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他來了
歡慶又在王宮裏住了幾日,感覺回來了一些精神,便慢慢開始走下地,偶爾也在院子裏踱步。
景樂日前來見過她,立儲大典過後,他俨然是個小大人的模樣,仿佛是一夜之間成長了許多。她本想伸出手去拍他的腦袋,喊一聲“團子”。卻覺得這樣似乎不大好,也只得把這份心情收攏了,對着他淡淡的笑。
他還是叫她歡慶姐姐,友好而親切,卻明顯眉宇間多了些疲憊。歡慶本不忍他這樣年紀的孩子被壓着推着往前走,奈何他是宋王的兒子,也不好多言。
宋王這次親征,将後方的國事七七八八都交給周德與太子了。他每日裏除了學習功課,還要跟着周德似懂非懂地學習國事政事,想來宋王臨走前也定是與他有過一番談話指導,景樂言語間談及他的宋王爹爹,沒有起初那般疏離冷淡了。
挺好的,一切都挺好。
她在院子裏踱了幾步,覺得有些累,讓侍女搬出個木墩來,在花叢邊坐下了。
“姑娘這幾日,可是好看些了。”侍女見她精神頭不錯,微笑道:“等宋王回來的時候,姑娘該好了。”
“借你吉言,我肯定會好的。”歡慶笑笑,指着花叢裏一叢生得豔麗的花道:“那是什麽花?你認得麽?”
“那是紫薇花,奴婢家鄉管她叫做百日紅,百日之後便落了。”
“紫薇花……”歡慶輕聲重複,驀地想起那句——“你還記得大明湖邊的夏雨荷嗎?”她嘴角抽了抽,這會要是手邊有紙筆,她大概會把這句話寫下來寄給梁牧。
都多久了?!
他在作死啊?!
為什麽還不來?!
真生氣了啊?!
這麽一想,就有些氣血翻湧,她眼前黑了黑,深吸了口氣。
“姑娘不舒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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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吧,外面陽光晃眼。”歡慶由侍女扶着起身,剛走了兩步,就聽到有侍女前來傳報:“呂姑娘,夏侯夫人來了。”
“夏侯夫人?”她皺起眉,那貨不是病着麽?據說還是越來越嚴重?呵,這宋王才走了幾天,就忍不住了。“那就不用進屋了,就在這裏等她來吧。”
沒多會,夏侯妡姬就由兩個侍女扶着,慢慢從月洞門不遠處走來。
那可真叫一個走得“快”啊!
歡慶眼見她走一走又停一停,差點要懷疑這條路是不是有毒?要真是病成那般模樣了,幹脆在房裏待着得了,難不成她故意趁着還剩一口氣,存着心思死在這裏嫁禍給自己?那這生意可真不是賠本級別,是腦殘級別。
眼看她要走到面前,又遠遠還沒有到,歡慶忍不住翻了個白眼,“算了,還是先進屋吧,病成那樣走到咱們這院子,恐怕還得個把時辰呢。”說完,就直接進了屋。
旁邊兩個侍女聽了歡慶的話,忍不住想笑,又見到夏侯妡姬離得并不遠,只得捂着嘴跟着歡慶一道進屋。
進屋坐下後,夏侯妡姬的行進速度似乎快了點,約莫一炷香時間光景就到了門口。歡慶見狀站起身,對她福了一禮,“民女見過夏侯夫人。”
夏侯妡姬虛弱地咳了一聲,低眉順目,輕輕道:“妹妹可不敢承姐姐這般大禮,如今姐姐福上加福,已不是昔日的身份了,可別還這般行禮,可折煞妹妹了。”
“民女不知如何回答夫人,剛來的時候民女就已說過,并不是宋王的夫人。更何況,民女已有婚約,還請夫人不要再這樣稱呼我,這實在是折煞民女了。本身也就是個小老百姓,再一折煞,魂魄都全不了。”
“你……你有婚約?”
“當然,夫人不知麽?”歡慶淺笑。
“你……”夏侯妡姬順了順氣,一時間說不出什麽。倒是她身側一個婆子接話道:“既然這位姑娘身有婚約也不是宋王大夫人,那為何還要住在這栎城王宮?莫不是,這婚約是與宋王的罷?”
“我瞧着這位婆婆腦袋有點大,想法還挺多。”歡慶笑道:“民女只是宋王的客人,這件事難道不是大家都知道麽?”她轉頭問身側的侍女,“你們來說說,我為什麽有了婚約還要住在這裏?”
左側侍女福禮道:“回夫人,呂姑娘是大王請來的客人,命奴婢好心服侍。”
那婆子便是芝姑姑,她聞言又道:“既是如此,姑娘又為何與宋王大公子……哦,與太子走得這般近?”
“這位婆婆真是眼觀六路、耳聽八方呢,後宮的風吹草動都瞞不過您眼睛。”她看着那婆子神色有些尴尬,繼而道:“民女長得像宋王大夫人誰都知道吧?太子幼年喪母非常思念母親也是人之常情吧?宋王邀民女前來小住幾日,有什麽奇怪?”
“喪母?”妡姬的聲音一下子高了。
歡慶依然表情恬淡:“夫人不知道麽?”
“如……如何喪母?姐姐,姐姐她怎麽會……”妡姬一臉的不可置信,連帶她身側的芝姑姑也是驚詫到了。
“這事難道不是夫人最清楚麽?”
“你什麽意思!”妡姬激動道,“姐姐的死與我有何關系!”
“怎麽敢,我沒說大夫人的死與夫人有關。只是大夫人與夫人都是宮裏住着的人,都是宋王的女人,聽夫人語氣,平日裏也是姐姐妹妹相稱的,想必關系肯定不錯。既然如此,大夫人還在不在人世,難道夫人您竟是一點也不知道麽?”
妡姬有些心虛,不敢去看歡慶清明透亮的眼睛,“大,大王只告訴妾,姐姐出走了。我,我又如何知道,她,她竟是死了。”話音落下,她竟煞有介事地哭起來,“我……與姐姐情同姐妹,突知噩耗……”
歡慶安靜地看着她一哭相,實在覺得乏味。
“夫人,傷了身子可不好。”芝姑姑擔憂道,又用餘光瞥了瞥淡定的歡慶,“您這身子可在經不起了。”
真沒完了?!
歡慶深吸了口氣,心裏想着怎麽把這對影後給趕緊送走,正要說話,門口傳來聲音。
“呂姑娘。”
是周德。他走到門邊,大概是沒有料到夏侯妡姬也在,略顯詫異地對妡姬行了一禮,“下官見過夫人,不知夫人也在此,唐突了。”
夏侯妡姬一副要死不活的模樣,回禮道:“丞相大人。”
“呃……呂姑娘。”
“丞相大人找我什麽事呀?”歡慶非常歡迎這個能夠打斷夏侯妡姬的人,十分熱情對他笑,“什麽事都行啊!”
周德嘴角抽了抽,冷靜道:“是這樣的。主公出征之前有交代,若是他不在宮中,而姑娘有家人前來接回,便讓下官安排招待……”
“梁牧來了?!”歡慶激動得打斷了他的話頭。
周德看到她的眉飛色舞有些尴尬,“是。梁大當家來了。”
“在哪在哪?”
話音落下,門口出現一個玉樹臨風的翩翩君子,嘴角帶着略顯冷意的淺笑,眼神裏卻是無邊的溫和,“現在才知道找人?”
歡慶對他一向沒什麽“羞恥心”,眼見自己思念多日的人就在面前,什麽也不管,什麽也不顧,就咧着燦爛的笑容跑了兩部,一把摟住了他的脖子,将他沖得後退一步,“嗷,牧爺!你怎麽才來啊!”
梁牧摟住她,笑起來,“回了趟家,發現好像把你落下了,就來随便找找。”
對這兩人的對話十分無語,周德眉頭也抽了抽,一時間站在一旁,實在是不知道說啥。連帶一旁驚愣住的妡姬和芝姑姑,也是一臉的無語。
歡慶歡喜過甚,原本身子就沒恢複好,這一開心又一跑一跳的,有些脫力。她本還想多說幾句話,但只覺得頭有些暈眩,是以抱着梁牧的兩只手便脫了力,放開來,腿也有些軟。
梁牧立時将她圈在懷裏,“怎麽了?”
侍女道:“呂姑娘近日身體十分弱,太醫說是傷了元氣,正養着。”
“你怎麽回事?”臉上的開心瞬間又被微惱的擔憂占據了,他二話不說抱起歡慶往裏屋走,“丞相大人失禮了,能否……”
“梁當家的客氣了。”周德連忙吩咐侍女,“還不快去叫太醫來!”
一旁妡姬見狀,适時道:“既然姑娘有病在身,妡姬不便多留。丞相,大王的客人便交給您了,妡姬先走一步。”
“恭送夫人。”
太醫認真給歡慶檢查了一遍,還是原來的毛病,只不過今日情緒波動,氣血翻湧,才導致脫了力,別的大礙是沒有的。聽聞這個診斷結果,周德也算是松了口氣,覺着以梁牧的作風是不大可能跟着他去什麽別苑住的,也就關切了幾句便告辭了。
梁牧默然坐在床邊,神情十分凝重。
他在來這裏之前,回去了一趟牧吟山莊,把提心吊膽了許久的一幹人安撫了一道。又仔細問了修衣關于歡慶的病情,也将那位老郎中的話轉達了。
這會看着歡慶的情狀,怕是那個“她”已經走了,從前兩股力相沖,雖說是矛盾地鬥争卻也同時共同支撐着這具身體。如今驟然走了一個,自然會有元氣大傷的情形發生。但倘若任由這般鬥争下去,又難保不會玉石同焚。
他思慮了很久,也沒有想出可靠的辦法,而現在歡慶已然替他決定了。
也好,起碼她能留下來在他身邊了。只要她還在,他便是傾自己所有的力量,也會把她養回去的。
“你在想誰?竟然我叫你好多聲都聽不到!”
梁牧回神,見她已然醒轉,瞪着烏溜溜的大眼睛,只是嘴唇有些發白發紫,眼波不似從前那般靈動,不禁伸手撫上她面頰:“在想你,你總是不聽我的話。”
“我哪有不聽?不是都好了嘛。”她讨好地笑着,起身窩到了他懷裏,“你這麽久才來,我還以為你真忘了呢……”
“倒是想忘。”
她在他腰上揪了一把。
“但是到哪兒都有人提醒我,關于你。”
“哦?誰啊?”
“這兒的掌櫃,那兒的掌櫃,小方,小圓,樊餘,林合斐,修衣……”他淡淡數着,每個名字都牽起了歡慶的思念,她真是離開太久了,該回了。“還有走在路上,路邊的茅草,樹林裏的樹葉……”
“等等,這些玩意兒怎麽提醒你關于我的?”
梁牧笑了笑,抱緊她,“我也想問它們。”
“幸虧我以前的……學堂老師教得好,不然連你說點甜言蜜語我都聽不懂。”
“哦?你還上過學堂?”
“那是當然了,放到了今天,我也算半個才女了。”歡慶分外得意。
梁牧笑得開心:“是了,半個才女,要是能認得字,就是整個才女了。”
跟他逗了一會,天南地北地扯東扯西,歡慶很快又睡着了。像之前從苦役營出來後在客棧裏那樣,一邊說着話一邊呢喃着,靜靜地進入夢鄉。她還抱着他,梁牧不想太驚動她,就任由她抱着,順勢與她一道躺到了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