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四十七回
衡候人就覺一口郁氣悶在了胸口,才要把信箋拍案上,倏然又打住了,将信箋一折收回信封,背着手來回踱步。
半日了,衡候人才吩咐道:“去查,看看誠國公給虞妹妹相看的是哪家?”
胡前程答應完了,才要去時方反應過來,驚詫道:“虞二姑娘不等太子爺,要嫁別人了?”
佘守義瞧見衡候人愈發難看的臉色,一巴掌拍胡前程後腦勺上,說道:“虞二姑娘的心自然還是向着咱們太子爺的,只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又如何拗得過?”
聽了這話,衡候人心裏略好受了些。
彼時,虞褰棠正在成康公主面前打香篆。
成康公主是太上皇和皇帝的姑母,所以衡候人要稱一聲姑祖母。
因着當年這位成康公主在太上皇被俘之時,是力主皇帝登基的一黨,這些年沒少得皇帝的好處,故而公主府也就不比一些老牌的世家大族遜色了。
成康公主的兒女不少,可出息的也不過一個。
所幸這個出息的兒子,也給成康公主生了個出息的孫子。
如今這個孫子憑着才學科舉,在朝中總算是有立錐之地,前程可期,就缺一門得意的親事了。
成康公主左挑又選的,這才看上了虞褰棠。
祥雲紋香篆成形,虞褰棠用線香點燃,親手奉至成康公主面前。
成康公主品了一會子香氣,笑着對誠國公夫人說道:“可是少有她們這樣的小姑娘喜歡這藏人的香,一股子藥味兒的。”
誠國公夫人說道:“從前她也是不喜歡的,屋裏熏的也是香香甜甜的味兒。也是大病一場好痊了,才轉了性子,知道養生了。”
成康公主拉着虞褰棠的手,說道:“我也聽說了她的病,沒少念阿彌陀佛的。如今總算是好了,必有後福。”
Advertisement
虞褰棠和誠國公夫人忙謝成康公主的吉言。
公主府的女官進來回說:“三少爺回府了。”
成康公主一聽,歡喜就上了臉,一疊連聲地讓孫子來見客。
虞褰棠依禮躲到紗屏後,隐約可見身形。
不多時,一位頭戴烏紗帽,身着圓領鷺鸶補子服的男子走了進來給成康公主請安。
成康公主滿心滿眼都是孫子,說道:“還不快給夫人和你虞妹妹見禮的。”
男子依言,又給誠國公夫人和虞褰棠行禮。
虞褰棠福身回禮,未再多言。
成康公主的孫兒是以探花之才入的朝。
當朝,沒有好模樣,是當不了探花郎的,可知成康公主孫子的才學模樣。
只是瞧瞧他才回府,身後跟來伺候的丫環美婢,怕也是個早曉人事的。
一想到這,虞褰棠就覺惡心,話自然也懶得說了。
回到國公府,誠國公夫人才和虞褰棠說道:“你也不小了,今日成康公主的意思,你也是明白的。那孩子在娘親看來,是個好的,只看你了。”
虞褰棠撒嬌說道:“女兒從前便和祖母說過,皇親國戚雖顯赫,咱們家也不是高攀不起,只是這樣的人家規矩太多,難免不會受委屈的。
且不說那位許公子是不是個真好的,就說他們那一大家子,就是公主她自己都理不清的家務事,還不知多少委屈在等着的。爹娘當真舍得女兒去受那一大家子委屈的?”
誠國公夫人摟住虞褰棠搖着,說道:“那孩子就這不好了。你爹也不大看得上公主府的,說他們家偏向……太過,不利于咱們家的不偏不倚。”
“正是了。我的女兒還愁嫁不成。”誠國公一面進來,一面說道。
待誠國公坐下,虞褰棠過去又是捏肩又是捶背的,“爹,你果然是我親爹。”
讓誠國公夫妻笑罵了一回。
虞褰棠心裏松了一口氣,暗道:“這下就是渣男不插手,也能躲過去一回了。”
衡候人卻是還不知道這些的,讓人把成康公主的孫子查了個底朝天。
得知成康公主的孫子竟有外室,且懷有了身孕,衡候人立時就讓人傳揚開了。
所以沒兩日,誠國公府就聽說成康公主的孫子,竟将恩師的女兒養在外,這女子如今還身懷有孕,臨盆在即了。
若成康公主找的是別的什麽人家的女兒議親,仗着權勢,那家的女兒就是生吞,也要把這悶虧給咽了下去。
可虞褰棠卻是堂堂國公府的貴女,誠國公在朝也是舉足輕重的大員。
所以醜聞一出,成康公主就趕緊收拾出一車禮來往誠國公府送,以表歉意。
兩家的事,也就這麽完了。
能不得罪成康公主把事情了結了,誠國公夫妻沒有不答應的。
只虞褰棠從衡候人滿是對成康公主孫子批判的書信中,知道了原委。
看完書信,虞褰棠說道:“也好,有渣男在,以後再不必絞盡腦汁,怎麽說服誠國公夫妻了。”
當然也有虞褰棠不知道的,比如說虞召南和虞二郎。
虞召南是長子長孫,更是誠國公府将來的擔當,如今行事多少也有了誠國公笑面虎的做派,能動嘴就別動手。
但這回,虞召南就拉着虞二郎幹了一件不符他教養風格的事。
兄弟倆半道套了成康公主孫子口袋,打了一頓,然後溜之大吉了。
他們兄弟的出手,誠國公是知道的,但也睜一眼,閉一眼了。
衡候人也是知道的,私底下還大大稱揚了一番虞家兄弟,但該讓風憲官彈劾成康公主驸馬和在朝的兒子、孫子的,仍是彈劾了一回。
最後,衡候人還致信虞褰棠,說京中許多人家兒孫的不好,讓虞褰棠千萬別被蒙蔽了。
虞褰棠得了信,旁的都沒多看,只把衡候人說的那幾家兒孫的把柄記心裏了。
正好的,誠國公夫人看中的人家裏,就有這麽一家。
這家人也是底蘊頗深的詩書大族,家中子嗣品性高潔,行事更是有禮有節,京中沒有不說他們家的好。
然,這家人竟私底下編集各地禮儀,以便考證古禮。
在虞褰棠這樣的現代人看來,不就是記錄些各地風俗禮儀罷了。
可在古代,這就是擅纂禮儀之罪。
何為擅纂禮儀?
封建朝廷是很看重禮儀的,故而所有的宗法制度和儀式,都是由六部當中的禮部所制定,經由皇帝審批,最後才能頒行天下,誰也不能擅自更改和編集。
所以擅纂禮儀的罪名,可不小。
虞褰棠便假托師父華杏林之名,說是華杏林去給這家的病人醫治,無意中看見他們家在編集禮儀。
誠國公夫人一聽,唬得趕緊就打發人去吏部衙門,請回誠國公商議。
誠國公并不覺得是多大的事,只是囑咐虞褰棠和誠國公夫人不可再外傳,也不要再和這家人往來了。
一而再地發生這樣意想不到的事,誠國公夫人多少有些懷疑自己的眼光了,因此虞褰棠便少了許多見客的時候,終于能安心搓她的藥丸了。
衡候人知道後,也松了口氣。
轉眼便是大哥兒滿月之日,桑柔便也從原先的小耳房,搬到了準備了大半年的西配殿。
出了月子,桑柔也該去給張氏請安了。
可這日因為大哥兒的哭鬧,桑柔便去得略遲了些,所幸張氏也未升座受禮。
桑柔與黃、蘇二位承徽,雖是并肩,但也有個先來後到的說法。
比之黃、蘇二人,桑柔晉為承徽的時日略短,故而座次應在黃、蘇二人之下。
所以桑柔坐左下第二的位置,是沒錯的。
但蘇承徽卻讓桑柔坐右下首,還故意說:“苗承徽母憑子貴,坐右下首才是應當的。我與黃姐姐挨着坐正好了。”
桑柔這下去坐也不是,不坐也不是。
見桑柔尴尬,黃承徽很是不計前嫌地幫她化解,說道:“既然蘇承徽讓了座,苗承徽便只管坐。我和她都不理會這些的,座次也常換着坐。”
桑柔淡淡看了黃承徽一眼,點點頭便去坐了。
讓黃承徽就跟那起子拿熱臉貼冷屁股的奴才似的,很是難堪。
黃承徽自己讪了一回,就丢開了,還是和和氣氣的樣子與人說話,可見其氣度。
對面桑柔處卻又是另一番光景了。
在桑柔坐下的功夫,原先坐在右邊一列椅子上的幾位昭訓,便都換到左邊來坐了。
讓桑柔孤零零一人坐在上首。
張氏這時出來,端坐于寶座上。
桑柔和黃承徽人等深福恭請金安。
張氏有些精神不濟,在瞧見黃承徽她們的座次時,便随口問了一句,“苗承徽底下的椅子有釘子,是坐不得的,你們這才都擠一處坐去了?”
蘇承徽又福下SHEN來說道:“回太子妃,妾這張嘴是都知道的,說話不防頭,因此可沒少得罪人。
苗承徽是個有心的,就連黃姐姐這樣謹言慎行的,都不知道怎麽的就招了苗承徽的不快。
故而妾這樣的,還是離苗承徽遠些吧,省得不知道怎麽的,又把人給得罪了。妾可是才被解了禁足,還想多自在幾日的。”
聞言,黃承徽很是維護桑柔地回道:“太子妃別聽蘇承徽混說,妾和苗承徽好得很,這幾日不過是妾身上略有不适,這才少走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