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十二章
地下機關重重,但兩人皆未受傷,司決以飽經試煉的架勢極快地闖關,這一路閑庭閑步的模樣,若是三聖在此只怕是要被他氣死。也正因此,晏重燦也有了不小的疑惑:“以他們的修為,為何地宮卻如此易入?方才那火球一關,即便是煉氣期也能輕易過去。”
司決抽空瞥他一眼,同時反手,揮劍擋下數支快箭:“為引人深入。”
心中猜測被司決這樣說出來,晏重燦也是一驚,于是愈發确信這個想法:“那豈不是別有用心?恐會利用我們。”
“有我,無事。”
司決捉住他的手腕,旋身一閃,帶着人跌入一扇暗門之內。
暗門內別有洞天,與泓玄宗的客棧卻是有些相像,門後便是花明柳綠,仿若江南。
穿花過柳,便見到一處尋常院落,院中還栽着十餘株靈草,晏重燦打眼一看就知道都不是凡品,甚至有一株就是虛界在也屈指可數,十分稀有。當下也顧不得其他,他直接蹲下,将這些靈草妥善地連根移入乾坤戒中。等都完好地移栽完了,晏重燦才歡欣地籲了口氣,擡步走進司決所在的書房。
房間不大,卻因空蕩而顯得寬闊,書架也是空的,剩下的寥寥幾本書則被司決放在桌上逐本細看。
“這是《天羽法決》?”晏重燦随手拿起一本便震驚得瞠目結舌“自天羽老人仙逝以來,天下已尋此法決千年……”如今竟就被這樣大喇喇地放在簡陋的屋子裏?
司決覺得他表情有趣,便把其餘幾本書也放進他懷裏供他盡情驚訝。
待看到最後一本時,晏重燦已然麻木了,他懷裏這疊書随便一本扔出去都能引得修真界哄搶,打得血流成河。抱着抱着,他就覺得燙手起來,手忙腳亂地又放回桌上,面上還有些為難:“我們全拿回去會不會引起懷疑?”懷璧其罪這個道理他還是懂的。
“會,但無妨。”司決看他一副避之不及的樣子,不禁失笑,拂袖把書都裝了起來,悠然起身“還有下一處。”
晏重燦跟着他走進旁邊的房間,這房間更小,一張床就占了大部分地方,床邊的木櫃低矮,兩個抽屜都大方地敞開。司決走過去從中拎出了一個令牌,借着光打量半晌,挑眉塞進了袖口。
這廂晏重燦還在不顧形象地在床底摸索,并掙紮着拖出了一個紅色木箱:“我聞到了靈藥的氣息,好像是一箱丹藥。”
說着,他就準備将箱子打開,在他動手的同時司決敏銳地嗅到了一絲異味,卻依舊沒來得及阻止,只能看着他信手掀開了蓋子。
“這麽多!”晏重燦抱着箱子驚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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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真,這木箱裏鋪着一層絲綢,而絲綢之上正是四排五列共二十瓶丹藥,撲面而來的濃郁靈氣很快就充盈至整個房間。
晏重燦正欲再說些什麽,卻突覺識海一陣刺痛,視線逐漸模糊,在往下軟倒時他本能地向司決伸出手去,最後一眼卻只見到司決在離他一步之遙的地方倒下。
這一覺仿佛睡過了千年。
他聽見鐵騎的聲音。
看見飄揚的旌旗。
邊關變煉獄,守城之戰化作火中煎熬,不分敵我共浴血河。
他看見十餘城池荒無人煙,寂靜無聲。
突然一聲長鳴,鲲鵬展翅從荒城飛過,廣闊的天地不過它稍稍振翅便能掠過,狂風掀起遍地染血塵土,鲲鵬不覺悲哀,卻只覺得暢快。
“我說了吧,只要跟着我們幹,這天下遲早任你游蕩。”說這話的人聲音粗犷,幾番哈哈大笑。
他又見無數信徒向着無臉神像跪拜,為一句號令獻祭血肉,将滿身修為拱手奉上,這些雖死猶榮的扭曲面孔在血色之中尤為可怖。
驀地随着巨響一切幻象盡皆消失,他識海中只餘下一個背對着他的黑袍男人。
“你生而為何?”他沉聲發問。
晏重燦雙膝被定在地上,身軀如同不是他自己的,絲毫不得動彈,只能在強力的威壓下以臣服的姿态回話:“不為何。生不由我選,死亦不可知,既如此,此生何必求一個答案。”
“缥缈如煙,游離如飛塵,當真是你所願?”
“哈哈哈,我所願就真如此重要?飛塵又有甚不好,不拘于一室乃是天下之大幸。”晏重燦頭不受控制地垂着,雙目卻上挑着狠狠看向黑衣人,那不算高大的身影着實可怕,令他只是直視就心中打鼓,但他不願服軟,用盡全身力氣試圖從他身上多得到些信息。
黑袍男人始終不動如山,就如一座雕像般毫無破綻,聽見晏重燦的話竟是暢快大笑。
“說得好!那是誰在禁锢我們,又是誰要使人束手束腳壓抑本性?一身修為,滿懷抱負,只為讓人盡展能為,而非困于這天地牢籠之中,成為缺翅殘鳥,含恨而終。這才是天道本質。”
晏重燦剛要反駁,又聽他道:“若你想護一人,當如何做?”
“自是尋出一條生路,為他鏟除一切禍患。”
“人心本惡,禍患就如野草,随時會複生。”
“可……”
黑袍男人似是覺得戳中了他的痛處,聲音愈發激昂:“自當斬草除根!”
尾音震蕩,直穿識海,晏重燦本就受控的識海立即混沌一片,他迷茫地跟着低聲重複:“斬草除根……”
想殺之人皆可殺,無錯之人生而是罪只管屠戮,将一切斬草除根,将天下占為己有,便再也不用擔心其他……
真好啊……
尖銳的疼痛就在他陷入之時刺入骨髓,他哀嚎着抱住頭,瘋狂掙紮,那疼痛卻愈演愈烈,從筋脈蔓延至識海,就如有人在他腦中埋了一根針,此時正在緩緩往外拔出,每一息于他都是折磨。
“醒來!”
煎熬中,熟悉的聲音如一泓清泉緩解了他所有的難受,晏重燦深吸一口氣,猶疑地睜開眼睛。許久,他的目光才恢複清明,直到看清眼前人的臉時,已然過去了一炷香的時間。
晏重燦眨眨眼,顯是還沒反應過來。
師兄好看的臉與他不遠不近,正暗含擔憂地看着自己。
他心安理得地賞了會兒美人垂憐的目光,又動了一動,這才發現不對勁——他頭下的觸感柔韌,不像枕頭,也不像床板——晏重燦悚然一驚,這是他師兄的大腿!且師兄的手還牢牢抱着自己的腰,生怕自己因為掙紮而掙脫出他的懷抱。
此前遭受的所有苦痛統統散盡,少年從脖子一路紅到了頭頂,剛要爬起來,身體一軟,就又倒了回去,仿佛投懷送抱一般。
晏重燦:“……”
司決倒沒什麽波動,依然是風輕雲淡,邊将他從自己腿上扶起,邊道:“箱中有他們的神識,你受它蠱惑開了木箱,神識便侵入你我識海,妄圖植入執念,引我們堕魔。”
“那你……”
“我先醒一步,為你逼出了神識。”司決輕輕摸了摸他的額頭“可還好?”
晏重燦紅着雙頰連連點頭:“師兄我沒事的。”呆坐了片刻,又期期艾艾地湊過去認錯:“都怪我意志薄弱,方才受了蠱惑,差點害得師兄也中招……”
“不怪你。”
司決打斷了他的反省之語,為他攏好外袍,還不輕不重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該走了。”
師兄臉這麽冷,但人真是太溫柔了。晏重燦捧着心亦趨亦步地跟在他後頭,沒來得及看路就撞在了他後背上。
司決停了步,穩立如山。
“識相點就把東西都交出來,要保命還是保財,應該分得清吧?”
晏重燦聞言忙錯開一步越肩望去,便見他們之前的的來路上已站了八個修士,分別是兩個金丹四個築基還有兩個煉氣弟子,此時都仗着有金丹修士撐腰,鼻孔朝天地望着他們二人,而那金丹修士也是滿目貪婪,一遍又一遍地打量他們,想看看他們都找到了什麽好寶貝。
想必這只是一群聽聞泓玄宗找到了地宮,聞風前來的鬣狗罷了。
“不知衆位是何人?”晏重燦心中鄙夷,鎮定問道。
一個長着麻子的煉氣弟子嗤道:“哈,連役靈宗的服飾都不認識,泓玄宗果真都是一群鄉下佬,難怪要與凡人為伍。”
晏重燦這才知道為什麽覺得他們眼熟了,當初他也算與役靈宗有幾面之緣,但印象不深,才沒想起來。
“勸你們懂點規矩,這樣大一個地宮,難不成你泓玄宗還想據為己有?這讓我們其他宗門如何自處?”這煉氣弟子不僅膽子大,嘴上也毫無遮攔,對着兩個前輩毫無謙卑之意,直說得司決也微微皺起眉來。
晏重燦冷笑一聲,不以為意:“我自然懂規矩,自古以來任何洞府秘地皆是先發現者得,地宮入口已有陣法警示,諸位卻生生闖入,并攔人劫財,倒不知是誰不講規矩了。再者……何時天下第一宗門也輪得到一個煉氣小兒來誇口?”
還未來得及對“天下第一”這個修飾語譏諷一番,為首的金丹修士便将他振袖抛出,轉而笑道:“弟子年幼,童言無忌,若有得罪之處還望見諒。”
都比你高了半個頭了還童言無忌……晏重燦憋着一肚子話,又不敢說出來,他們勢單力薄,口頭之快逞兩句就是極限了。
司決将晏重燦牢牢護在身後,語氣端得平淡如水:“此地早已人走財空,不必挂念。”
“有兇獸坐鎮,怎麽會一無所有?”金丹修士仿佛聽到了什麽驚天笑話,做出一副極浮誇的表情“我們既已來了,便合作一番,你将得的東西交出來給我們看看也好啊?”
眼見着他們已然發作,靈力大作,一場惡戰一觸即發,晏重燦都準備殊死一搏了,卻聽司決一聲輕嘆。
“僅尋得一塊令牌,若諸位想要,便拿去罷。”
語畢,一塊精致令牌自他袖中飛出,直直落入那金丹修士的手中。
金丹修士也是個見識廣博的人,一眼就看出它背後暗藏的價值,雙目都紅了,猛然盯向司決。
男人不為所動:“寒潭鲲鵬仍有八成修為,且與我相交甚深,進時容易,出時……”
幾名修士齊齊打了個顫,想起來時那鲲鵬的可怖模樣,也不敢拿這性命大事打賭,掂了掂手中令牌,金丹修士只得不甘地點了點頭:“不錯,這令牌你既送予我,我便承你一個情,不再追究獨吞之事。那走罷。”
聽到這可恥的言論,晏重燦躲在司決身後臉拉得老長,手指卻被司決悄悄一勾,忙垂目看去,便見司決的袖中還藏着一塊一模一樣的令牌。
少年立時浮起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