恩,請受我一拜!”
說罷又向着二人深深一拜,海禪及靈哥忙自閃開一邊,不敢實受。飛鴻拜別告辭之後,大步向山房外行去。
郭飛鴻一路步下龜山,回想這一段奇異的遭遇,真正是不可思議。
可是當他想到了雲海老人所說諸言,心中卻又不勝擔憂,忽然憶起老人贈與自己的那一枚“如意金市令”就取出細看了看。
那是一枚較常用的制錢大上兩三倍的金錢,約有半分厚薄,正中凸出一個“令”字,在這個令字的四周,則有一圈小字為:“五湖四海通行”。
反過來正中還有一個“信”字,四周雕着一串念珠,也有幾個字,寫的是:“行腳跡遍天下。”
飛鴻細看甚久,忖思道:“此令必是老人當年的一件信物,他珍視多年,刻不離身,如今竟慷慨地贈予了自己,也由此可見,他對自己是如何的恩重了。
由這枚金市令,使他又想到了老人所交付與自己的這一重大任務,他腦子裏想着病書生花明與凍水石秀郎這兩個人物,聽老人口氣,這兩個怪人,如今都已是壽高過百的老人了。
此二人當年既與雲海老人平行同輩,其武功當可想而知,自己對于此二人,可真是要慎重處理了,而天下這麽大,要去找這兩個銷聲匿跡已久的人,也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想到此,他呆了一呆,當時收起了金市令,不知何時,已來到龜山腳下,目睹着洪澤湖水,澄碧如同是一片碧綠的翡翠,湖上的漁船又在開始作業了,欸乃聲中,漁歌互答,龜山腳下,正有幾個舟子系舟小憩,其中之一,看見了飛鴻,立即含笑道:“相公要渡湖麽?六個錢就夠了,我們就便送你一程!”
飛鴻忽然想到了來時是由楚青青搖舟送來的,此刻不知她上否仍在附近相候?
當時忙走到湖邊,四下望了望,卻不見楚青青的蹤影,心中不由得興起了一陣悵然的感覺。
他只得登上了一艘漁舟,向對岸駛去,在途中,他不禁又想到了冷劍鐵娥……雲海老人之言是不錯的,此女當真是他命中的魔星。
只一想到了鐵娥,她那長身玉立的身材,明澈的一雙大眼睛,那蒼白的面頰,便浮現眼前,這姑娘是多麽的扣人心弦,令人永遠忘不了啊!
郭飛鴻尚能依稀的記得在雲海山房老人以“大輪回佛法”,使得自己忽然憶起的幾個前世故人,雖然他已不能記得前生之事,可是白衣女石綠珠以及粉衣女江竹君,卻仍在自己念中。
這時,沐浴在習習的湖風裏,他想到了鐵娥,也想到了唐霜青,不禁一時感慨萬千。
在他此刻意念之中,唐霜青雖和自己結識在先,可是自己與她不過是青樓兩面之緣,而限于當時場所,情景,雖覺其風華絕代,談吐不俗,終究是相識不深,後來發覺其即是蘇州鬧得滿城風雨的女賊之後,更打消了一些對她的好感,近年來,天涯海角,也就漸漸地把她給忘了,這種情形是絕對不能拿來與鐵娥相提并論的!
郭飛鴻這一霎時,想到了許多,內心真有無比的感觸,對于鐵蛾這個人,可真是一個謎,真正是摸不透,記得昔日病榻相守,那是何等一份真摯的感情,而今曾幾何時,她竟會變得如此冷淡,簡直視自己如同“陌路人”一般!
飛鴻想到這裏,不禁又憶及雲海老人之言,鐵娥原是為自己兩世殉情,自己虧負她委實也太多了,可是她如此倔強難以捉摸,簡直無法親近她,再想到離師之時,師父鐵雲那些托囑自己的話,要自己務必娶她為妻,想到此,他那一顆心,愈發的感到不安了!
習習的江風,迎面吹過來,忽然使得他心中清醒了不少,再看所乘的漁舟,竟然是向着下流疾馳,并非是向對岸攏去,不禁心中一驚,當時大聲道:“喂!這是怎麽回事?”
操舟的像是父子二人,一老一少,那個老的戴着一頂大鬥笠,搓着一雙幹粗的手嘻嘻笑道:“大相公,前幾天發了大水,水太急,船橫不過去,所以只好向下游走一程,實在是沒有辦法!”
飛鴻打量這父子二人,倒像是作粗活的水上人家,也就沒有發作。
說話之間,這條扁舟向下又行了裏許,郭飛鴻掃目別的船只,見也有攏岸者,不由心中一動,他目光無意間掃向這艘船舟船尾,竟發現供着一個黃銅的小鼎,鼎內袅袅冒着黃煙。
飛鴻忽然明白了,這艘漁船定是參加了什麽幫會組織,也許他們對自己是心懷歹意,當時上前一步,冷冷一笑道:“我現在就要靠岸,快快靠過去!”
那老船夫嘻嘻一笑道:“大相公,老實對你說吧,有幾位朋友想要見一見大相公,所以……”
飛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