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第五十二章
謝璘被順利接進了城主府, 過程有些粗暴, 但好歹也是進去了,房間就安排離司決住處不遠的偏房,離陳湖也只有兩條回廊的距離。聖定想要混進去則容易得多, 這方世界對僧侶本就極為優待, 他又擅長裝相,手中禪杖也的确是難得的佛家法寶,陳延頃便對他的身份質疑頗少,輕易請了他入府作為幾日後陳湖和柳姜大婚典禮的貴客。有得道高僧來坐陣結道大典, 無論對什麽身份的人都是一種好事。
時至深夜,陳湖與新納的道侶在房中淫/樂。明月高懸,與塔頂明珠交相輝映, 灑下滿院銀光,拉長了一道颀長的影子。
陰風轟然吹破門上的禁制,掃滅房中燭火,頓時黑暗中溢滿陰寒。陳湖心底一涼, 停下動作, 從被窩中探出頭來,迷迷糊糊地只能看到敞開的門前站着一個頭戴笠帽的削瘦男人。
“什麽人!”這一看把他吓得不輕, 來不及安慰床榻上大驚失色的美人,急忙穿上褲子,撞撞跌跌地滾下了床“來人啊!來人啊!”
“你忘了麽,你早已斥退了所有侍衛與仆從。”男人森冷地說道,他的腔調卻又是優雅的, 聽得人毛骨悚然。
陳湖本就蒼白的臉在陰風中更加病态,他身上只随意披了件薄紗外罩,胸膛的肋骨根根分明,整個人如同一個久卧病榻的重症患者。
“是你!”陳湖驚叫出聲“你們串通好的?!”
“原來你還記得我,真是讓在下受寵若驚。”
“你早就沒了修為!我斬斷了你的靈脈,毀了你的丹田,就憑你也想報複我?”
陰風胡吹,在他手中形成一把風刃,他面色終于紅潤了些,許是因為認識到面前這個人只是個凡人,讓他總算鎮定下來。
謝璘一動未動,笠帽下的雙目閃過一道寒光,“凡事,試試便知道了。”
“我當初留你一條狗命,看來你一點都不感念本少爺的恩情,既如此,就去死吧!”
風刃靈力暴漲,如一條銀龍般氣勢洶洶地刺向謝璘,但見他長身鶴立,在滿室靈力下不受任何制約,反而稱得上游刃有餘。
“廢物。”謝璘說着伸出手來,他手上無劍無刀,拿着的竟只是在地上随意撿的一根木枝罷了。然而僅僅是這麽一根瘦弱的木枝,卻生生扛住了陳湖如虹的靈力,甚至以枝條為界撐起了一道隐約的屏障,讓陳湖無力可施。謝璘身上依舊沒有任何靈力的波動,看上去手無縛雞之力,偏偏卻強大得不可理解。
陳湖大驚之下試探着催動劍氣,越催動雙膝便越軟,險些跪倒在地,急出了滿頭細汗。
謝璘緩緩走近,如同數年前陳湖俯視着他一般冷冷地看着他,“我說過,你會有報應。”
“你是升凡之人!”被他這一句喚回神智,電光火石間陳湖終于想到了關鍵“不,不可能!如果你是升凡之人,當年怎麽可能會有靈力!”
“那還要多虧于你。”謝璘用木枝抵住他的眉心“若不是你毀去我多年修為,将我交給裁決者處置,我便不會進入十醜村,更不會悟出升凡之道。倒要感謝陳少爺助我先破後立了。”
聞言陳湖嘴唇也沒了血色,瞳孔亦喪失了焦點,沉默了許久,終是荒唐地笑了起來:“哈,哈哈哈哈哈……我陳湖,居然也有這一天……”
升凡之人是擁華城的神遺之民所開創。他們本為神族的凡人,身上流淌着神明的血液,于各方面都與後世的凡人不同。雖然無法修煉,也都各有能為。而有些天資非凡的神遺之民,甚至能得到次神天賦,即雖然無法走上正統的修真大道,卻能以本真的力量得到僅次于靈力的神通。但想要從一個任人處置的凡人成為升凡之人,着實難于登天,除卻要有萬裏挑一的悟性外,還需有能夠裝下自然之力的身體。
謝璘本也是擁華城的世家子弟,他慣與其他族人不一樣,竟是一出生就有靈根,只是擁華城對此事并不熟悉,便都未能辨析出那只是僞靈根罷了。整個擁華城都因他轟動,甚至舉他為先祖的正統血脈。
他便也當自己與衆不同,以真正的修士之道修煉了數年,直到在金丹期才遇到瓶頸,再也無法更進一步。
同年,陳湖南游至擁華城,在謝府作客時看上了他美貌的妹妹,趁他們醉酒松懈,趁夜将其玷污,以此為由非要讓她嫁入狼霄城做妾。整個謝府只有謝璘怒而抗之,卻被陳湖恥笑奚落,不僅告訴他們這位“天才”身懷的是僞靈根,還協同手下毀去他全身筋脈與丹田,将他懸在擁華城城樓之上,受萬人恥笑。
擁華城本就多的是嫉妒他的人,竟根本不維護同胞,而是落井下石,就是陳湖提出要讓裁決者來判決他時,也無一人為之說話。
往日種種,謝璘一想起便心寒而憤恨,只是在十醜村修心養心這麽多年,他學會了把一切都積壓在心底,再也不形于神色。
“堇兒……葬在哪裏?”他的聲音冷得像冰。
陳湖思索了片刻,顫抖着笑道:“誰啊?謝堇?我想想……哦,一個凡人嘛,入府沒兩天就被我後院那些人給弄死了,誰知道葬在哪,說不定都沒葬呢哈哈哈哈哈……”
謝璘身子輕晃了一瞬,木枝在他的力量催動下驟然化為了一柄長劍,将陳湖的眉心刺得鮮血淋漓。
陳湖沒想到他作為一個升凡之人能強到全面壓制自己,疼痛間終于想起自己房中還有四個元嬰修士,忙叫喚起來:“柳姜,柳姜!救我!”
他如抓住救命稻草般轉眸,看見的卻是一派修羅地獄般的場景。
柳姜雙手染血,笑嘻嘻地站在一片血泊中,他腳下橫着四具屍體,正是其他三位與陳湖淫/樂的少年。
聽見陳湖叫自己,他舔了舔唇,漂亮的眉眼中滿是輕蔑:“夫君,一報還一報,你就認了吧。妾身累了,先行歇息了。”說罷,竟真的一掌擊中自己的心口,搖搖晃晃地倒在了床上。
他在謝璘進來後就一直在思索要怎麽做,更慶幸自己這夜因為難忍屈辱而未和陳湖交歡,一身修為靈力都還飽滿。而那三位修士被他采補後早就虛軟一片,所以他趁亂下起手來很是輕松。
陳湖若死了,對他是一件大好事。他本來就厭惡這個草包,能讓別人殺了他是再好不過。陳湖後院那麽多人,不可能有比他身份地位更高的人,陳湖死後,可想而知陳延頃會想方設法拉攏他,不肯放棄他這脈的勢力。到時就是他一舉取代陳湖的位置,執掌一切。再者……陳延頃驟然痛失獨子,必定發狂發怒,神志不清,此時又恰逢他的親兵正出征鲻曜城,若是趁機反咬……說不定還能将鲻曜城和狼霄城雙雙收入囊中……
這些他都只想了一瞬,趁他們對戰時就快速解決了其他幾個,現在再傷了自己,暈厥過去,反正兇手明确,到時誰都會以為是他僥幸活了下來。
“你……你……”
陳湖見狀幾乎要抽過去,哀哀叫了幾聲,眼睛翻得只剩了眼白。
謝璘玩味地看了柳姜一眼,暗贊這是個聰明人,剛要動手就聽陳湖撕心裂肺地喊道:“這裏的動靜不可能瞞過我爹和司首領,你現在走還來得及!司首領!有刺客,救我啊!”
“這就不必少爺操心了。”
話音落下,木劍向下貫穿他的心口,鮮血噴湧,謝璘後退兩步,用手帕擦去手指上的血跡,想了想,又割下他的頭顱懸在寝殿的門口,這才悠悠然地離開了。
他緩緩走在回廊上,月色很美,笠帽下他的唇角攜着一絲輕笑,仿佛剛才根本沒遇到過一場殺戮。
回廊盡頭,一個高大的黑影靜靜站着,聽到動靜冷然道:“侍衛過來了,走吧。”
“司首領?”謝璘一愣,快步走過去,就見晏重燦也站在一邊,他和司決的手緊緊牽着,兩人之間流淌着外人無法道之的親密。而聖定也在此處,雙手合十,不知念了多久的經。
“謝……”晏重燦一句“爺爺”沒能喊出來,今夜謝璘看上去比往日年輕了許多,竟好似一個青年人一般。
謝璘看他猶豫,好笑地搖搖頭:“不必多想。”
“噢……謝爺爺,我和司決說了你的事,反正我們現在也要用傳送陣逃走的,你便跟着我們一同逃了吧。”
謝璘有些詫異:“你和他……”
“這事以後再說,時間快來不及了,你快和我們走。”
“可是其他村民……”
司決打斷道:“我已發下密令,現在起你們不再是罪民。我的手下會護送他們回去,有我在,其他人不敢輕易動手。”
“裁決者擅自赦免可不是小事。”
司決唇角微揚:“那又如何。”
“謝施主,當斷則斷。”聖定插話進來,說罷就帶起了路。城主府的傳送陣他也只是聽說過,現在很是緊張。一般傳送陣都只能傳到隔壁的城池,想要穿越廣袤的大地,都需要輾轉幾次。目前只有四個主城的城主府有着當世最頂級的傳送陣,無論何處都能去得,他能用上也是一種榮幸。
“那我們便快走吧。各位……多謝。”謝璘深吸一口,對着他們深鞠一躬,随即便挺直背脊跟他們趕往傳送陣的所在。
晏重燦牽着司決的手,只覺得前所未有的滿足,時不時還要擡頭看看這個司決是不是真的。
“等到了擁華城,我們要怎麽做?”
“這些年我一直在找這個答案。”司決緊緊握着他的手,“驚雷天鷹的話,星圖的暗示……都難以捉摸。”
“我們能找到的,一定要早日回去。”
司決輕笑,俯身親了一口他的額頭。
他如今已經有大乘期的修為,他隐約已然知道,就算他們什麽答案都找不到,這裏也是一份天大的機緣。若在從前的世界,僅僅百年決不可能讓他突破至此。說不定,命運最大的指示,就是這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