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
厲峥喝完湯後,時間不早了,肖芊芹肚子餓得咕咕叫,便要起身離開。
厲峥以為她是去給他買啤酒的,出門前還反複叮囑,要買他喜歡的那個牌子,多買幾瓶。
肖芊芹怎麽可能真的給他買,但表面上還是連連點頭說好。
走出醫院,外面果然下起了磅礴大雨,雷電交加。
肖芊芹雙手空空站在門口,頓感無措。
她本來就有點感冒,這會兒要是淋着雨回去說不定會加重。
可前顧後盼也找不到別的辦法,她可沒那個耐心等到雨停了再走。
幸好旅館離這不太遠,肖芊芹咬咬牙下了決心,雙手抱頭一股猛勁紮進雨簾裏,大步流星跑起來。
厲風早就準備好了晚餐,在客棧等了半天不見肖芊芹回來,又見外面下起大雨。
他找老板借了把雨傘,準備去醫院接她,然而剛走到一樓,就看見淋成個落湯雞的肖芊芹匆匆忙忙地跑進來。
他上前迎她:“讓你送個飯怎麽用了這麽久,這都過了一個小時了。”
肖芊芹像只濕漉漉的小狗,猛甩頭發抖掉水珠,“你爸手不是不方便嗎,我得喂他啊,然後又陪他聊了一會兒。”
水珠濺了厲風滿臉,他皺皺眉,将領她回房間,丢給她一條毛巾把頭發擦幹,然後開飯。
肖芊芹走到小桌前一看,不由發出一聲驚嘆。
今天是什麽好日子呀,晚餐居然這麽豐盛!
魚香肉絲、鴨掌草菇煲、粉蒸排骨、紅燒獅子頭、燒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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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怪,她明明跟着厲風一起逛超市的,沒注意到他有買這些東西呀。
肖芊芹迫不及待地坐下來,拿起筷子就開吃了。
厲風說沒煮米飯,她一邊往嘴裏塞吃的,一邊搖頭說沒事啦,有這麽多菜就夠了。
啊……肉的味道,好久違……太美味,太幸福了。
直到快把半盤獅子頭吃完,肖芊芹都沒發現任何端倪,直到厲風說:“桌子上的都是素菜。”
她驚愕地張大嘴巴,裏面還有咬了一口的半顆獅子頭,“……素菜?”
“是的。”
“你……确定?”
“嗯。”厲風語氣篤定。
肖芊芹眨眨眼睛,有點懵。
她嘴裏的明明是肉啊……
厲教練這是怎麽了,打算轉行學催眠術嗎……
難道前段時間他說的能讓她變瘦的方法,就是用催眠術将她塑造成一個想象中的瘦子嗎?
肖芊芹兀自天馬行空,厲風慢條斯理解釋道:“這些菜都是用豆制品和面粉做的,只不過酷似葷菜的調味和擺盤,讓你産生了錯覺。”
肖芊芹緩慢地将喉嚨裏的獅子頭咽下去,“你是說……這紅燒獅子頭,不是豬肉餡做的,是豆子做的?”
厲風颔首,“嚴格來說,是水面筋。”
“那,那這個肉絲呢……”
“也是。”
“燒鵝呢……”
“豆腐皮。”
“排骨呢……”
“油條,裏面的骨頭用蓮藕替代。”
仿佛被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肖芊芹望向厲風的眼神裏充滿了崇拜的光芒:“厲教練,你太有才了!怎麽想到這種做法的啊!”
厲風淡定地夾菜:“不是我的想法,這些菜式都是前人發明的,只不過能把它做得多像葷菜,就要看個人的烹饪技巧了。”
肖芊芹贊口不絕:“那你也很厲害,我吃了這麽久都沒吃出來。”
“那是你笨。”
“……”
厲風接着說:“你以後不要偷偷跑出去吃快餐,外面的菜油煙太重,不長胖才怪。”
肖芊芹忙點頭:“嗯嗯。”
“想吃什麽葷菜,基本上我都能用這種方式還原它的味道,所以以後你的一日三餐,都用我的食譜。”
肖芊芹小雞啄米:“好的好的。”
“素食養身又環保,只要堅持幾個月,你就能比現在瘦很多。如果能堅持更長時間的話,效果尤甚。”
肖芊芹開心地點點頭:“好,那我們以後每天都要在一起。”
每天都要在一起……
這句話太有歧義了。
肖芊芹沒有別的意思,卻把厲風嗆得臉紅脖子粗。一塊草菇卡在喉嚨裏,上不去,下不來,差點喘不過氣來。
半晌,他才艱難地将草菇咽進肚子裏,筷子在碗底輕輕戳了幾下,用低且沉悶的聲音說:“又不是只有我會做齋菜……”
本以為吃完飯雨就該停了,沒想到雨勢竟越來越猛烈,還間或刮起狂風來。
碩大的雨珠噼噼啪啪地砸在窗戶上,像一道巨大的屏障阻隔了視線,往外面看,遠處的一切都是模模糊糊的。
肖芊芹拿着傘,艱難地推開門,沒走幾步就連人帶傘的被吹了回來。
老板特地上樓來提醒大家:“臺風來了,紅色預警,這雨不知道要下到什麽時候,今晚睡覺時切記把門窗關牢了,要不然明早起來房間就淹了。”
照這麽說的話,肖芊芹現在想回家比較困難了。
厲風看了看時間,說:“你給你媽打個電話吧,今晚先在這住。”
肖芊芹想想便同意了。
厲風去找老板幫她加了一個床位的錢。
民宿客棧條件有限,除了主人房之外,其他房間都是住5~10個人,男女混住,上下床。
肖芊芹跟厲風住一個房間,除了他倆之外還有另外的三男兩女,都是來h市旅游的,暫住在這。
勞累了一天,厲風洗完澡後,往床上一躺,很快就睡着了。
客棧的床板硬得硌人,也絲毫沒有影響他的睡意。
大半夜,睡得正香,他突然被人用力搖醒。
睜開眼,一室友站在他頭頂,皺着眉頭一副苦大深仇的樣子,向他投訴道:“大哥,睡我上鋪那姐們是你朋友吧?大半夜的一直叽裏呱啦地說夢話,還讓不讓人睡了,我明天還要早起去看日出呢!”
厲風不耐地啐了一聲,“那你找她去啊,跟我說有什麽用!”
“我怎麽叫她都叫不醒啊,只能喊你出馬了。”
“……”
“大哥,幫幫忙吧!我睡不着好着急啊!”
厲風無語得要死
為什麽這種破事也要他管!
他百般不情願地坐起身,揉着惺忪睡眼,慢吞吞走到肖芊芹床邊一看,才發現事情并沒有他想得那麽簡單。
肖芊芹似乎做噩夢了,眉頭皺得可以夾死一只蒼蠅,嘴裏胡亂地說着夢話。
“對不起,我錯了,你別走!”
“我真的錯了,我再也不亂說那些話了!”
“嗚嗚嗚嗚,你騙我,你快點回來。”
“別靠近我!走開!”
厲風不免擔心,伸手搖搖她,“肖千斤,醒醒。”
她一點反應都沒有。
再用力搖,“肖千斤,醒一醒!”
還是沒有反應。
“冷,好冷,好黑……”
肖芊芹喃喃自語,身體緊緊地裹着厚被子,把自己裹成一只蛹。
厲風下意識地伸手去探她額頭,頓時面色一沉,好燙。
這次他用了最大的力氣搖她,拍她的臉。
她終于被叫醒,疲憊而緩慢地将眼睛睜開一條縫。
一雙黑溜溜的大眼睛失去了平素的靈氣光彩,泛着血紅的細絲,兩排睫毛不停地瑟瑟抖動着。
不安,憔悴,恐懼,無措。所有負面的情緒聚焦在她的臉上,像極了那天她在山上被蛇吓到的狀态。
窗外白光一閃一閃,照得她毫無血色的臉更加慘白。
厲風心頭糾結着一絲難解的情緒,輕拍她的手背,“你發燒了,我們去醫院”。
他轉身要去換衣服,肖芊芹卻一把抓住他的手腕,緊緊地拽着,“不,你別走,你走了就不會回來了,我不讓你走!”
她目光急切,嘴裏說着稀裏糊塗的話,意識好像還停留在夢魇裏。
厲風不自覺地放輕緩語速:“我不走啊,我陪你去醫院。”
“我不去,我哪裏也不去,我要在這裏等他!他說會回來的!”肖芊芹拼命搖頭,像個失魂落魄的人偶,不知道在胡言亂語些什麽。
厲風微微蹙眉,語氣也嚴厲起來,“肖芊芹,聽話。”
她睫毛眨了眨,眼眶泛紅,小聲啜泣道:“我聽話啊,我一直都很聽話啊,可是為什麽他們都不肯多陪陪我。
此時,房間裏的大部分人都被吵醒,坐起身不耐地瞪着兩個噪聲源。
厲風不想打擾他們,偏偏肖芊芹現在又意識不清,跟她講理講不通。
他沒轍了,只好拿出必殺技,哄道:“你乖一點,我明天給你做好吃的,什麽都行。”
如此一來,終于把肖芊芹擺平了,乖乖地下床跟他去醫院。
深更半夜,還下着大雨,馬路上幾乎見不到車輛駛過,他們只能步行。
肖芊芹渾身綿軟無力,厲風不得不背着她走。她全身重量都壓在他身上,差點把他壓垮。
厲風空不出手來拿傘,只好把傘柄交給肖芊芹。
可她神志不清,抓着傘柄搖搖晃晃,根本沒起什麽作用,雨水一滴不漏地飄了進來,冰冷地怕打在厲風臉上。
他一張臉濕得好像剛從游泳池裏出來,衣服也全濕透了黏在身上,狼狽極了,忍不住在心裏暗罵一聲娘的。
最煩的還是肖芊芹,一直趴在他耳邊跟念緊箍咒似的唠叨個不停,盡扯些不着邊際、亂七八糟的內容,聽得他一個腦袋兩個大,快要生無可戀了。
偏偏她是為了給厲峥送飯才被淋了雨導致發燒,他還不能有怨言,只能認栽了。
好不容易到了醫院,厲風終于可以歇一歇。
護士給肖芊芹打了兩瓶吊針,她像吃了鎮定藥,情緒終于逐漸平複下來。
厲風接了溫開水,将兩粒白色藥丸遞到她面前,“把藥吃了。”
肖芊芹接過紙杯,朝他笑笑。
她面色蒼白,略顯虛弱,“我剛剛……可能被鬼上身了吧,說了好多莫名其妙的話,自己都不知道怎麽回事。”
厲風在她身旁坐下,無所謂地聳聳肩:“沒事,我陽氣重,可以幫你驅驅邪。”
肖芊芹忍不住笑了,然後就着溫水将藥吞了。
這退燒藥或許也有些安眠的作用吧,她坐了一會兒,就覺得頭暈暈沉沉,眼皮撐不住直打架。
厲風看她滿臉疲憊,也難得的善解人意:“你先睡吧,待會兒輸完液了我再叫你。”
“嗯……好。”她點點頭,仰起脖子将頭靠在椅背上,找個舒服點的姿勢,很快就睡着了。
淩晨三點,輸液大廳裏人跡寥寥,燈光明亮,安靜得幾乎能聽到身旁人呼吸的聲音,空氣中彌漫着淡淡的消毒水的氣味。
厲風握拳掩在嘴邊,幹咳一聲。
幾秒之後。
伸出手,輕輕地、慢慢地将肖芊芹的頭扳過來,靠在自己肩膀上。
忙碌了一整天,半夢半醒之間,肖芊芹才突然想起尤小安拜托她的事還沒完成,猛地睜開眼睛,坐起身子。
厲風被吓了一跳,發怔地盯着她,“怎麽了?”
“有件事情,忘了跟你說了。”
“嗯?”
肖芊芹撓撓頭,扭捏道:“那個……巧克力,其實就是我送的啦。”
“……”
“之前的信也都是我送的。”
厲風古怪地盯着她:“……你不是說不是你嗎。”
肖芊芹眼觀鼻、鼻觀心,現編現造:“暗戀這種事不是比較隐晦嘛,你那麽直接的說出來,我當然不好意思承認啊。所以那天在電話裏,一時緊張就撇清了。嗯……其實都是我送的。”
她從來不知道自己說起謊話來竟然能這麽臉不紅心不跳的,這次為了尤小安真是豁出去了。
要忏悔,一定要忏悔!
悄無聲息,有人的耳根子在微微的升溫發燙,然而或許連自己也沒有察覺到。
厲風點點頭,面不改色地說:“行了,我知道了,你先睡吧。”
肖芊芹有些詫異,不會吧,她還以為會遭到厲風的百般拷問呢,居然這麽輕易就放過她了?
厲風與她面面相觑,“傻看着我幹嘛,你不困了?”
怕他再起疑心,她忙點頭說:“困困困,我現在就睡。”
心裏暗松了口氣,然後腦袋一歪,果真很快就睡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