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芙蓉帳
梁牧從馮柏處回來,想去看看歡慶,走到門口見到小方手裏端着些小菜正往房裏走。
“歡慶醒了?”
“公子。”小方停下來,“慶姑娘剛醒沒一會,說是有些餓了。”
“你先回去休息罷,給我便是。”梁牧從小方手裏接過食盤,進房一看,歡慶正安靜地睜着眼睛,靠坐在床緣,一臉面無表情,一雙眼睛時不時轉動一番,若有所思。
“也不多睡會,就起來了。”
“小方呢?你不是去找那粗漢子了麽?”
“我讓她回去休息了。”梁牧把食盤放到桌上,拿起其中一碗清粥,走到床邊,“先喝點粥墊一些,小方給你取了些脆蘿蔔與苦菜,過會再吃。”
“你跟他說得怎樣了?”
“沒如何,一個粗莽漢子,能有何話說。”
歡慶見他提起馮柏,臉色有些不善,大概料到那位五大三粗一定是把“他娘的”拍梁牧臉上了,想來也是一番雞同鴨講,即便是他贏了,那大老粗也不定會覺得自己輸了。心念到此,她忍不住撲哧一笑,“你也會碰上對手。”
“他?”梁牧不服,昂然道:“憑他如何能是爺的對手了?”
“是是是,我的牧爺天下無雙。”
梁牧露出愉悅的笑容,憐愛地摸了摸她額前,“吃過了就早些休息,萬事都有我。”
歡慶聽話地點頭,把桌上食盤裏的小菜也吃了一些,清粥沒有喝完,回到床上躺下了。梁牧在房裏待了一會,見她呼吸漸漸平穩,竟是一點也沒鬧騰,有一絲訝然。照往常,她即便是疼痛病發作一陣,也要不了多少時候就生龍活虎一般了,總是要鬧他的。
今日不僅話少,連吃的都沒有吃完,莫非真是那老郎中說的,只能活一個,此消彼長,此長彼消……
他一陣心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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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床邊,給歡慶整理了一番被褥。她閉着眼睛,呼吸溫柔和緩,看起來真是睡着了。梁牧坐在床沿,心裏盤算着。照如今這情形看,宋王對于這個“大夫人”仿佛還是有些感情的,且不論有幾分感情,到底也是正妻的身份。倘若将來稱王霸天下,便是國母。
然而這許久的相處下來,他十分确定,歡慶不是那“大夫人”,即便是被強擄走了,也做不了那位置。她性子這般活潑潇灑,如何忍得在一只籠子裏,終日囚于磚瓦之間。
怕只怕,宋王真的與那馮柏一般,粗莽起來。
一個為商,一個為政,一個手裏萬貫金財可買天下,一個手裏萬千鐵蹄可踏天下。
真會有那麽一天要如此争鋒麽?
梁牧心念幾轉,将歡慶的被角給塞嚴實後,出門去了。
等他從外面回來,已是人定時分,涼月高懸。
歡慶還乖乖睡着,睡得很熟。他本想看一眼就去隔壁房間睡,想了想還是怕她晚上又發作起來,照應晚了,她又得吃一頓苦頭,于是留下了。脫了外衣,他輕手輕腳地上了床,沒有動歡慶蓋在身上的被子,只是将脫下的外衣往身上一鋪,倚靠在床頭。
他猶自沉思。
身側的人翻過身來,将裹緊的被子給掀開了一半,柔柔軟軟的棉絮落到梁牧身上,他才反應過來。
昏弱的燭光裏,歡慶朦胧的睡顏鑲着一圈淡雅的光芒,依稀可見細碎的額發與鬓發散落,她往他身邊挪了挪,一陣溫軟柔和的觸感逼襲而來,梁牧猛然覺得心頭跳得劇烈異常。
“吵到你了?”
“沒有。”她的聲音酥中帶啞,聽在耳朵裏莫名有股媚意,“把長袍拿開了,蓋被子吧,晚上有點冷。”說着,歡慶半撐起身,一只手抓住被子一角越過梁牧,将被子蓋到了他身上。
她正要回身,梁牧不由自主一把抱住了她,歡慶登時就靠在他胸口。
“怎麽了?”
梁牧的心砰砰砰跳着,這奇異的感覺給他帶來一陣羞赧,都是幾歲的大男兒了,碰上了女兒家竟還會這般模樣?梁牧覺得這種行跡實在是有傷他一貫的雅致,更不符合他這多年謀歷,什麽樣的風浪沒見過!不就是……一個女子!
然而,他還是覺得……此女子非他女子,他年少時候确有過心動之感,然則那些女子不過是萍水相逢,甚至匆匆一瞥,便再也沒有見到了。動則動矣,與心醉無涉。
但眼前這個,豈止于心醉。
“沒,沒什麽。”
歡慶聽了跟發現了新大陸似的,立刻睜大了眼睛,雙手撐在他胸口,亮晶晶的瞳仁映照着微弱的燭光,一下子竟顯得跟明星一般,璀璨奪目。
“你剛剛舌頭打結了!”
“沒有。”他別過臉,不敢去看她的眼睛。
歡慶卻伸手捧着他的兩頰,硬是想把他臉扳回來,“你說了兩個‘沒’字,睜眼說瞎話還不承認,牧爺……你看起來心不在焉啊。”
拖長的尾音給帶了魔力一般鑽進梁牧耳朵裏,她小小的一雙手摸在自己臉上,溫軟的氣息……
梁牧一側身,把她緊緊抱到懷裏,聲音有些壓抑,道:“不許再多言了,早些睡。”
“牧爺,你……”
他微一低頭,唇碰到她細軟的脖頸,又是一陣心蕩神馳,不能抑制地輕輕磨着。
“诶,你不是一直都看起來很正人君子的嘛?剛剛出門喝酒去了?還是跟什麽放蕩不羁的名士聊了聊,打開新世界大門了?”
脖頸上的唇壓到了她的唇上,腰上仿佛是憑空多出了一雙熱乎乎的手,力道不重卻也不輕地揉着她的腰,撲面而來是他熟悉的氣息,比平日裏的淡然儒雅多了一分急切與蠻野。
歡慶說不出話了。
以往都不過是淺嘗辄止,梁牧總是一副君子如風的模樣。今日這雙手卻仿佛存了心要解了她的衣裳。
歡慶心裏有一絲淺淺的害怕,有許多絲情牽的沖動,再加上一點害羞與渴望,複雜難言的感受矛盾地沖撞着她,最終變成一股奇異而堅定的動容。
她往他身上貼近了一分。
于梁牧而言,不啻為一種鼓勵。
他差點就想自己像狂風呼嘯一樣,把她揉到身體裏去,把她化到自己的骨血裏去,但想到白日裏她疼痛症犯的那一幕,又硬生生咬牙忍住了,憋着一股烈火,喘着粗氣問道:“你,你胸口可還疼?”
懷裏的人沒有回答他,本來挂在他脖頸上的雙手移到了他腰側,将他裏衣的系帶輕輕一拉,溫軟的手與他結結實實的皮膚相遇了。
卿本公子,奈何野獸!
梁牧跟自己的自制力做了一番毫無懸念的鬥争,一夜酣暢淋漓,好不舒爽!
他沉沉睡了一覺。
約莫辰時末才悠悠醒轉,天已大亮。
梁牧睜開眼,下意識看向冰涼涼的身側,竟是空無一人!
“樊餘!”他立即起身,利落地将中衣與長袍套在身上,又一查看房中歡慶的物什,這兩天在街上買來的七零八碎的玩意兒都在,衣物不在了。
內心一陣急惱。
“二爺,來了。”樊餘屁颠屁颠跑到門口,并未進房,站在門口回應。
“你去看看,那個馮柏是否還在這客棧裏。”
“他?看他作甚?”
“去!速去!”
“诶好嘞,小的就去,馬上!”
“等等。”
“二爺還有何事?”
“再去把小方叫來。”
不一會,小方來了,梁牧沉着臉坐在桌邊,手裏拿着一方柔白的帕子。
“公子……”
“昨日,白日裏歡慶可有跟你說過甚麽?”
小方不明所以,老實回答道:“昨日慶姑娘犯了病,都是公子您照顧的,她不曾與小方說過甚麽,就只在晚些時候,要我問店小二要了些筆墨。”說到這裏,她有些臉紅,低頭繼續道:“說……說是要給公子您寫情話。”
梁牧聽得更氣,一拳頭砸桌上,那帕子震得飛起,往空中一挺,又徐徐落下,攤開在了桌案上。
只見白淨的一方帕子中間,歪歪扭扭的寫了幾個……極其難看的字,“我先去,你慢點再來,等你喲!”落款一個“慶”字。
“這……這是慶姑娘寫的?”小方不認字,饒是不認字也能看出來,那一方帕子上定是沒寫什麽好話,加上這時辰還不見人,難道……“慶姑娘呢?她……她走了?”
梁牧沒有說話,驀然覺得昨夜這忽如一夜春風來,簡直就是她的美人計?!
而自己……毫不猶豫,絕沒回頭,且一無所知地,中計了。
真是好謀劃!
“公,公子。”
“沒什麽事,她玩心野,沒幾天就能見到了。”梁牧陰着臉,“你先下去罷,不用太擔心。”
“是,是……”
不一會,樊餘也來了。
“二爺!那粗漢子不在了,店家說今早上天沒亮便結賬走了。真是奇怪,平白來鬧一通,又不聲不響便走了,什麽人啊。”
“哼,什麽人?馮大将軍可不是把人帶走了?”
“什……什麽?!”樊餘驚叫起來,“他把慶姑娘抓走了?!”
“你嚷嚷什麽?”梁牧把帕子收回自己袖裏,長嘆了口氣,“她自己跟着走的。”
“這……這是為何?”
梁牧微一低頭,食指和拇指在太陽穴上輕輕揉了揉,默然有頃,他道:“她有自己想做的事情要做,你拿着我的手令,派些人去保護她。”
“我們不去找慶姑娘嗎?”
“過幾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