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章節
起來?
卻見肩胛笑笑地看向自己,“你運氣不錯,這麽多成名的人物,別人怕一生也難遇見一兩個。你小小年紀差不多都見到了。”
“沒錯,李藥師後來仕唐,就更名李靖。”
“他就是後來開唐一代之基的那個英國公李靖。”
小卻聽得心裏猛地一跳:李靖!
——那個、傳說中的李靖?
據說,他功成三面:武德年間,他南平蕭銑,蕭銑本為後梁宣帝曾孫,也是帝室苗裔,被他俘之而歸,從此江南平靖。貞觀四年,李靖又北平突厥,俘颉利可汗而還;貞觀八年,他西平吐谷渾,敗天柱王,逼伏允自經死!
——那可是,百戰成名!
可以說,李世民那“天可汗”的威名,有一半就自他的功勞得來!
小卻猛地擡頭:“這麽說,他來了?”
肩胛低頭喃喃道:“來了有好半天了。”
“這裏本側近禁苑。他來後忙着布置,快有一個多時辰了。現在,布置已定,雲起風動,鳥伏月升……”
“只怕、他也好出來了。”
小卻不由一怒道:“這麽說,他、還是不肯放過我?”
他望向南邊,似望向那個宮裏的帝王。
“他答應過的。”
Advertisement
他的語氣裏帶着一個孩子受騙的忿怒。
肩胛微微一笑道:“所謂時變勢異。他也許不是放不過你,而是放不過我。為了那李淳風所說的,‘有星悖于紫微’,他甚至不得不放棄封禪泰山,避正殿,蔬食樸居,以為天下遜。”
“照他的脾氣,他定然不會放過我的。”
“可他是個皇帝!”
“皇帝又如何?再跟你講個故事。貞觀四年,李靖引三千騎兵北上大漠,連敗突厥。颉利可汗大敗之下,遣使求和。當今皇帝也同意了,還特派重臣唐儉前往慰撫。當時李靖猶率兵在大漠一帶。聞說朝廷許和,帳下将士,多半建議退兵。李靖笑說:‘朝廷許和,颉利大喜之下,必不設防。此時正當直擒敵虜,豈可退兵?’”
“旁人勸道:‘可使臣唐儉還在敵中’,李靖大笑道:‘曠古功業,正在此時,一唐儉小兒,豈足惜之!’當下輕兵往襲,于鐵山大破突厥主力。從此東突厥平複。那一仗,這君臣二人配合得好不默契!他們一個緩敵于內,安敵之心;一個率兵于外,趁勢而取。”
“所以,你千萬不要相信那些所謂英主友臣的話。”
然後他伸指醮舌,豎在空中,測了測風向,“是時侯了。”
說着即擡頭向東笑道:“正是良辰,賢伉俪也好出來了吧?”
卻奴向東望去,卻見遠遠的樹林邊上,突然現出一個紅衣女子。
那女子背風而立,風把她的衣襟都吹向前面來。她腰懸一鼓,身影婀娜,鼓面彩翠雜金,極為絢爛。
她身後不遠的一棵樹下,還站着一個布袍男人。那男人頭發花白,看年齡總好有六十許了,可意态之間,猶慷慨多節氣,身形姿态,也魁偉朗秀。
——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李靖與紅拂?
卻見肩胛悵然擡首,他沒望向李靖,反先望向紅拂道:“這麽說,紅姐,你倒底還是要來捉我的了?”
那女子望向他,輕笑了一聲,神情間微顯悒郁。
“在家從父,出嫁從夫。小骨頭,這個你不是不懂得的。”
肩胛也展眉一笑:“你那也算嫁?這個男人差不多是你搶過來的。”
他跟紅拂對望一望。
不知怎麽,這一眼,讓小卻覺得,師傅與這女子,似是有些彼此懂得、且惺惺相惜的。
卻聽李靖大笑道:“好好好!紅拂一直就說,以我功力,猶未可小視天下。因為這天下,畢竟還有那麽三四個人是我惹不得的。舉例子時,你好像就是其中之一!”
說罷他凝神望向肩胛:“說起來,我平生撼事,第一件就數與虬髯客結拜!此後礙于情面,始終未得與他一戰。到今日,拜将封候的,更不便與人一試刀劍了。可今日,能與虬髯客當日也曾心許的小骨頭你相邀一戰,也算平生大快!鬥酒相邀,豈不快哉!”
說罷,他拂髯大笑。
肩胛也豁然一笑,他笑起來,自有一種月朗風清的氣度。小卻只覺得,跟秦王、李靖、與虬髯客……那樣的男人相比,師傅确實有着判然的不同。
李靖突然鼓掌,喝了一聲:“酒擡上來。”
就見有兩個家奴健仆,腳步如飛地擡上一張案來。
那案子想是宮中之物,通體晶瑩,竟是青玉制就。
案上只放了一碟桃幹,一碟鹿脯,再就是酒。
李靖與紅拂已走上前來。李靖案前坐下,與肩胛相對。紅拂卻笑着站在一邊。
只聽李靖笑道:“指望你紅姐給咱們倒酒,那是萬萬不能的。咱們只好自己來了。”
說着,他取出兩個大碗,給肩胛與自己一人斟上了一大碗酒。
小卻望望天上那可疑的孤高的月亮,又望了正端碗喝酒的李靖一眼。只見他這酒喝得還頗有草莽豪氣。因為灌得急,兩道酒痕順着唇兩邊流了下來,濡濕了他的胡須。
卻聽肩胛笑道:“你奉的命就是殺我?”
李靖大笑點頭。
肩胛笑道:“武德年間,你南平蕭銑;貞觀四年,北破突厥;貞觀八年,再西平吐谷渾。你立的功勞不可謂不多了,真還差上這麽一件嗎?”
李靖也笑着應道:“正是因為功勞太多,所以更不能抗命!我現在主要的早已不再是立功,而是順命。”
肩胛笑着,深以為然。
“所以後來你在朝參議,老裝得恂恂似不能言,還弄得個以沉厚知名!且早早的就願乞骸骨,贏得皇上特遣岑文本下诏慰問,說什麽‘自古富貴而知止步都少,雖疾甚疲憊,猶力于上進。公今引大體,騰深嘉之。欲成公美,為一代法。’——你這邸夷子皮倒真還裝得像。”
李靖臉上還在笑,眼中神色卻已變得深深的不可測知。
只聽他微笑道:“當年共襄大業,為的可不是僅只權勢。總不要最後鬧得成一場小孩兒争泥巴的鬧劇為好。我老了,總要給一生畫個好一點的收筆。當年自負英豪,總不成老了老了,讓一生事業盡如玩鬧。”
說着,他忽又長飲了一大碗酒。“當年他為天策府上将,人人都說玄武門之變只為他挾不賞之功,懷震國之威,不得己而為之……”
“我只是不想弄得自己也不得已而已。”
肩胛似頗嘉許他這一段話,望向李靖的目光也肅然有敬意。
卻見李靖一推酒,“你我這一戰有得打,且打打再喝如何?”
一語說完,他灑然立起,退身拂袖道:“平生所經軍馬戰陣多矣,可好久沒這麽一對一的、刀鋒對劍芒的随随便便的來一場。小骨頭,來來來,咱們公平地道的,老夫手癢久矣!”
肩胛也一笑站起,指袖道:“你來了差不多兩個時辰,預先看好地形,細細地布好了你這風角、鳥占、雲祲、孤虛之類的麻煩,天時地利都已被你占盡,現在跟我說随随便便打一場?”
“……先比什麽?”
“當然是看你的劍。你那把‘吟者’,草莽傳說多矣!我耳朵怕不聽出了繭子。咱們一上手,不如就先看看你的劍。”
說着,他二人已走到距案頭三數丈遠處。只聽肩胛微笑道:“這劍是這麽好看的?我多少要一些彩頭。”
李靖一笑:“要什麽?”
肩胛笑道:“一所大宅。”
李靖愣了愣。
肩胛已笑道:“別跟我說你沒有。朝陽坊裏面的‘連雲第’,覆壓數十畝,堪比王宅。若這把劍看完,你還必須還要再跟我打,那麽這個宅弟,連同裏面的侍姬美童,健仆豪兒,就都算輸給我了。”
李靖略生疑惑,想不出肩胛為何忽貪起這處豪宅。他略不當意,哈哈一笑:“你怎麽說,就怎麽算。”
說着,铿然一聲,肩胛已經出劍。
小卻也算見過師傅數次出手,卻還是頭一次看到師傅是搶先出劍的。
他方才一愕,注目向那相距不過數丈的一叢栎樹邊,只見那邊的草地上,忽陰陰地浸起了一片如雲似霧的東西。
那水汽袅袅而生,連綿成陣。被那漸彌漸漫的雲封霧鎖,雖然相距不過數丈,那兩人的身影他卻越來越看不清了。
只見那一片地上,陰雲冷霧,有如殇者之境。兩個浮在霧中的人影,俱如幢幢鬼影。
——怪不得師傅要出劍!
——原來李靖談笑間其實已搶先出手!
難道這就是師傅所說的“雲祲”之術?
——“祲”為妖氣,傳說中此術可依戰陣亡魂設魇。
李靖的手中并沒有兵器,小卻還是頭一次見到有人可以不用出刃就迫得師傅搶先出劍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