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四十三回
等衡候人好不容易走了,拂煙擔憂道:“姑娘,這到底是什麽人?長得倒是人模人樣的,卻是登徒子的孟浪行徑。若傳出去,姑娘的聲名可就有礙了。”
虞褰棠一面盥洗臉上的妝容,一面笑說道:“若無必要,他是絕不會讓外頭有什麽風言風語的,不然可是會亂了他的謀劃,生出多少旁枝末節來妨礙他登頂的。”
拂煙沒聽懂,又問道:“登頂?登什麽頂?山頂?這麽個破山頭,什麽好爬的。”
虞褰棠大笑着回頭擡手捏了一把拂煙的臉,說道:“拂煙,你怎麽這麽可愛。”
拂煙不依道:“姑娘又戲弄奴婢。也罷,奴婢雖愚笨,不懂什麽登頂不登頂的,卻知道守口如瓶。只是姑娘打算何時回去,老夫人和四爺可是打發人來問了。”
虞褰棠說道:“做戲還要全套,少說還要再住十日。”
“還要十日?還要十日不讓人見?不說十日,就是五日都瞞不住,再過兩日,怕是三爺和四爺就要親自來了。”拂煙說道。
虞褰棠說道:“過了明日,便随便誰來見了,我自有辦法在這留足十日再家去。”
衡候人是連夜回去的,回到宮裏,天已大亮。
桑柔的身子還不笨重,可因為她的過于小心,她如今的行動比将将臨盆的人還要艱難的樣子。
因此衡候人已進來,桑柔卻還炕上沒挪下來。
衡候人也不必她下來了,只說:“你別動,就炕上坐好。孤此番前來不過是問一件事兒。 ”
桑柔溫順地答應道:“太子爺想問什麽事兒?”
衡候人道:“從前賞下的玉容膏,都存哪兒了?孤怎麽都想不起了?”
桑柔有些怔忪,說道:“太子爺可是要使?都在妾這呢。”
衡候人奇怪道:“你又沒傷沒疤的,都存着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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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柔道:“太子爺忘了?都是太子爺賞妾的。妾聽嬷嬷們說,女子生産後,肚子上會留下醜醜的疤紋。這玉容膏許能用上,這才都存着了。”
衡候人捏捏鼻梁,說道:“孤的記性尋常了,還真是忘了。只是如今這玉容膏,孤有急用,你且勻兩罐出來,回頭孤再還你。”
桑柔趕緊讓沉香去取藥膏,只是衡候人想了想覺得才兩罐藥膏怕不經用,便又讓桑柔多取兩罐。
其實桑柔存的也不過四罐,如今衡候人都要去了,她也不好說什麽。
衡候人一走,桑柔悶悶地對沉香說道:“你說太子爺要那麽些藥膏做什麽?太子爺可是從來不使這些個的。”
沉香一面收拾茶盞,一面說道:“那便是給別人使了。”
桑柔說道:“又能給誰使的?”
沉香嘆氣道:“誰知道呢。如今可不比從前,只奉儀一人在太子爺身邊伺候的時候了。”
說着,沉香又拿來薄被給桑柔蓋上小腹和腿腳,說道:“奉儀可要争氣,一舉得男,那時奉儀就能母憑子貴,配殿裏的那些個,一個都別想越過奉儀去。”
桑柔低頭看着隆起的小腹,微微笑着說道:“若能給太子爺誕下長子,自然是再好不過了的。”
正說着,就聽說黃承徽過來了。
如今東宮的後宮,除了太子妃張氏和桑柔,還有承徽二人,昭訓六人。
其中黃承徽是人緣最好的,就是在張氏跟前也能說得上話的。
另一位承徽正是蘇氏,如今還在罰抄《女四書》。
桑柔一聽是黃承徽來了,又挪動着下炕見禮。
黃承徽進來趕緊勸住桑柔,說道:“你別動,我不缺你這點子禮數,就炕上坐着便好。”
二人炕上對坐,又吃了茶,黃承徽才說道:“我來也不為別的,知道奉儀坐胎辛苦,可別的什麽好吃好喝的,我也不便送,昨兒得了幾枝還算象樣的絨花就給你送來了,戴着玩兒正好。”
桑柔欠身謝道:“謝承徽賞。”
黃承徽又說道:“又不是什麽金貴東西,不必如此。”
桑柔道:“絨花好,更難得的是黃承徽的心意。”
正說得和睦,就有小昭訓跑來求救,說道:“承徽快去瞧瞧,不知蘇承徽又怎麽觸怒太子妃了,繼德宮裏正不可開交的。”
黃承徽一聽,也着急得很,但還是先與桑柔說明道:“我去看看究竟,也好勸勸太子妃息怒。你也不必送了,仔細身子。”
罷,黃承徽便去了。
桑柔說道:“黃承徽比太子妃得人心。”
沉香沒聽清,便問道:“奉儀什麽吩咐?”
桑柔又搖頭了。
衡候人得了藥膏,就趕緊讓胡前程給虞褰棠送去了。
才歇口氣的功夫,就又聽說張氏在繼德宮大發雷霆。
唯恐會牽扯上桑柔,衡候人只得又強打精神去了繼德宮,正好和黃承徽迎面而行。
黃承徽福禮道:“妾恭請太子金安。”
衡候人随口叫了黃承徽起,便要走,就聽黃承徽說道:“太子爺可是昨夜沒能好睡?眼下好大的烏青。”
衡候人道:“的确是沒睡好。”
黃承徽适時說道:“太子爺可是也要去繼德宮問究竟的?若是如此倒不必去的,不過是蘇承徽的事,和苗奉儀都不相幹。方才苗奉儀還想跟來,也讓妾勸住了。”
衡候人點頭說道:“苗奉儀就是這麽個性子,什麽事都恐落人褒貶,恨不得面面俱到的。往後你不防多去走動,多勸勸她。”
黃承徽福身答應,又笑說道:“不必太子爺吩咐,妾也會如此。在妾看來,苗奉儀性子好,說話也投機,是難得能說心裏話的人。”
衡候人又點頭說道:“你們能投緣,便更好更和睦了。”
黃承徽說道:“太子爺去歇息吧,待太子爺歇好了,再聽妾回禀繼德宮的事也是一樣的。”
一宿沒睡,且來回的奔波,衡候人是有些受不住了,可轉身才要回惇本殿,卻聽黃承徽又說道:“若太子爺回惇本殿歇息,怕是還不能得安生的,不說朝中的政務,就是繼德宮裏也不知道要鬧到多早晚,鬧到這步田地,就是太子妃也要當面向太子爺回禀說明的。這般一來,太子爺可就睡不成了。”
想起如今朝中雖沒有什麽要緊事,卻瑣碎的甚多,無一不要回禀的,若想能睡得安穩,惇本殿的确不是好地方。
于是衡候人腳下一轉,往黃承徽的配殿走去,說道:“你屋裏應該還有些清靜,孤歇你屋裏就是了。”
黃承徽心中大喜,但面上還是一如方才,答應着引衡候人回後頭配殿去。
後殿的東配殿,黃承徽與蘇承徽同住,黃承徽就住北邊的偏殿,南邊的就是蘇承徽的。
兩處的鋪陳大面上都一樣的,只是小節的差別。
比如床帳、椅褡,還有瓶中的鮮花等等,都是黃承徽刺繡采摘的,盡顯她的用心。
待黃承徽點上香品,平和的香氣悠悠飄散之時,衡候人便越發的滿意了。
寬衣後,衡候人躺下,不過幾息便入了夢。
黃承徽落下床帳,又悄聲吩咐了宮人“要仔細聽裏頭的使喚”等話,這才又往繼德宮去了。
而繼德宮裏,張氏還在大罵蘇承徽,道:“你個蠢才,還有臉哭。你可知道她是誰?她雖位份不高,可如今就是皇後娘娘也給她幾分臉面的,你倒好,一口一句小婕妤,把她給得罪了。看來《女四書》你都是白抄的,抄完還是把你的德言容功給狗吃了……”
黃承徽聽了一會子,又問了一回原委,總算是鬧明白了。
原來今日一早,漢廣宮裏的虞褰櫻又打發人來請張氏了。
恰巧蘇承徽在交罰抄的《女四書》,見漢廣宮來人高傲十分,似是連張氏都不放眼裏,便說了句“小小婕妤,好大的排場”這樣不知天高地厚的話。
漢廣宮的人去時,那臉色豈還有好看的,想也知道回去後會在虞褰櫻面前如何添油加醋的。
黃承徽忖度了片刻,才進了繼德殿,萬福向張氏說道:“太子妃請息怒,仔細身子,且事到如今,還是讓蘇承徽去賠罪的要緊。”
張氏道:“她自然是要去的,還要脫了簪環去。若虞婕妤不讓見,她就跪漢廣宮前,直到虞婕妤見諒。”
聞言,蘇承徽想着這樣會被多少卑賤的宮人看見的,立時就白了臉,央告道:“求太子妃開恩,若那般妾……妾還有什麽臉面在宮裏存活?”
張氏又罵道:“早知如今,何必當初。還不快去,若遲了,虞婕妤怪罪咱們東宮,待皇上回來,你死還是本宮死?”
黃承徽又勸道:“太子妃說得極是,只是蘇承徽雖罪有應得,可她若當真在漢廣宮前下跪請罪,且不說人來人往地看見了,如何想咱們太子爺和太子妃的?便是那些個碎嘴的說一句‘虞婕妤恃寵而驕,欺壓東宮’,豈不是越發在虞婕妤心上添堵,也把人徹底得罪了。”
張氏聽了覺得十分的有道理,便問道:“依你說還該如何?”
黃承徽說道:“無論如何,人來人往之處跪不得。只要進了漢廣宮,宮門一關便什麽都好辦了。虞婕妤是要打要罵要跪的,也容易了,還無關咱們東宮的臉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