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打完育苗從醫院出來後,肖芊芹發現門口停着一輛無償獻血車。
抱着多行善積積德的想法,她毫不猶豫地走了過去排隊。
陳言墨也想跟着去,肖芊芹沒讓。
“得了吧,你臉色總是這麽蒼白,還是流着血自己用吧。”
于是他只好站在外面等。
十分鐘後,肖芊芹按着棉簽走下車。
陳言墨看了看她的手臂問:“痛嗎?”
肖芊芹搖搖頭:“一點都不痛。”
想起剛剛護士小姐告訴她,她的血型是AB型的,肖芊芹還有點奇怪:“我一直很招蚊子咬,還以為自己是O型血呢,沒想到居然是AB型的。”
“并不是O型血就找蚊子咬。”陳言墨頓了頓說:“我也是AB型的。”
肖芊芹沖他笑笑,“那很好啊,以後你要是缺血就來找我捐吧。”
說完又連忙呸呸呸幾聲,“收回收回,我這說的什麽倒黴話啊,像詛咒你似的。”
陳言墨倒不介意,笑笑沒說什麽。
等止完血後,肖芊芹就把棉簽扔掉了。
時間尚早,陳言墨問她接下來要去哪裏。
肖芊芹心想既然出來一次,就幹脆把那件事也一起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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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眼睛骨碌一轉,說:“我想去買個東西。”
“買什麽?”
“厲風月底生日,去逛逛看買個什麽禮物送給他好。”
陳言墨停頓了幾秒,點頭說:“好,我陪你。”
兩人走到一旁的車站等的士,肖芊芹站在路邊不停地招手。
過了會兒,陳言墨冷不丁問了她一句:“你上次說暗戀的人就是厲風嗎?”
肖芊芹回過頭,看着他。
她正要回答,突然又想賣個關子:“你想知道嗎?”
陳言墨毫不猶豫地:“嗯。”
她狡黠地笑笑:“那你得先回答我一個問題。”
“什麽問題?”
“你最近在吃什麽藥啊?”
陳言墨愣了一下,“你指什麽?”
肖芊芹說:“所有。”
陳言墨便一個一個報給她聽:“地高辛片、奎尼丁、鹽酸多巴酚丁胺……都是心髒治療藥物,有什麽問題嗎?”
那些生僻的學名肖芊芹自然是過耳就忘的,她耐心地等他說完,又問:“除了這些呢?”
陳言墨搖搖頭,面色如常:“沒有了。”
她若有所思,沉默片刻後說:“你保證你對我沒有任何隐瞞。”
“嗯。”陳言墨淡淡答道,他的目光始終坦然平靜。
肖芊芹輕呼一口氣,“好,那我也相信你。”
她微微彎起嘴角,神情放松了許多:“如果在心理上有任何覺得壓抑的地方,随時可以來找我聊聊,不要一個人憋在心裏。”
陳言墨眸光微動,輕輕點頭:“嗯。”
他接着說:“那麽現在,你可以回答我剛剛的問題了?”
肖芊芹嘆了口氣,無奈地解釋道:“我沒有暗戀厲風啊,怎麽身邊的人都懷疑我跟他有點什麽呢,而且我解釋過後還不相信我。”
陳言墨說:“我相信你。”
“那就最好了。”肖芊芹笑笑,“我只是把他當朋友看,關系很好的朋友。”
陳言墨好像對他們之間挺感興趣的,又問“有多好?”
“要問有多好的話。”肖芊芹思考了一陣子,不知道該怎麽形容,“呃,就是很好……”
陳言墨問:“如果他和阿五一起掉進水裏,你會先救誰?”
“……”肖芊芹被這問題雷到,不禁抽了抽嘴角。
為什麽思想文化程度看起來非常深沉有內涵的哲學系高材生——陳言墨同學,會問一個如此膚淺無聊的問題?
她不禁笑了,“為什麽要他們倆掉水裏啊,你怎麽不把自己也掉進去啊。”
陳言墨輕描淡寫地說:“我跟你認識的時間沒他們久,不好做對比。”
“那可不一定呢,別這麽妄自菲薄。”肖芊芹翹翹嘴角:“如果你們三個一起掉進水裏的話,我會先救你。”
少年的笑容純淨得好像天邊飄着的紙風筝,碧藍搭着純白,是最美好、最能淨化心靈的顏色。
路過的行人都忍不住回首張望。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
卻聽肖芊芹補充道:“因為厲風和阿五都會游泳啊。”
“……”
風筝的線倏地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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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芊芹在送禮這方面沒什麽頭腦,最後在陳言墨的建議下,她買了一個不鏽鋼的保溫水瓶送給厲風,雖然沒什麽特殊的意義,但總比兩手空空好。
買完禮物之後,陳言墨說:“我帶你去個地方。”
肖芊芹自然地詢問:“去哪?”
“有點遠,去見個人。”
肖芊芹看了看時間,“現在都五點了,要不我們先吃飯吧?”
說完擡頭看到陳言墨堅定的表情,她有些無奈地妥協了,“好吧,那你帶路。”
陳言墨招手攔了一輛的士,然後報了一個肖芊芹沒有聽過的地名。
她坐在後座看着窗外,的士上了高速公路,駛出市區,平坦的郊區風景漸漸取代了高樓大廈。
陳言墨說有點遠,但她沒想到真的這麽遠。
最後,在夜色即将籠罩住這片大地時,他們終于到達了目的地。
肖芊芹下了車,眼前是一個荒廢已久的墓園。
說是墓園其實誇大了它的規模,那不過是一個小山坡,山上雜草叢生,枯藤老樹,立着幾塊斜斜歪歪的墓碑,顯得荒涼蕭條。
然而不知是不是因為黃昏的光線太過柔和,殘陽依山,高高的蘆葦伴随着微風輕輕地搖動,像一片翻湧的麥浪,發出沙沙的聲音。
眼前的一切寧靜而凄美,倒也是一處可留住人的風景。
日暮黃昏,最是容易讓人生出幾分悲涼愁緒的。
肖芊芹隐隐能感覺到陳言墨是帶她來幹什麽的了。
到了這裏,陳言墨也不必賣關子了。
他在前面帶路,領着肖芊芹往山上走,路過一簇雜花雜草時,彎下腰摘了一朵小雛菊。
“我在這裏給阿五立了一塊墓,帶你來看看他。”
或許是被周遭環境所感染,肖芊芹心情有點兒沉悶,只輕輕地嗯了一聲,沒多問。
山坡上的路有些滑,泥土濕軟,人踩進去微微凹陷,肖芊芹今天穿了一雙白布鞋,很快就沾得泥濘不堪了,不過她此刻并顧不上這些。
不知過了多久,陳言墨停下腳步。
阿五的墓到了。
陳言墨将那朵順手摘下的野菊花輕輕擱在墓前。
“這裏就是了。”
肖芊芹擡眼望去。
那塊墓碑很簡陋,就是一塊長方形的石頭,頂端是個半圓,甚至連張舊照片都沒有。墓碑上刻着“阿五”兩個字,字跡很淺,粗糙而不清晰,像是人用堅硬的石頭劃出來的。
陳言墨低低的聲音裏含着歉意:“阿五是陳家不為人知的秘密,他不能搬進家族墓園裏,我只能偷偷地将他葬在人跡罕至的地方,對不起。”
肖芊芹緩慢地搖了搖頭:“沒關系,你能做到這樣已經很好了。”
她凝視着那塊墓碑,注意到墓碑下面還刻了一行小字,可是字跡模糊,很難辨認。
肖芊芹彎下身子,蹲在地上,湊近了才勉強看得清。
一個字一個字念出來。
“人會死兩次,第一次是停止呼吸,第二次是被人遺忘。”
她眼眶漲漲的,發着酸。
陳言墨說:“這句話是他進手術臺前說的,後來他的外婆告訴我的。”
“他說他不畏懼死亡,只是害怕被忘記。”
肖芊芹伸手觸摸冰涼的墓碑,指腹在那一行有血有肉的小字上輕輕撫摸,仿佛能通過沒有生命的文字感受到阿五臉上的每一寸肌理。
“我沒有忘記他,從來都沒有忘記過。”
陳言墨點了點頭,說:“嗯,我之所以會為他立墓,就是想告訴他,大家沒有忘記他。”
往事一幕幕從眼前浮過,她心裏空蕩蕩的,好像缺少了點什麽。
她小時候平衡感不好,剛開始學自行車,要阿五扶着,結果她不小心沖進了李大嬸家的西瓜地裏,側身一摔,砸爛了好多個西瓜。
阿五主動承擔錯誤,李大嬸是村裏有名的悍婦,得理不饒人的。
阿五被外婆帶回家教訓了一頓,手掌心都拍腫了。
像這類的事情數不勝數。
一直以來,明明肖芊芹是姐姐,可卻一直是阿五在照顧她。
思緒一旦被帶進回憶的潮汐裏,仿佛就停不下來了。
她的聲音不大,但在寂靜的環境裏顯得格外清楚:“其實我一直欠阿五一句對不起。”
“小的時候,有段時間村裏的小孩都排擠他,說阿五是沒有爸爸媽媽的小孩,那個時候我很敏感,我的父母也很少回鄉下看我,我怕他們也說我是被父母抛棄的小孩,所以我就主動加入了他們的隊伍。
阿五來找我玩時,我拒絕了他,還嘲笑了他……
那一個月我們都沒有說過話,阿五到哪裏都是形影單只的,好可憐。後來我後悔極了,跑去找他,他也沒有生氣,我們又一起玩了。
這件事很平淡地過去,阿五表面上一點都不介意,可他心裏肯定很受傷。我是他最好的朋友,我居然對他說那麽傷人的話……那一定是我做過的錯得最荒唐的一件事。”
說到揪心之處,肖芊芹雙手捂着臉。
一滴淚墜入塵埃之中,很快就被濕潤的泥土所吸收。
“我一直都欠他一句對不起,可我一直沒跟他說,以後也再沒機會說出來了。”
那個晚上,他們就坐在那個小山坡上,聊了一整晚。
肖芊芹把自己小時候跟阿五的所有事都告訴陳言墨,包括13年前那個下着大雨的晚上。
她發現有些一直藏在心底裏的恐懼,說出來會好受很多。
後來陳言墨跟她說了一段話。
“我知道這麽說或許有些矛盾,我不希望你把我和阿五混為一談。但阿五是我的恩人,我的命是他換來的,所以,他來不及做的一些事情,我會代替他去完成。”
“阿五的外公外婆,我會盡力代替他照顧好,讓他們安享晚年。”
“還有你,我也會照顧好。”
【過渡一章……下一章開始厲娘娘就主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