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舊事重提恍驚心
他在我面前的僞裝迅速撕破,厲聲道:“沒有孤王的命令,王後想要擅自去哪!”不是問句,而是宣判我的罪行。
真是好笑,我何時成了王後?難不成就是因為相似,所以你們如此堂而王之地把我當成那個人的替身?就算我真的是她,你們有沒有想過,我願意過那樣的生活嚒?
事實證明,我也不是省油的燈。略施小術,便離了他的懷抱,站在他對面,冷眼漠視着他。
他一愣,随後雙手握成拳,青筋暴現,僵硬地開口:“是不是他要回來了,你便急着要到他身邊?”不知道他說的人是誰,而且這種狀況下,我擔心的是要怎麽脫身,又不傷害他貌似已經千瘡百孔的小心肝。
見我不說話,理所當然地他覺得我是默認了。接下來,一件堪比少虞糊了十三幺的讓人懷疑自己是否在夢中的事情發生了。向他這樣萬人之上的天子,居然會耷拉着腦袋,楚楚可憐地哀求我:“靜姝,留下來,可以嗎?”
顫了兩顫,我怎麽感覺起了滿身的雞皮疙瘩。其實,客觀地來說,并不是他現在這副模樣騙不了人,或者說是忒惡心,相反,我倒是覺得他甚有當戲子的潛質。
哪天他當膩了帝王,大可以轉行做戲子,演着我寫的戲本,絕對大紅大紫。可惜我早就看透了他是個威儀的冷面王族,博取同情心這招,着實是不可取了點。
撫着額,我盡量裝作和藹可親的樣子,說:“雲衍,實話告訴你吧,其實我是天上的神仙,是要騰雲駕霧回到九天城闕的。”
人家好不領情,而且不給我留一份薄面,直截了當地拆穿我:“得了吧,上次的六位修仙者已經招供了,你就住在一山上。說什麽九天城闕,騙小孩子也沒人信。”
得,丢臉丢到姥姥家了。我紅着一張臉,恨恨地盯着他,恨不得在他臉上頂出個大窟窿。
嗤笑一聲,他道:“靜姝,你怎麽越活越回去了。”
再一次小聲地掙紮說我不是靜姝,然後在心中默默詛咒着那幾個修仙者不講道義,僞君子。
咬一咬牙,狠下心來,我對他說:“無論我是仙還是鬼,我都不可以在這久留。就此相忘,對你,對我,都是最好的結局。求不得,命該如此,不該強求。”
他不死心,憤怒地吼道:“我不信命!天命算得了什麽!我知道,你心裏放不下他,可是當初他那麽對你,你就能原諒他了嚒?這十年來,我不斷地反問自己,如果那時候,我就清楚自己的心意,不逼你,現在你是否就能和我并肩看這如畫江山?”
“若然重來一次,你還是會這麽做的。”我篤定地回答,接着說:“天生的帝王命格,以你的志向,怎麽會甘心屈居人後?與其說不會逼我,倒不如說千方百計讓我心甘情願去做。”脫口而出的不像是我自己的聲音,似乎是從遙遠的時空中傳來的,女子看透一切之後的悲涼定論。
快步了出去,剩下他獨自站在屋子裏,曾經目光犀利的鷹眸此時焦距渙散,整個人就像是被釘在了原地,動彈不得。
若是說我這時候很慶幸他沒有追出來,那麽下一刻,我就為這種想法後悔得想拿豆腐撞死自己。約莫我前世是個風流纨绔,惹下一屁股的桃花債,今生我便跟女人仇大苦深,去到哪裏都會被擠兌。
在我徑直穿過花園的時候,迎面走來一位衣着華貴的夫人。明明是瞧着小家碧玉的臉蛋,可是偏偏被她濃妝豔抹一番,難不成她家是賣胭脂的,胭脂都不要錢嗎?高高梳起的發髻,戴滿了金步搖,頗有些暴發戶的架勢。
帶着這樣的疑問,我用探索的目光打量着她的臉蛋。對天發誓,我絕對是不帶半分情感的打量,可是人家二話不說,就要上前來扇我一巴掌。
好在我也不是什麽善茬,在她對我動手之前,就揚手給了她一陣狂風,把她吹倒在地上。
意識到形勢不妙,這位莫名竄出來的夫人幹脆就趴在地上做出一副被我欺辱的樣子,哭得那個肝腸寸斷,暴雨梨花。附近的丫鬟怕是被吓得一愣一愣的,硬是沒有人上前扶她一把。
平生我是個數一數二的大好人,然,最讓我反感的就是這類裝模作樣的女子。于是我作勢要攙扶,此時她也不傻,懂得先找個臺階下,萬般不情願地搭住我的手。
一個冷笑,眼看她就要站穩了,我又稍微地用了那麽一點點的力氣,把她推到了。活像只四腳朝天的癞蛤蟆。
倒真的不是我小心眼,只是她忒不識得看人眼色。白跑了這麽一趟,打聽不了水府的事也就罷了,什麽時候這種裝腔作勢的人也妄想在我面前作威作福。
“大膽,哪來的刁蠻村婦,竟敢推倒本宮!”原形畢露了吧,十足的潑婦模樣,就差沖上來對着我的臉一陣狂抓。
算了,跟這種人計較未免太掉格,今天就不跟她計較。不看她一眼,我直接向着大門走去。
或許,注定了大門與我向來都是無緣的,雲衍此時已經來到了我的身旁,不容分說地拉住我的手就要往裏走。
那個趾高氣揚的女人,在見到雲衍的剎那,哪裏還有剛剛的張牙舞爪,倒是做出一副溫順的模樣。劍眉微皺,雲衍沒有擡眼看她,也不問緣由,呵責下人道:“把這個女人關回屋裏,看牢了,下次再跑出來,我要了你們的命!”
一衆婢女唯唯諾諾地過來架走了她,她怨恨地看着我倆,凄厲地喊道:“她憑什麽當你的王後!本宮才是王後!本宮要見公子,滅你們九族。。。。。。”她的聲音由近到遠,逐漸消失了。
“自從我登基之後,就一直把她囚禁在這裏。盡管再怎麽做也是無補于事,我只為求得心安。。。。。。”像是解釋給我聽,也像是自言自語。不過又有什麽關系呢,本來我就是個局外人。
我不承認自己是靜姝,他也就不再逼迫我了,“我們之間的約定,還沒有完成呢?”這是自然,他還沒有告訴我水府的事,按理說是我吃了大虧。如今聽他主動提起,我還是暗自有些竊喜的。
水府,在二十多年前,曾經除了王室外最為尊崇的一族。他們的族長,也就是前朝的那位神秘國師,在一個黯淡無月的夜晚裏觀破軍星光驟亮,掐算出不久将有亡國之災。
換做是那個帝王聽到了這番話都不會好受,而且是靈帝那位好大喜功的昏君。他一怒之下命人把水氏一族滅門,然,砍草不留根,春風吹又生。
人算不如天算。滅門做得實在是有失專業了些,說是派去了最厲害的兵不血刃的殺手,孰知還是讓一個只有三四歲大的孩子逃過了。
自然那批殺手也是從此不知所蹤了,有人說是靈帝順帶把他們給解決掉了,也有人說是遇到高人把殺手全部殺了,把孩子救走。
先不論哪一種才是歷史真正的版本,反正水氏是有一個遺孤。哦,對了,如若算上自小便到青溪學法術的水生煙,那便是兩個了。
如同所有的戲本子一樣,背負着滅門慘案的孩子,總是會有一些奇遇,爾後學得一身的好本領,接着去找仇人報仇。那個孩子就是水無痕。
水無痕絕對是個陰狠惡毒的人,用盡了手段當上了前朝的國師,并且不斷地教唆殇帝,做一些傷天害理、人神共憤的事。前朝的滅亡,她無疑是一根導火索,真正的千古罪人其實并不是殇帝,而是她。
故事的結局,毫無懸念。孤女複仇成功,前朝破滅,應了那個預言,而且王族血脈也斷了,最後她自己也賠上命。
倘若說他們都覺得我是靜姝的時候,我心中尚有五分懷疑,那麽聽了這些王族秘聞後,我悄悄估算着還有三成的把握是認錯人了。
水無痕,原來這世間真的是沒有無緣無故的恨。
可是,悲劇已經落幕了,現在知道這些又有什麽用。應該告訴我的,他都說了,對于他的隐瞞,我不感興趣。說實在的,兩個有共同利益的人,怎麽會不選擇聯手呢?
只是覺得靜姝很可憐罷了,不幸生在帝王家,就連自己的丈夫都着急篡位,一個末代的帝姬,要肩負的實在是太多了。
如此一對比,突然間發現我們堂庭山還真是個仙境。雖說我們之間都會有小打小鬧,但俗話說得好,打是親罵是愛嘛,這也算是彼此增進感情的聯誼活動。不像這人間,個個爾虞我詐,鬥個你死我活。。。。。。
見我一臉的呆滞,他咳嗽了兩聲想讓我回神。我不滿地瞥了他一眼,自顧自地往門外走。這下輪到他慌了神,立馬想要拉住我。
我謹慎地避開了,逃也似地向着大門飛奔而去,臨走時留下一句“有緣千裏來相會”。爾後,偌大的園子裏,便僅剩下砸東西的聲音。一時間,我有些悻悻,還好跑得快,不然一個不小心砸到了我,縱然不會有大毛病,可是痛一回是少不了的。
走在車水馬流的大街上,莫名地激動起來,可能是許久沒有這麽的熱鬧過了,連帶着看什麽都特別的順眼。
都說每一處地方都有自己特有的東西,我們稱之為“特産”。譬如說,我們堂庭山偌大一座仙山,裏面最有特色的就是少虞那張冰山臉,跟大家喜聞樂見的馬吊。而寧都的特産,恐怕就是那位靜姝帝姬了。
當你在寧都想要誇一個姑娘貌美,你該說:姑娘長得跟靜姝帝姬有七八分相似,那姑娘肯定對你另眼相看。當你想誇一個姑娘有才華,你可以說她:盡得靜姝帝姬的真傳。而至于什麽忠君愛國之類的辭藻,更加是與那個名字息息相關。
一路上,我就在納悶,天天提起那個名字,他們當真是不厭倦呀,想來那帝姬的确算是個傳奇了。
可是又沉思一番,那樣傳奇的人極有可能就是我,我就是再自戀個幾十倍,也想象不出那樣的事。說不出的怪異。當初我就該老老實實地呆在堂庭山。悔不當初啊!
堂庭山,我已經有一個半月沒有回過去了,每天看着少虞紙鶴中的寥寥四字,不覺有些無趣。凡間就算再其樂無窮,說到底也不及我們堂庭山。我向來就是個行動派的人,一旦有了這麽個想法,立即就馬不停蹄地趕回堂庭山。
而另一方面,翻遍大街小巷都找不着我的雲衍,急得都快要把整個寧都給掀了,轉身讓人繼續寫信催那個人趕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