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雲婵呢?
日暮時分,歡慶回到小苑子,粗略估算了下時候,離宋王來找她該是還有段距離。
想起剛剛團子說的話,不免惆悵。他這年紀的孩子,放到了她從前的時代,不過是個不知天地、到處玩耍、被家長寵着的小屁孩,在這裏卻已然是個小大人了。又或者其實是她不解孩子心性,總覺得那年紀的孩子什麽都不知道,饒是如此,他也不該困囿于大人間的權術。聽他方才說起宋王更喜歡如意的語氣,想必是對立儲之類的事情有一些概念了。
她想來想去,對這孩子也沒有什麽好的辦法。他生在這樣的家裏,便不得不去承受一般人家不必承受的沉重。
轉念想想,自己當初在來的時候,從沒有正眼看過那什麽張伯荊,一心要逃出這栎城王宮,最終遇到了梁牧,也算是天公眷顧。細細一算,也有半月有餘沒有見到梁牧了,這半多月悄無聲息的,也不知曉他到底在哪,在做什麽。
他應該會想她的吧。
他難道在生她不辭而別的氣麽?
他……
“一個人呆坐着,想什麽那麽出神?”
歡慶心中一凜,雖然早料到宋王張伯荊會來,但沒料到他來這麽快。瞧這時辰,是沒吃飯就來了罷。
“民女見過宋王。”
“坐下吧,別鬧這些虛禮了。”他原本是很不悅歡慶這一口自稱的,然而來到這王宮的這麽多天裏,她一向如此,現在,他倒也算能接受。
歡慶起身坐下了,并不打算先提話頭。
坐了會,宋王道:“妡姬派人來訓斥你了?”
“談什麽訓斥,夏侯夫人貴為大王愛妃,不過是說幾句話。”
“你覺得委屈了?”
歡慶微笑而不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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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還不認你是雲婵。”宋王聲音裏莫名帶了點希冀,“你若不是雲婵,就不會覺得委屈,從前的性子改不了,還想在我面前蒙混多久?別鬧了。本王再過段日子就要出征,跟趙頫決戰,現在就希望你們倆和和樂樂的,在這裏好好照顧我兩個兒子。”
“民女祝宋王旗開得勝。”歡慶臉色十分平靜,“除此以外,恐怕不能幫宋王什麽了。”
“曹雲婵!”
“她死了。”
宋王瞬間的暴怒在聽到這樣一句波瀾不驚如死水一般的話時立時挫成了灰,他一直都不願聽信也不願承認的這件事被歡慶拉到了臺面上,明晃晃現出來擺在他面前。雲婵怎麽會死?她不是逃走了麽?宋王面如死灰。
“你再說一遍。”
“曹雲婵死了。”
他怔怔看着她,“何時死的?怎麽死的?你又是怎麽知道的?”
“重要嗎?宋王是以為,若是知道了這些,您的大夫人是會回來了。”
宋王站起身來,一字一句铿锵道:“她是我張伯荊的妻!”
歡慶因為這句話感覺到胸口莫名的疼痛,卻沒有以往那樣深徹,更多是心酸,她暗暗吸了口氣,“妻卻不如妾,宋王這一句話倒是說得好有底氣。”
“你什麽意思?”
“宋王自己不知道麽?還是說,宋王實在是善于忘事,需要別人來提醒您,當初您是如何對待您的妻子的?”
“我有哪裏對不起她!”宋王像是被人踩住了小辮子,狂躁道:“我成事兒了,我忘記她了嗎?我比她接到栎城王宮來了!她呢,她是怎麽對我的?身為我張家的媳婦,她做到她的本分了?她跟人家争風吃醋!”
“是了,您是高高在上的宋王,你只消不忘記她,便是她要大歌大頌的恩德。她曹雲婵一個小女子,不過是在遙遠的小縣城裏做些農活,養了個兒子,也不知曉自家丈夫到底回不回來。好容易以為熬出頭了,先見到的是丈夫在外頭找的小妾,還有他百般呵護喜愛的小兒子。您确實沒錯,為您的老張家延續香火,還光宗耀祖,可是大功臣了。”
宋王睜大了眼睛瞪着她,一言不發。
“一個女人而已,在您宋王的眼裏算得上什麽?您又何苦非要逼着我說這個說那個的,不嫌累得慌嗎?”歡慶在這一刻覺得曾經曹雲婵折磨自己的那些心痛都變得十分可以理解,對眼前這個男人談論愛,真是诋毀了愛這個字。
她一時也覺得分外心灰意冷,淡淡道:“宋王若是沒有別的事,民女就恭送宋王大駕了。”
他若有所思看着她,“你在給曹雲婵抱不平。”
“在您這裏,為她抱不平麽?”歡慶冷然一笑,“人死都死透了,抱出來的不平給誰看啊?留着吃飯時候惡心人麽?”
“你太沒規矩了!”
她輕笑,“可不是,民女一介布衣,小老百姓能懂什麽規矩?不像是您和您的愛妃,識大體又明事理,總也是沒有錯的。”
“混賬東西!”宋王大力拍了一下桌子,站起身就要拂袖而去,走到門檻處,他回過身,冷冷道:“你知道本王可以殺了你麽?”
“當然知道,就跟碾死一只螞蟻那樣,神不知鬼不覺。事後,您還能讓您的好謀臣們給您想個絕妙的理由。我死了您出氣,完了您還是仁德的大王。”
宋王鐵青着臉,冷哼一聲,大步而去。
歡慶看着他越走越遠,直到再也見不到背影。她長嘆了口氣,自語道:“我想我也許幫不了你。”說完,她靜靜坐着,等着胸口那熟悉的痛,卻等了許久都沒有異常。只是超乎尋常的安靜,這種安靜莫名讓歡慶覺得冷。
曹雲婵,大約是真的很愛那個男人的,不僅僅是為着那樂兒團子的未來,也是為着她真愛他。
歡慶因為這件事,心頭悶悶的。這時候,栎城王宮裏也實在是沒有什麽好玩的物事,假若一個人呆着,就又免不了想起這些讓人惆悵的事,更會想起梁牧。她現在愈發想他了。
考慮了一會,她跑出去喊了兩個侍女。侍女們并不知曉太多宋王與她的恩怨,只曉得這個小偏苑住着宋王的“客人”,而這個“客人”據別人說,跟宋王曾經的大夫人長得一模一樣。有了這些認識,自然也是不敢怠慢她,要什麽就給什麽。
花了些時候,歡慶又做了一個雞毛毽子。
在侍女們略帶詫異的目光下,她在院子裏踢了一會,覺得施展不開。這小偏院到處都是植物,毽子一不小心就給樹枝樹葉刮到了,很是麻煩。于是她把陣地轉移到了後花園裏,靠近小院的一塊空地上,開開心心踢了好一會。
運動是有一種魔力的。
一陣大汗淋漓,就好像能沖刷掉不少煩惱事。卻也有不好,經歷了沖刷的煩惱變得淺淡了,然而思念與牽挂卻變得分外清晰透明。她想起在煙崞縣那會,和梁牧一起在客棧的院子裏,吃羊肉、踢毽子,身邊是樊餘和小方……不禁心中酸澀。
她默然望着天邊愈紅的晚霞,終于嘆了口氣,帶着一身汗回了院子。
另一頭宋王帶着一肚子氣,并沒有前去妡姬的溫柔鄉裏,他召集了周德和張子良等人,打算與他們商議一番與趙頫的決戰。本想着大約能出個大致的戰術思路,卻不料周德與張子良等人給他帶來了一個消息。
“大王,幾日前開始便陸陸續續有行商前來國府,拿了許多戰事所需的物資,說是要捐獻給大王,祝我王此番出征能夠一舉打敗韓王,一統天下。”張子良十分平靜地敘述着事實。
周德聞言接道:“這些物資,臣已派人驗過了,俱是上好的東西。還有自北土城而來的幾名軍火商,日前也已到達栎城,他們帶來了一些弓箭與箭矢,也有數量相當的短劍與盾牌,也俱是上品。”
宋王疑道:“有何說法?”
“這……”
“趕緊說!”
“這些人俱是稱大王仁德,将……将他們梁大當家的夫人接入王宮暫住,以貴客之禮善待,可見大王與商人交好之心,是以特此前來相助大王,還望大王日後一統天下後也能如今天這般善待商賈。”
“這是那個姓梁的招數。”
周德觑了一眼宋王的神色,沒有說話。
張子良道:“大王,且不管這招數到底是誰所出,這些商人給我們帶來的東西确是好東西,于我們和趙頫一戰,十分有利。子良以為,大王若是能放下心中塊壘,不如就此收下,順勢而為,統一天下。”
“心中塊壘?”宋王輕聲重複,“我老張家的媳婦成了我心中塊壘?”
“此為大王家務事,臣本不該多言。”周德作揖道,“然目前那位……呂姑娘,從未有松口承認是大王的妻子,這梁牧又是步步緊逼,只要這個女子。大王這些時日将那姑娘安置後宮中,可有跡象以為她便是從前大王的夫人?”
“她說雲婵已經死了。”
“什……什麽?”饒是一向鎮定的周德聽到宋王這面如死灰的一句話,也是驚了一記。從前只道是那姑娘大約不是夫人,但從來也未有想過,夫人已死這一念頭。
作者有話要說: 實在是工作忙……更新不定時了。
PS:最近有想法構思新小說,但估計大綱要寫好久,等開寫要得幾個月了~
想看的就不定時回來看看我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