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十五章
他們在路上也遇到過好些巡邏的衛士,但在司決亮出存金商會的證明後便都沒再多詢問,晏重燦這時才覺出他這一步棋走得有多正确。
銀臺城永遠是夜晚,天上繁星與各處懸空的燈火都美得像幻境。這的确是個方便紙醉金迷和花天酒地的聖地,人們在這裏根本感覺不到時間變化,充斥耳邊的繁鬧聲似乎永不會消失,時刻勾動人們不安分的心。
路上奇珍異寶不計其數,仿佛任何交易都能在此地成立,晏重燦才逛了沒多久便已徹底暈頭轉向。
經過一處糖人小攤時,司決步伐一頓,拉着晏重燦的胳膊略略一拐,繞到了攤子後的樓裏,裏頭人們情緒正盛。
晏重燦扭頭看了眼鑲金的牌匾,龍飛鳳舞的四個字“有無中樓”。
方進門便有人迎了上來:“客官,是要上二樓還是在臺下?”
“上。”
“請兩位跟我來,鬥寶剛開始一會兒,樓上包廂恰巧還空着一間呢。”
“鬥寶?”晏重燦神識傳話。
司決輕輕點頭,随即兩人跟着小二走到了最盡頭的包廂裏,并給了足足二十顆中品靈石的入場費。
包廂着實比臺下的坐席好多了,陣法讓外人完全窺不見其中是何人,想來一些真正有身家的人都是選擇進房間觀看。
此時臺上已經進行了好幾輪鬥寶,最新被帶上來的是一個活生生的人。
掌臺人戴着浮誇的面具,好似一副大笑的鬼面,配上他尖利輕浮的聲音,無端地令人寒毛直豎:“這是一三四號房主的物品,乃破鸾一族的妖人,靈智雖低,卻是上好的爐鼎。”
晏重燦愣愣地盯着臺上的破鸾人,她身材曼妙,皮膚泛綠,瑩潤的色澤讓人想起漂亮的碧玉,身後一頭招魂幡般的長發被上臺來的兩個蒙面人撥到胸前,露出無可挑剔的肩胛骨。蒙面人手裏執着不細的銀針,迅速在她肩胛骨中間狠刺兩下,便聽一聲凄厲的哀嚎,她背上竟緩緩破皮而出一對骨翅,血花随着白骨的伸出汩汩綻開,她哀豔地向後仰,巨大的骨翅在血色中伸展到最大,幾乎将她整個人包裹其中。
她的眼睛不知在看向哪,但晏重燦卻心驚膽戰地覺得她在與自己對視,盡管她根本看不到他。
這一幕如同獻祭,如同浴血重生,他仿佛看見了一只絕境中的鳳凰,摧殘中的美只令他悲恸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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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大家沒看錯,這是一只血統純正的破鸾鳥,還差四個月成年,骨翅卻可以達到成熟形态,可謂是百年難遇。”掌臺人對她的表演明顯很滿意,邊愛惜地撫摸着她潔白的翅膀邊道“不論是拿去下藥,當爐鼎,制成法寶,還是養着當小寵,都是很不錯的選擇。”
樓中許多人都對這妖人很感興趣,立馬就有人問:“到底要用她作何交易?”
“一三四號房主希望用她換得一個情報。”
“哦?是何情報,說出來聽聽。”說話的是坐在臺下坐席的男人,他身材矮小,賊眉鼠眼,一副精明模樣,正是銀臺城有名的情報販子。
掌臺人露出一個詭異的笑容,原先還很大的聲音驀地變小,修為低的人甚至只能看見他的嘴唇在動。
司決手指一動,他的聲音立即在房間內清晰傳入:“關于銀臺城城主的情報,知道的越多越詳細者得。”
“這……”
聽到的人皆是嘩然。
誰不知道城主的一切都是秘密,見過他的人屈指可數,且不說這情報有多難得,單說這還是城主的地盤,就大搖大擺地要打探人家的消息,也太不給城主面子了,簡直是不知好歹。
就在衆人議論紛紛時,便見又一個蒙面人上了臺,附在掌臺人耳邊說了片刻,說罷掌臺人便擡起了手,笑道:“二號房主已經接下交易,有請下一件物品。”
這下方才還在讨論的人們又伸長了脖子,企圖看穿二號房是何方神聖,怎奈樓中陣法太嚴密,始終無法窺見真容。
接下來的寶貝晏重燦都沒心情看了,他眼睜睜望着破鸾鳥掙紮着收起骨翅,然後被人粗魯地拖下臺去,她麻木的神情就如一根針紮進他的眼睛。曾經他的姐姐們也差點遇到這種事,如果沒有鴻麟,也許她們也早被人當做物品交易,從此走向無法預知的悲慘未來。然而他不是不可一世,一手遮天的鴻麟,他沒有任何辦法将人救下來。
緊接着他又想,如果有朝一日,虛界果真被人找到了,是不是臺上出現的,就會是他的姑娘們了?
越想越心驚,晏重燦手指絞在一起,絞得生疼了才怯怯地問:“為什麽帶我來這?”
“同是等情報。”司決略微擔憂地看他一眼,溫聲道。
“可是……我們沒有什麽稀奇的寶貝能換,也不知道能找誰換。”
“找二號。”司決說着突然抄起劍起了身,晏重燦跟着一看,二號房的人隐藏了面容正跟着蒙面人進入內間,是要去交易破鸾鳥了。
晏重燦驀地升起一股不祥的預感:“等等,師兄,你不會是要去搶吧……”
“走。”司決言簡意赅。
雖然在這裏呆的時間很短,但晏重燦也是看清楚了有無中樓的地位的,這必定是城主重要的産業的之一,在這裏搶劫,不是尋死是什麽?憂心忡忡地跟上前去,晏重燦苦口婆心地規勸,就差抱着師兄大腿哭了,司決都毫無觸動,硬生生拖着人跑到有無中樓後門的暗巷裏等待,還讓晏重燦到巷口望風。
被迫吹着冷風的晏重燦:“……”
這到底是什麽發展?以前怎麽沒發現自己師兄這麽流氓?
他抱着雙臂站在巷口警惕地看着經過的人,心裏還拼命分析,司決确定自己打得過嗎?他們倆一對築基弱雞,就算司決擁有跨境界的變态實力,但這裏面卧虎藏龍的,估計元嬰都一撈一大把,司決一向挺穩重的,怎麽突然沖動成這樣。退一萬步說,假設他們打得過二號房主,但司決怎麽就認定了人交易完就會走後門出來呢?真是奇了怪了。
思及至此,晏重燦還是決定轉身去把司決帶走,不要再作死了。
哪知剛轉身,就看見後門被打開,從中走出來一個男人,然後緊接着就被躲在一邊的司決死死扼住了喉嚨,甩到了對面的牆上。
晏重燦:“……”
男人穿着寶藍滾銀線的袍子,烏發簪起,美人尖下一雙狐貍眼在夜色下格外勾人,他手上還拿着風雅的折扇,被人打了也不惱,優雅地爬起來,先給自己扇了扇,好像挨打的不是自己一樣。
他眉毛一挑,笑得蕩漾:“小決決,十餘年不見,你脾氣越發厲害了。”
晏重燦身子一頓:“???”
“不愧是他們的兒子,當初的小泥猴如今也出落得這樣俊俏了……”
司決面色冷厲得厲害,聞言輕哼一聲,用劍擋住他想要摸自己臉的手,将人又甩出近一丈遠。
他依舊不生氣,笑嘻嘻地再次迎了上來,語氣越發輕佻了:“哎喲我的小決決,你約我出來就準備一直動手?”
“情報。”
司決終于開口。
“哦?你也想要城主的情報?”男人的狐貍眼魅惑極了,他本是生得很文雅的人,就連穿的也像世家公子,只這一雙眼神卻是無雙的誘人,讓他無論做什麽都沾滿了風情“方才那幾個冤大頭可是給了我一只破鸾鳥,小決決,你有什麽能給我的。”
“他們死了,”司決向後半步,堪堪避開他往自己胸膛靠的頭,“能與顧玉書做交易的只有死人。”
顧玉書立時笑了起來,聲音雖好聽,但晏重燦只覺得可怕。
“原來你還記得我的話,”他現在學聰明了,并不直接觸碰司決,但手卻總是虛虛地搭在他身邊,一副欲拒還迎的模樣“沒錯,我一個字都沒說便讓他們化成了灰,區區兩個金丹修士,也想與我做交易,滑稽,荒唐。”
晏重燦此時才發現自己看不穿他的修為,從他話中也可聽出,這人至少已經有元嬰境界了,他不禁又為司決捏了把汗。
“給我情報。”司決微微眯起眼。
“可是只有死人才能與我交易。”
“司決早已死了,”他握着劍的手指毫無血色“死了無數遍。”
顧玉書笑容一僵,眼神莫測,他盯着司決半晌,終是肩膀垂下,長嘆道:“我總是拗不過你,小時候是,長大後更是。情報我會給你,但不是現在,走,陪我去紫來樓喝酒。”
紫來樓?晏重燦立即走過去扯了扯司決的袖子,反正他們也是要過去的,帶着他過去也不麻煩,喝點酒就能拿到情報很劃算了。
“還是這個小朋友懂事,”顧玉書笑眯眯地打量了他一番,看得人心裏發毛才移開視線。
晏重燦見他現在心情好,立即順着竿子爬:“前輩,不知……破鸾鳥您打算……?”
“怎麽,你對她也有興趣?”顧玉書故意在他耳邊吐氣。
晏重燦立即蹦開好遠,紅着臉搖頭:“不,不是,如果前輩用處不大的話,我希望能向你買下她。”
“給他。”司決本來走在前面,聽見對話突然停了步子幫腔道。
顧玉書擺出一言難盡的表情:“……憑什麽?”
司決冷冷看他。
“好好好,我認輸。”男人舉手投降,從懷中掏出一個妖獸球“喏,就在裏面。”
晏重燦接過一看,訝道:“這是役靈宗的東西?”
“是麽,我倒是不認識。”顧玉書逛着街,敷衍地應他。
難不成是役靈宗的人拿着牌子進來了,然後妄圖通過破鸾人換到城主的消息?結果不想碰上了顧玉書,本錢都沒撈到,還把命給賠了。晏重燦稍稍有些幸災樂禍又有些同情。
“他們拿着武鬥牌,還想做交易,不被我弄死也要被守衛軍叉死的,沒差啦。”顧玉書邊說打哈欠,伸手去扯司決的衣帶被他一劍抽到手背上還吃吃笑。
司決看見他就頭疼,按着晏重燦到自己邊上并肩走,懶得再管那沒個正形的人。
“他是誰,你們什麽時候聯系上的?”晏重燦又悄咪咪給他神識傳音。
司決面色如常地走着,話卻一字不落地傳到了晏重燦的腦中:“一個故人。我在糖人攤時感知到了他的氣息,進去後他便傳話于我。”所謂的傳話也就是單純的聊騷。
然後司決就順勢約他到後門見了。
知道了前因後果晏重燦的疑惑還是沒少,如到底是什麽故人,十多年沒見為什麽這麽巧就在銀臺城碰見了?
嘆口氣,他也只能把這些都記着,等以後再一件件弄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