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二十六章
子時, 滿山寂靜。
驟然一道詭異妖光如雷似電般亮徹蒼穹, 司決袍袖一揚,所有動靜便被他的強橫靈力盡皆壓下,包裹在了房間內。
晏重燦連同着金烏雙目都被刺得生疼, 忙用手捂了捂。
妖光是天倪丹田發出的, 與天雷相交應後又回到了她的體內,獲月翅膀一扇,喊道:“妖丹已結,進階要開始了。”
它清楚地透過她的身體看見了那顆藍紫色的妖丹, 其上還隐隐有雷霆纏繞,滋啦滋啦地燃着小火花,彰顯着它的能量。
起先還沉睡着的天倪漸漸開始小聲呻/吟, 她身上不斷滲出細汗,嘴唇泛白,但額頭卻一片滾燙。晏重燦為她仔細拭去汗水,再在額頭放上冰涼的布巾, 不小心觸及她皮膚時猛地縮了縮手指, 他竟然被燙傷了。
天倪痛苦地尖叫了一聲,緊接着嘆息般吐出一小口火焰, 她海藻般的長發從頭頂開始漸變為深藍色。
“這是驚雷天鷹的特征……”獲月不可置信地低聲囔囔。
金烏嗷嗷叫道:“真的嗎?就是那大兇鳥?!我聽我爹說,好多族人就是被驚雷大鳥叼走的!”
“熱……”
天倪根本聽不到他們的聲音,她只覺得渾身如在火中,燒得她五髒六腑疼得要命。她的骨頭亦是咯咯作響,仿佛全身都在淬煉一般。
這場成年進階整整持續了三個多時辰, 他們想盡辦法為她減輕痛苦,後來還是在獲月的勸阻下才稍稍停了片刻。
“這是她應有的試煉,只有自己熬過去,她的妖丹才能更強大。”獲月沉聲道“她撐得過去的。”
晏重燦點點頭,然而到最後依舊有些不忍看,手不自覺地抓緊了司決的衣服。
天倪的皮膚在無形的淬煉中從原本的泛綠漸漸化成了一般人的膚色,但在有修為的人眼中,她膚下還是蘊藏着象征雷霆的藍色。
“啊,鐘響了。”金烏一直守在門邊,聽見外面晨鐘已然敲響,連忙将毛茸茸的頭探出門縫之外,果然天已經亮了,太陽透過薄雲染出漫天紅霞。
Advertisement
與此同時天倪的痛吟也慢慢停下,眉目緩緩舒展開。
晏重燦輕聲喚她:“天倪?”
她眼睫顫了顫,應聲醒來,美目睜開,其中竟是一雙深藍色的眸子,比任何珍稀寶石都漂亮,微光流轉,攝人心魄。
扶着昏脹的頭坐起身來,天倪沖滿是擔憂的晏重燦微微一笑:“我很好,讓你們擔心了。”
“頭還疼麽?”
“不疼了,”天倪周身的氣質都與此前大不相同,此時的她看起來才像一個真正的成人,而不是此前那個頂着成熟皮囊內裏卻是幼童心智的模樣“我從沒這樣精力充沛過。過去就像在泥沼裏暈暈沉沉,現在我感覺自己很清醒,像是第一次這樣清楚地感受到身體的靈力。”
說着她擡起手,只見她掌心上鑽出一團電,她好奇地戳了戳,歪頭道:“還有了些……奇怪的力量。”
獲月看她突然這麽正常還有些不習慣,一臉別扭道:“你進階時難道沒感受到傳承?”
“沒有……”說到這個天倪也失落起來“不過我看到了許多沒見過的畫面。”
痛苦中她看見了影影棟棟的樹木,遮天蔽日的黑霧,聽見了漫山妖獸的嚎叫。
還有在她耳邊的低吟。
“吾身已隕,吾魂長留,長驅九龍叱雷電,高跨九鯉升雲煙……”
獲月越聽眼睛睜得越大,一個忍不住飛到她頭上打斷道:“聽起來怎麽這麽像夜魄獄山?蠢狗,你是不是說你在那見過驚雷天鷹?”
“我沒見過,只是聽過它們的傳說而已。”
“應該是在那處,我還記得我與晏晏到夜魄獄山深處時,分明感受到了神獸壓制,現如今能壓制我的妖獸寥寥無幾,驚雷天鷹就是其中之首。”
晏重燦思及至此也颔首道:“這是傳承的指引?若是如此,我們再走一趟就是。”
“打聽一番下次的開啓時間,到時去掌事房申請就可以吧。”獲月用翅膀拍了拍天倪的頭“去之前你就乖乖和我學着修煉。”
天倪忍不住輕笑:“知道了,多謝。”
“長大了就不可愛了。”獲月啄她的手。
晏重燦聞言也頗為感慨。
他之前是真拿天倪當小孩子看的,而現在的破鸾鳥他相信就是放到美人雲集的虛界裏,也稱得上光彩奪目。
“你再休息會兒,想吃什麽和小竹說,我等會兒就讓他們過來。”晏重燦說着剛想習慣性摸摸她的頭,一看見她漂亮的臉忙止住自己的動作,攜着一絲尴尬地出去了。
司決悠然跟在後面。
“師兄去哪?”
“修煉。”
“到時去夜魄獄山,你……不必與我們同去的,只是走一趟罷了,不會有危險。”晏重燦回身認真道,知道了司決的過去後,他對司決當初毅然穿越黑暗來找自己這件事感動至深,此時是無論如何都不想再陷他于恐懼。
司決卻是不置可否,眼一瞥,看見兩個匆匆爬山的身影,淡然道:“有人來,忙去吧。”
子游遠遠看見司決在這裏也是一愣,直到他走了方才小心翼翼地靠近:“符老說今日十畝靈草成熟了,要你盡早去處理。”
“現在便去吧。”晏重燦一聽頓覺事不宜遲,三人步下生風,幾息便到了靈草園。
果然,靈草園此時熙熙攘攘,許多聞訊前來的弟子都守在門口,就等着取他們申請的靈草。也有來撿漏的,基本上都是煉丹或煉器的弟子,他們都踮着腳尖正對裏面望眼欲穿。平日一些基礎靈草都是由晏重燦直接交給掌事房,再由他們按份例發放下去。而稍稍特殊一點的,則是由靈草園自行分配,所以一有靈草成熟很快就會傳遍。
“主事來了!”
一個弟子眼尖看見晏重燦,忙舉起手中的牌子擠到他跟前,語速極快地喊:“十株長月草!我師尊是岚岳峰的辰杓仙子,先給我!”
牌子剛塞到晏重燦手裏,他就被後面人給淹沒了,數不清的手伸到他面前,和索命似的。晏重燦嘴角一抽,第一次看見這般的場面實在有些震撼,令子游子謄先讓他們排着隊,他見人群稍稍鎮定了,才快步走進園內同着符老一起清點靈草。
那些弟子見狀皆是不樂意地嘆了一聲。
他們大多是想着晏重燦才來宗門不久,修為也不算頂上,肯定手忙腳亂,好讓他們趁亂占點便宜,所以鬧得一團糟,現下看來是不太可能了。
這次着實是大豐收。
他将靈田照料得極好,雖然明文規定了他不必親自動手,但他依舊每天和符老他們學習如何照顧靈草,從澆水到肥料樣樣都做,玉箋背得滾瓜爛熟後更是得心應手,閉着眼也能将它們不傷根莖地完好摘下來。
“一共一千零五株,其中上品靈草九十株,倒是夠分了。”晏重燦滿意地點點頭,手一揮,霎時分出六百株要放出去售賣的靈草,并把它們交給了子謄“拿去掌事房吧,前幾日我與宗主又添了兩家靈草鋪子,要多給一些,順便交代他們,待下個月還能有一批。”
子謄眼裏乍現金光,傻笑着道:“這麽多呢……我們能分多少貢獻點……”
子游用力拍他的頭:“趕緊做事,別光想着錢。”
“修煉多費錢啊,我們連穩基丹都沒有呢。”
“那是因為你修為還不夠。”子游翻了個白眼,拽着他往掌事房去了。
符老笑眯眯道:“趕緊把外面的打發了,吵得老人家頭疼。”
待見到晏重燦出來,那些弟子便又躁動起來。
“諸位排隊過來。”晏重燦恍若未聞,自顧自搬張桌子坐在屋外,讓他們一個個進來。
弟子們面面相觑片刻,驀地争先恐後排起了長隊,比此前子游子謄拉着的隊伍整齊得多。
晏重燦依舊是一副善良的漂亮笑容。
“我看看,煉丹需要二十株紫葉花……煉丹弟子皆着黃袍,你不是修靈治的麽?”
“誰……誰說煉丹的就只能煉丹不能修別的呢?我穿藍袍不行麽?”
“你師從逢染帝尊,他門下皆是單修靈治,你真以為我對宗內之人一無所知?”
“華崀真人受傷需要十二株長月草……這就奇了,華崀真人閉關潛修已有數十年有餘,如何受傷?”
“你還敢懷疑他不成?”
“我如何會懷疑華崀真人?只是他尚未收徒,若受傷自有醫館前去。況且你身着外門弟子法袍,幾時能得到他的吩咐?冒真人之名行謊騙之事,你若現在離開,我還能饒你這一回。”
“你!”
“煉器需四捆黃龍藤?拿去吧,不夠再來就是。”
“憑什麽他就能拿!”
“平琥天尊門下首徒韓祿,自上月起正在嘗試突破煉器三境,如今正缺材料,我如何能不給?”
……
憤憤不平的人群終于漸漸平靜下來,開始交頭接耳,再沒了此前的輕松神色。
在晏重燦掌管靈草園之前,都是長老在這,如今好不容易有個弟子來了,沒想到和長老一般不好糊弄。
“他竟連韓祿這悶葫蘆也知道,韓祿這小子不是常年呆在洞府的麽?”一個弟子罵道。
“這就罷了,他居然還知道華崀真人,他當真才入門幾個月?”
“我就不信宗內萬餘人他都認識,玉箋給我,我再看看有哪些連我都不知道的長老。”
晏重燦就看着他們在那竊竊私語,面上始終都是不曾動過的笑。現在這些弟子看着他笑都心裏發毛。
而本就是真心來拿靈草的弟子自然也覺得暢快,有的耿直的還高聲嗤笑:“一般的靈草也就罷了,這些動辄就要幾塊上品靈石的好東西,你們有什麽臉來讨?”
其餘弟子只能瞪他兩眼,也沒話來應對。
有前車之鑒,一些想渾水摸魚的弟子都悄悄離開了,晏重燦看着少了許多人的隊伍也松了口氣。他自進了宗門起,為了以防意外早就開始背弟子名冊,跟着葛慕雲閑逛時更是暗暗将他們的臉也一同記下,長老和師尊這些大能更是不必說,他全都記得好好的。當初的初衷只是怕不認識人不方便,若遇到前輩未行禮更是尴尬,現如今沒想到下的苦功夫倒是都派上了用場。
待分完這些靈草,晏重燦揉揉眉心,目送弟子們離去,伸了個懶腰進了木屋內。
他從戒指裏取出一捆安神草遞給符老:“我特意留下來的,聽聞您近日神魂不穩,這些安神草應該能有些效用。”
符老一愣,小心接過這把靈草,驀地哂道:“謝謝。”
晏重燦搖搖頭,給自己倒了杯茶,半晌,看他還在這,奇怪道:“符老不回去歇息麽?”
老人嘿然一笑,做出了與他之前一樣的動作,他是從自己袖子裏拿出了一株上品靈草:“我就知道你不會給自己留,所以在叫你來之前我就先行采了一株。聽聞你快要結丹了,這添靈長葉草你收着。”
他慈祥地将靈草放到晏重燦手裏,臉上笑得全是褶子,慈愛地看了晏重燦一會兒才搖搖擺擺歇息去了。他守靈草園這麽多年,過去每個主事在分靈草之前都會先給自己留下一些,這也不算違規,畢竟這本就是宗門給主事的一些好處,所以人們才都說這是個肥差。也就晏重燦一株不留,全都給了別人。他在屋子裏都看見了,有些真的需要靈草的,晏重燦還特意多給了一些,也不知那些弟子知不知道,感不感念。
晏重燦拿着這株靈草,聞着撲鼻的清香,呆立片刻也笑了。宗內弟子就有近萬人,終歸還是可愛的人多,他想,天下人都應是如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