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蕭寧回到家的時候沈雲階還未睡,他坐在桌前,黯淡的燭光映在他臉上,這段時間他似乎又清減了些,原本還算合身的衣袍倒顯得有些寬松了。
“等我?”蕭寧推門進來,往床邊一坐。
沈雲階走到他面前,蹲下|身去,指尖浸了一下之前為蕭寧打好的洗腳水:“涼了,我再去燒些。”
蕭寧一把拉住沈雲階的手,拽入懷裏:“不必了。”
沈雲階撞進蕭寧懷裏,酒氣混着濃郁的脂粉氣沖入鼻端,惹得他胃裏頓時反酸,險些吐出來。
“少爺這麽晚才回來,去哪了?”沈雲階壓住胸口,忍着嘔意勉強問道。
蕭寧将他松開了些,把外衣脫掉扔到一旁,道:“不該你問。”
沈雲階果真不再問了,只是從蕭寧懷裏掙開,站在門邊不言一發。
“站那麽遠幹什麽?”蕭寧沒好氣道:“過來。”
沈雲階垂下眸子,眼中酸澀,忍不住問道:“少爺當真是去南九巷了?”
蕭寧一愣,神色頓時陰郁起來:“你知道的倒不少。”
沈雲階苦笑一聲,轉身要走,不等踏出房門一步,就被蕭寧一把拽住,摔回床榻上。木床悶響,沈雲階腦子有一瞬空白,待緩過勁兒來,竟渾身痛得打顫。
“沈雲階,你在對誰使性子?”蕭寧怒火中燒,死死捏住沈雲階的手腕,恨不得把那清瘦的腕骨捏碎,“我要去哪與你何幹?你未免太高看自己了。”
沈雲階艱難喘息着,小腹間像是被銳器攪着,生生撕扯,痛得他連開口的力氣都沒有。
蕭寧說不清心裏是羞是氣:“我是去南九巷了,那裏的庸脂俗粉要比你識趣得多。何時輪得到你來盤問我?我留你幾日,你就真當我們是夫妻了?”
沈雲階臉色慘白地蜷作一團,眼前陣陣發黑。
“沈雲階,你手上沾了我謝家的血,我這輩子都不會忘。”蕭寧在心裏重複着,與其說是講給沈雲階聽,倒不如說是在提醒自己什麽。他頓覺自己太過可笑,身|下這個人本就與他不共戴天,可他一次次仿佛鬼迷心竅般,如何都狠不下心來。
沈雲階眼前陣陣發黑,溫熱從身下滲出,他伸手無力地拉住蕭寧的衣袖,啞聲喚道:“少爺……”
蕭寧甩開他的手,看也不看他一眼,撈起外衣胡亂披在身上,推門就走。沈雲階眼睜睜看着門被甩上,帶滅了桌上唯一的燭燈,屋子裏頓時陷入一片黑暗。
醫館的門被踹開,老周險些從床上滾下來,他恍恍惚惚地搓了把臉,才看清來人。
“你何必跟我家這兩塊門板過不去。”老周揉了把亂糟糟的頭發,披衣下床。
蕭寧撈了條長凳坐下,把手裏兩壇酒砸在桌上。
“輕點兒,大半夜的,咱不睡人家還得睡呢。”老周四處找了半天,找到兩只幹淨的碗,啓了酒封滿上。
蕭寧端起酒碗,悶不吭聲,只是拿酒當水似的往下灌。
“怎麽?和媳婦兒吵架了?”老周碰了下蕭寧的酒碗,悶了口酒。
“他不是。”蕭寧冷笑道:“他原本就不想嫁給我。”
老周邊倒酒邊搖頭:“人家不想嫁你,能由着你那麽折騰?圖什麽?圖你那幾塊燒餅?”
“你不懂。”蕭寧仰頭把酒灌下。
“行吧,我不懂,你們就使勁兒折騰吧。”老周摸着下巴感慨道:“左右人生不過幾十載,悔也好,痛也罷,轉眼也就過去了。”
酒入喉中,卷起一片辛辣,蕭寧一碗接着一碗,喝了半壇酒忽然起身要走。老周拉住他:“怎麽不喝了?”
蕭寧無緣由的心慌:“不喝了。”
老周也不攔他,指着門口道:“想通就好,走吧走吧。”
蕭寧扭頭就走,越走越是心慌意亂,臨近家門口幾乎是跑了回去。推門進去的時候,屋裏靜悄悄地,夜色裏只聽得到他急促的喘息。
“沈雲階。”蕭寧坐在床邊,推了推躺在床上的人。
床上人一動不動,沒有絲毫回應。
“沈雲階?”蕭寧晃了晃沈雲階的胳膊,空氣裏似乎摻雜着血的腥甜。他手忙腳亂地找到火折子,明光一現,映亮沈雲階慘白的面孔,還有衣擺間刺眼的紅。
夜色裏蕭寧抱着沈雲階再次踹開老周破破爛爛的大門。
老周醉的一塌糊塗,被蕭寧兜頭潑了半壺涼茶,才捂着腦袋醒來,想要發火,就看到蕭寧通紅的眼怼在他臉上,一副天塌下來的樣子。
“怎、怎麽了?”老周恍惚分不清是不是在夢裏。
“你快來看看他。”蕭寧忍着聲音打顫,把懷裏人小心翼翼地放在榻上。
老周皺起眉頭,拉過沈雲階的手腕號脈,良久才轉過頭略微猶豫道:“他肚子裏孩子未必保得住了。”
蕭寧腦子裏一片空白,身形搖晃幾下,被老周一手抄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