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念情深容色應無關,忘我何只願你安好
此後五百年瀝澄活得一直很平穩,平穩得叫華妝沒有一絲機會□□他和琴霜仙姬之間。只是沉溺在其中的人卻忘了,琴霜是個有婚約的仙姬。
華妝聽到這件事情的時候正坐在落芳宮的秋千上頭,驟然聽見飲墨帝君将這麽大得秘密告訴自己,實在覺得吃驚,吃驚地撲通一聲便坐到了地上。
飲墨帝君瞟了她一眼,她淡藍的裙擺上已經沾了土,卻沒有心思管,只一疊聲地問他:“你這話說得真切?她一早有了婚約怎麽還同太子耳鬓厮磨,這豈不是做了騙人的勾當。”
“左右不是騙你,你激動成這樣做什麽?”
面對飲墨這雲淡風輕的一聲問話,華妝覺得張口結舌十分難以回答:“這……騙人的人,自然人人不喜歡……”
“看你那點出息!”使了個訣将她裙擺上的土拂去,飲墨沒好氣地道:“這事也怪不了琴霜仙姬,若是叫你嫁一個素未謀面的妖帝,指不定你惹出什麽亂子來。”
原來這琴霜仙姬被許配給的正是妖界的席澤帝君,傳言之中最是醜陋不堪,性子也最為暴虐的一號人物。傳言他乃是開天辟地的時候,盤古大帝的一根小指骨頭所化。天生地養,自然神力非同尋常。只是從小沒有人教養,性子古怪難定,一個不喜歡便是要殺人的主兒。
這位佛爺覺得妖界自在,便一直在那裏住着。就這樣活了二三十萬年,席澤帝君他忽然覺得,一個人有些寂寞了,于是便想要娶一位帝後來相濡以沫。只是他先前的“赫赫威名”在前頭擺着,哪裏有仙姬神女肯嫁給他。
更何況,他又是這樣身份尊貴的,自然一般人配不上他。就在這一籌莫展的時候,卻是天後娘娘想了一個主意出來。趕巧那時候她身側的一位仙婢有了身孕,天後娘娘便認了做幹閨女,想着養上百來年,便給席澤帝君送去當帝後。這位被選上的仙姬,自然就是琴霜仙姬。
天後娘娘一早将琴霜仙姬送到了西王母那裏養着,從不許見外人,便是為着防止出了什麽岔子。眼看着琴霜仙姬一日日出落得好了,天後娘娘便将她接了回來,預備着擇日與席澤帝君成婚。誰知道從來讓她很放心的太子這裏出了問題,他竟然看上了給席澤帝君預備的未婚妻。
天後娘娘不說,簡直想掩面。天帝更是大怒,當下便禁足了太子,叫人加緊預備着,準備這幾日就将琴霜仙姬送出去。
聽了這前因後果,華妝恍然大悟,“原來是這樣,只是……那位席澤帝君的妖界真的便貧瘠成這樣?連個成親的人都找不到麽?”
貧瘠……飲墨帝君沉默了一下,覺得華妝這個詞用得真是惡毒。斟酌再三才說:“一早同你說了,傳言,席澤帝君他十分醜陋,而且,相當暴虐。”
“這樣……倒是難為她。”
她這句話說得平淡,飲墨卻是十分敏銳,盯着她,難得厲聲道:“別想着整出什麽幺蛾子來,妝兒,別忘了你自己的身份。”
華妝笑了一聲,足尖一踏,秋千便前後擺動起來,合着那迎風飛揚的裙擺,倒是顯得十分飄逸出塵。“我能有什麽想法,哥哥多慮了。只是很想問一個問題,飲墨哥哥,你覺得我醜麽?”
飲墨此時此刻很想劈開她的腦子,看一看是不是已經被瀝澄他們逼得瘋了。末了卻還是回答了她:“不醜。”
不僅不醜,還美得很。
“那你覺得,我同琴霜仙姬比起來,誰好看一些?”
“自然是你好看。”
華妝足尖往下一扣,秋千停住。她擡起頭來看,将近日落時分,卯日星君已經将日頭往下趕。天的那邊紅了一片,像極了瀝澄表白時,琴霜仙姬面上那一臉羞澀的霞。
“我比琴霜好看,瀝澄卻從沒有注意過我。琴霜比我出現得更晚一些,他卻喜歡了琴霜而非我。所以飲墨哥哥,可見容貌同時間一樣,是沒什麽用處的東西。既然是這樣沒有用處的東西,我們在意它做什麽?”
飲墨看着她不說話,清俊的臉上一片死寂。
隐隐約約他已經知道華妝想做什麽,那個瘋狂的念頭至死不休地燃燒起來,燒得他心疼。他一手教養長大,他從小疼愛到大得妝兒,竟然要去做那樣大逆不道的一件事情。可是他卻不能阻止她,他也阻止不了她。
她是他一手教出來的,他懂她。
日頭終于全部沉下去,天色開始灰蒙蒙得陰暗下來。飲墨将袖子一揮,蠟燭便從這裏往外頭,逐漸延伸着亮起來。一支一支,不知道點亮了誰的容顏。
華妝微笑着看自己院落裏,那些在燈光下顯得分外美麗的梨花,言語之間很有幾分悵然。“這麽好的梨花,不知道還能看幾回。”
飲墨知道再也不能阻止,便起身要走。走到殿門口,終是不忍,背對着她說:“十日後便是琴霜仙姬出嫁的日子,妝兒,你要想清楚。”
她沒有說話,只是在心底默默地回答:飲墨哥哥,我已經想得很清楚。
當夜,華妝便偷偷去見了瀝澄。
他坐在鳴越宮的書房裏頭讀書,只是讀了半個時辰,也沒有翻過一頁。華妝站在窗外近乎貪婪地看着他,他還是那樣俊朗還是那樣好看,只是眉目之間多了幾份憔悴。
華妝知道,他是為了他深愛的琴霜。
“什麽人在外頭?”瀝澄已經察覺到外面有人,猛地擡起頭來,眼神銳利,哪裏有一絲方才的樣子。
華妝收拾好情緒,“是我。”說着,便推門走了進去。
瀝澄先看到的是她的一雙手,一雙潔白的細膩的,十指修長的手。而後看見的是她的淡藍色衣裳,深深淺淺,看着十分清爽。然後他看見的才是她的臉,妍麗動人,動靜皆宜。最好看的是她的唇,小小巧巧,淡粉色,微笑着,弧度美好,十分适合那個微笑。一張化成灰他都能記得的臉。
上神王姬,祁華妝。
他站起身,“不知王姬深夜拜訪,有什麽要事?”
華妝側了側頭,狀似天真地笑道:“也沒什麽緊要的。只是聽聞太子你近來十分憂慮,你妹妹緋裳托我來問你一句話。”
緋裳公主一向同華妝王姬交好,華妝王姬輩分地位又在那裏擺着,托她前來救人,自然是合情合理的事情。
瀝澄請她坐了,“不知王姬要問我什麽話。”許是事關琴霜,他問的時候都小心翼翼,甚至下意識扣着手。但凡她有一句說錯了,只怕他也不能輕易饒過她。
“其實這話是我自己要問你,我從不幫不該幫的人。我只問一句,你同琴霜仙姬……你待她是真心的麽?你真愛她麽?”她問着這個話,心裏卻十分糾結。既想他應一句是,又想他說一個否。
他應了是,他自然是義薄雲天情深意重的男子。他說了否,顯得懦弱,卻又讓她從心裏歡喜起來。實在是很兩難的一件事情。
瀝澄默默看了她片刻,眼中千轉百回,眸光深沉。許久之後他才動了動唇,說出那個回答來。他說:“是的,我愛她。”
華妝聽了這個回答,又是歡喜又是苦澀。心內疼痛,面上卻是歡喜的。顫動着嘴唇說:“我就知道,我總不是會看錯人的人。太子,你放心。你這樣一心一意情深意重的男子,我自然竭盡全力幫你。”
不止為着這個,還為着那份她沒有說出口的愛,以及那些她沒有錯付的真心。
他雖然不信她有這個能耐,卻為着她這份樂于助人的心重新審視了一下這位王姬。因而露出一個真心實意的笑容來,誠懇道:“無論成事與否,我在這裏先代琴霜謝過王姬你。”
他說的是代替琴霜謝過你,很可惜當初華妝沒有聽出他這話中的言外之意。她只是聽見,瀝澄口口聲聲都離不開琴霜,口口聲聲為的都是琴霜。
縱然瀝澄他,不在意自己不喜歡自己。華妝也覺得,他這樣的男子十分優秀。理當如是,眼裏心裏口裏,都是意中人。她覺得自己眼光十分好,只是運氣不大好。
她點頭與他告別,而後留了個背影給她,自覺很潇灑,其實很單薄。正是繁星滿天的時候,華妝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走出了鳴越宮。只知道出了宮門,便看見飲墨背對着,在等她。星光都落在他身上,星星點點的光芒,像是會流動一般。
她輕聲說:“飲墨哥哥待我的這份好,我會記着。”她自然知道,沒有飲墨帝君暗地裏幫她,她如何能神不知鬼不覺進入這被天帝層層封鎖的鳴越宮。
飲墨沒有回頭,只是仰望着那一空繁星,清清朗朗地開口:“我待你有什麽好處?只是這裏的星星好看得緊,我站一站就走。”待她好?他若真待她好,就不該眼睜睜地看着她去為一個不相幹的付出。
即使她是,心甘情願。
“我知道。”她垂下眼。
鳴越宮外的風太涼太涼,吹痛了華妝的眼睛。她一垂眼,便撲棱棱落了兩滴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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