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第70章——
出了這樣的意外,一要怪天氣,二要怪那個自作主張把井蓋搬開還不立塊牌子提醒一下的不明人士。
下着大雨本就阻礙視線,淹得高高的積水更加影響判斷,誰能想得到前方竟然有個隐形陷阱,厲風就是那個不幸中招的可憐兒。
當時他一腳踩翻井蓋,大半個身子瞬間墜落下去,只有雙臂支撐着趴在井口。也幸得晚上老四想吃夜宵,跟他一起出門,當時他就走在厲風身後,看見厲風突然墜井,立馬沖過去把他拉上來了。
只是有驚無險,厲風四肢上受了點輕微擦傷,腿部被劃開一條長長的口子,鮮血往外滲,需要立即到醫院進行包紮。
肖芊芹見到厲風時,他整個人前所未有的十分狼狽,頭發濕漉漉的,潔白的襯衫被變得髒兮兮。她站在診室門口,看到他正坐在病床上搗鼓他那臺進了水的手機,小腿處包了一圈白紗布,身上隐約散發出一股污水的臭味,這也使得老四捏着鼻子站得遠遠的。
如果說來的路上,她心裏充滿了愧疚感,在見到他的那一刻,就上升成滿滿的負罪感了。
要不是她騙他說自己手被劃傷了,他就不會冒着大雨來給她送創可貼,也不會發生這樣的意外……
如果那個時候他沒有反應敏捷地抓住井口,如果老四沒跟在他身後……後果不堪設想,他現在還能這樣完好無缺地坐在這嗎?
都怪她。
肖芊芹一顆心揪得緊緊的,硬着頭皮邁步走進診室裏,她心想等會兒無論厲風怎麽罵她她都不能有不滿更不要還嘴,不管他讓她做什麽來彌補她都不能拒絕。
看見肖芊芹走進來,厲風立馬擡起一只手制止住她,“別過來,不好聞。”
肖芊芹罔若未聞,徑直朝他走去,在他跟前停下。
厲風有些局促,挪着腿往後退,“不是叫你別過來嗎。”
肖芊芹目光輕如鴻毛地落在他腿上,“疼嗎?”
“流點血罷了,沒事。”厲風雲淡風輕答道,又蹙眉看她,“你離我遠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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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芊芹反而又向他邁進一步,“沒事,我沒聞到什麽味道。”
厲風嘴唇繃緊,面色凝重,沒說話。
過了會兒,他突然想起來什麽,看向她的手,“你手怎麽樣?”
一邊說一邊回頭叫老四,“把創可貼拿給我。”
聲音不自覺地低下來,肖芊芹垂眸不敢直視他的眼睛,“厲風,我沒受傷。”
厲風看着她,“什麽?”
“我沒受傷。”
“沒受傷是什麽意思?”
她低着頭,聲音幾乎比蚊子還細弱,“我手指根本沒有被劃傷……對不起,當時因為你太生氣了,才想這樣轉移你的注意力。我錯了,不應該騙你。”
厲風還沒出聲,老四先反應過來,唉了一聲為他打抱不平“肖姐,女生任性也得挑時候啊,這下雨天的你整這麽一出不是耍人嗎,看你平常也不像那麽不懂事的人啊!”
肖芊芹無言以對,頭埋得更低。
厲風不想讓肖芊芹難堪,暗中瞪了老四一眼,老四撇撇嘴角,看向一旁。
厲風凝神看她,有些不相信:“真沒受傷?”
肖芊芹搖頭:“沒。”
空氣似乎凝固了一秒。
她沉默着等待他的判決。
厲風再次開口:“沒受傷就好,手指上的傷疤很難消。”
淡淡的語氣裏含着一絲輕松和慶幸。
肖芊芹擡起頭怔怔地盯着他,嘴巴微張,愣了好一會兒,“你……”
有什麽跟她想象的不一樣。
他居然不生氣嗎?
她張着嘴,半晌沒說出第二個字,厲風奇怪地看着她,“我什麽?”
“你……就這樣嗎?”
厲風反問她:“不然呢?”
心頭糾結着一絲難解的情緒,她抿着唇,最終搖了搖頭,“沒什麽。”
時間不早,休整一會兒後三個人便啓程離開醫院。
鬧了這一出,厲風和老四都被折騰得有些疲憊,沒那個精力再冒着大雨坐公交車長途跋涉回學校了,三人商量一番後決定今晚就在醫院附近找個小旅館住一夜。
厲風和老四一間房,肖芊芹一人一間。
交了訂金後爬樓梯上三樓,厲風和老四懶懶散散地一前一後走進房間,肖芊芹也緊跟在兩人後頭。
老四伸手攔他,“唉唉唉,肖姐,你走錯了吧,你房間在對面。”
肖芊芹停住腳步,擡頭看向厲風,欲言又止。
眼神在兩人之間飄來飄去,老四故意開個玩笑:“哎喲,你是不是想和厲哥一間房啊?好好好,那我去隔壁睡。”
肖芊芹經不起調侃,一張小臉登時紅透了,“不,不是……”
厲風不悅地白了老四一眼,目光回到肖芊芹身上,換上詢問的語氣:“怎麽了?”
肖芊芹慢吞吞道:“我……有些話想跟你說。”
厲風略微遲疑,看看自己滿身污垢,還是決定:“洗完澡再說吧,等下我去找你。”
肖芊芹點頭:“好。”
目光落在她早已濕透了又被風吹幹的薄衣上,他再叮囑一句:“你也快點洗個熱水澡,別感冒了。”
肖芊芹點頭,“嗯,你洗澡時也注意點,別讓水淋到傷口上了。”
老四看不下去這兩人杵在在這裏你一句我一句地扯個沒完,着急地推着厲風往浴室走,回頭對肖芊芹說:“哎呀好了好了,你就放心吧,我會伺候好厲大爺的。”
肖芊芹笑了笑,随後轉身朝自己房間走去,刷卡開門,四周觀察一圈。
80塊一晚的單人房,價格居中,環境還不錯,一張床配幾件家具,有電腦有網絡,熱水也24小時供應,唯一不足的是窗戶關不牢,雨聲夾着雷聲無孔不入地傳進來,充斥着整個房間。
睡一晚是沒什麽問題的,肖芊芹一路繃緊的神經終于稍微松弛下來,長長舒了口氣,準備去洗澡。
今天或許注定是多災多難的一天,黴運不斷,洗澡的時候肖芊芹又碰上一見令她煩心不已的事。
大姨媽不期而遇。
自從初潮過後,她的例假一直很準時,每個月固定的那幾天,從來沒提前或者遲到過。
像這樣早來了兩三天的狀況,還是第一次。
肖芊芹當時就想完了,身上沒帶衛生巾,該怎麽辦?
她匆匆洗完澡,将地磚上一灘血跡沖掉,穿上衣服。
沒有換洗的衣物,她扯了幾節卷筒紙,疊成厚厚幾層墊在內褲上,希望能頂一會兒用。
随後拿上雨傘,刻不容緩地出門買衛生巾,雖然在這樣的傾盆大雨中即使帶着雨傘也沒什麽卵用。
剛走出門口,對面那個房間的人好像有心靈感應般的同時打開門,厲風半條長腿邁出來,颔首時目光撞上她,原本面無表情顯得冷漠的臉上浮現出一絲稱得上是柔軟的笑意。
他走到她跟前,剛洗完澡身上還帶着一股蒸騰的熱氣,洗淨的衣服還沒擰幹,呈現出一種半透明的狀态依附在他結實的胸膛上。
厲風将衣領拉低,抖了兩下,淡淡的皂香味在肖芊芹鼻邊彌漫,是他故意讓她聞到。
“怎麽樣,沒臭水溝的味道了吧?”
肖芊芹點點頭,附和道:“嗯,很香。”
厲風笑意更甚,低頭才注意到她手裏抓着把雨傘,頓了一下,詫異道:“要出去?”
“嗯……去買衛生巾。”
厲風不能理解:“……這個時候去買衛生巾幹嘛?”
肖芊芹哭笑不得,“用啊。”
他後知後覺地哦了一聲,又說:“現在太晚了,不安全。”
肖芊芹無奈道:“……那也得買啊。”
厲風想了想,說:“我陪你一起去吧。”
肖芊芹趕緊攔住他:“別別別,下這麽大雨你行動不便,萬一淋着雨感染傷口就完蛋。”
厲風不放她走。
肖芊芹說:“要不叫老四陪我去?”
“他在洗澡。”
“唔……我自己去就行了,很快回來,你先休息一下吧。”
“行了,哪來那麽多廢話,一起走。”厲風不由分說拎起她的胳膊往樓梯口帶,“速去速回。”
速去速回只是一個理想,狼狽不堪才是他們的真實狀況。
接近十一點,旅館周圍的小店都關門了,兩人頂着瓢潑大雨走了好幾裏的路終于找到一家正規超市。期間,厲風手中那把脆弱不堪的傘被狂風刮走好幾次,還間或被吹翻,根本沒起什麽遮蔽的作用,這趟熱水澡算是白洗了。
風雨無阻總算是成功買到衛生巾,返程。
回去的路上,一輛疾馳而過的摩托車将積水濺得高高的拍在厲風褲腿上,鞋子瞬間被涼水淹沒,還混帶着泥沙之類硌人的東西墊在腳底。
他暗暗咒罵一聲,摟緊肖芊芹的肩膀加快了步伐。
回到賓館,肖芊芹先進洗手間換上衛生巾,随後打了一盆熱水出來。
厲風坐在凳子上不知想着什麽,半個小時前他還是意氣風發、神清氣爽的模樣,半個小時後又被大雨拍回了落湯雞,肖芊芹看着他微微駝背的身影有些心疼。
她端着熱水走到他腳邊蹲下,将他的褲腿卷起至膝蓋處,檢查了一遍傷口,幸好紗布包紮得很結實,并沒受影響。
然後,伸手幫他脫掉鞋子。
厲風愣了一下,意識到她要做什麽後立馬抽回腳,語氣含着一絲尴尬:“不用,我自己來。”
肖芊芹按住他的腿,随即将他襪子脫下,“沒事,我來。”
他小幅度地掙紮,還是不肯,臉上泛起淺淺的緋紅:“你……”
肖芊芹已經将他一只腳按進水裏,拿起毛巾輕輕擦拭腳背,還有趾縫間細小的沙石。
他因為她才遭的這些罪,她幫他洗一次腳一點都不為過。
适中的溫度沖刷走疲憊和不堪,厲風拘謹了一陣子後才漸漸放松下來。肖芊芹的手指柔軟而靈巧,像一條滑溜溜的小魚在他皮膚上游來游去,酥酥癢癢,舒服極了,這簡直是五星級的享受。
坐在床上靜靜地俯視那張小巧的瓜子臉,老天爺給了她一副豐腴的身材,偏偏又給了她一張巴掌大的小臉,厲風想如果自己是女人的話,一定也會妒忌老天爺賜予她的這份天生麗質。
目光在精致姣好的五官間游離,最後定格在兩瓣比桃花更嬌俏的嘴唇上。
一想到中午在圖書館看到的令他無法釋懷的那一幕,心情又不可避免的複雜起來。
輕咳一聲打斷她的動作,拍拍床邊示意她坐下,聲音低沉道:“可以了,你歇會兒吧。”
肖芊芹擦幹手坐下,床墊微微往下凹陷。
厲風目光始終未從她臉上離開:“談談?”
肖芊芹點頭:“嗯。”
他抱起雙臂,好整以暇:“你說,我聽。”
肖芊芹再點頭:“嗯。”
應了一聲之後,又陷入沉默。
厲風等了半晌,問:“怎麽不吭聲?”
“其實……我也不知道該說什麽。”她聲音低弱,緩緩道:“真的很對不起你,我現在覺得自己的行為太幼稚愚蠢,還害你受傷,要掉井蓋也是我掉才對。你還是罵我幾句吧,你越沒怨言,我心裏越不好受。”
“你知道我想聽的不是這件事。”
肖芊芹不解地看着他:“那是什麽?”
“陳言墨。”
“……”
肖芊芹抿了抿唇,話語間有些委屈:“我不是跟你解釋很多遍了嗎,你都不相信我。”
“之前的不算,你看着我的眼睛,重來一遍。”
“……”
厲風說:“我問你幾個問題,你只需要回答是或者不是。”
“好。”
“你發誓你不會撒謊。”
“好,我發誓。”
厲風開始問了:“你跟陳言墨是朋友關系?”
“是。”
“男女朋友?”
“不是。”
“今天中午他親你了?”
“不是。”
“如果他想親你,你會答應?”
“不是。”
厲風突然話鋒一轉:“陳言墨是你那個青梅竹馬嗎?”
“不是。”
“陳言墨和你青梅竹馬是親戚關系?”
“……不是。”
“那怎麽會長得一模一樣?”
肖芊芹咬着嘴:“……不知道。”
厲風轉回正題:“你喜歡陳言墨?男女之間的那種喜歡。”
“……”她遲疑了一秒,“不是。”
“陳言墨喜歡你嗎?”
“不知道。”
“那你喜歡青梅竹馬?”
“不是。”
“如果陳言墨追你,你會答應?”
“不是”
厲風輕哼一聲,“我不相信,你經常跟他呆在一起,怎麽可能對他一點感覺都沒有。”
肖芊芹抿着嘴唇,半晌說:“真的不是。”
“我可以證明。”
厲風問:“怎麽證明?”
這句話問完之後,久久沒有得到回複。
就在厲風開始懷疑她不過是随口一說的時候,手背上突然一暖。
她柔軟的小手輕輕落在他寬闊的大掌上,手心的溫度通過相貼的那一處肌膚滲透過來,漸漸的她的每一根手指都撫過他硬朗突出的骨節,繼續往前,嵌入他的指縫之間,最後緊扣住。
十指相扣。
厲風怔怔地看着她,不太明白她的意思。
直到她朱唇輕啓,說出四個字:“這樣證明。”
原來她口中的證明,用的是反證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