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 十三 回 潤物
這太子妃之選不是別人,正是張家的那位姑娘。
且不說張家得償所願後,是如何歡欣鼓舞,只說虞褰櫻。
突生的事故,讓年紀輕輕的虞褰櫻無法适從,在又聽得母亡的噩耗後,她再支持不住病倒了。
又因為魏皇後和後宮嫔妃對她的不恥,病中的虞褰櫻只能自己掙命,再沒人會幫她。
也是虞褰櫻命不該絕的緣故,在虞關氏頭七這日挺了過來。
人是挺過來了,可處境卻越發不得好了。
藥是藥沫子熬的,飯菜是腌臜的,虞褰櫻哭過鬧過,但結果只會讓她越發不堪。
最後,她才學會了打落牙齒和血吞。
也是這時候,虞褰櫻才明白過來,曾經的自作聰明,和自以為是的進退有度,是那麽的愚不可及。
原來由始至終,她才是最傻最蠢的那一個。
也是在這樣的搓磨之下,虞褰櫻終于開始蛻變了。
因為一直讓人留意虞褰櫻,所以她的境況,衡候人是知道的,還讓人悄悄去施以援手。
佘守義實在是不明白衡候人此舉的用心,但還是打發胡前程去了。
那天正是四處掌燈的時分,虞褰櫻的屋裏卻遲遲不見燈火。
原來是伺候虞褰櫻的宮女不知道哪裏去了,讓虞褰櫻獨自一人在屋裏,摸索了半天點不上油燈。
是的,是油燈,并非燭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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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是才人的份例。
今天又下了一場秋雨,天越發的涼了。
虞褰櫻卻還是只有單衣,她涼飕飕的,披衣站在油燈前,卻怎麽都點不着油燈。
因為着涼了,虞褰櫻的咳嗽一聲比一聲急,一時不慎,竟還把油燈打翻了。
“姑娘,小心。”
倏忽出現的聲音,把虞褰櫻唬了一跳,回頭去看,才知道是胡前程。
胡前程扶着虞褰櫻坐回她的榻上,看着滿屋子昏暗,和狼狽的虞褰櫻,說道:“姑……該稱才人了。才人身邊伺候的人不在,按理奴才該為才人點這燈才是,只是奴才得悄悄地來去,不然,才人會越發的難了。”
虞褰櫻點點頭,遲疑地問道:“就不知胡公公,這是做什麽來了?”
胡前程說道:“知道才人病了,太子爺有心相助,只是如今到底都不同了,稍有不慎還不知要被人說成怎樣的。故而,太子爺只能打發奴才,悄悄地來。”
虞褰櫻萬福道:“謝太子恩典。”
胡前程這才從懷裏摸出銀票,說道:“別的什麽東西都容易被人認出來,讓才人說不清的,所以就只有這銀票是個好的。有了銀票,才人想要什麽也容易了。”
落到今時今日的田地,虞褰櫻不知道衡候人有沒參與,但眼前的援手,她是不會推開的。
胡前程走後,那位如今在虞褰櫻身邊伺候的宮女,提着個燈總算是從中宮回來了。
進來瞧見翻倒在地的油燈,又見虞褰櫻躺榻上一動不動,宮女咕咕哝哝地說道:“挺屍便挺屍,還要鬧出那麽些幺蛾子。我也不敢求以後能得什麽好體面,別跟着受罪便好。”
說了半日,宮女見虞褰櫻還是不動,她也只能自己收拾了。
閉眼面朝內躺着的虞褰櫻,摸着藏在裏衣的銀票,多少安心了點,心裏也不住安撫自己,“再不能自以為是了,這宮裏的門道太多,稍有不慎怕是會得比今時今日,更為凄慘的結果。不會再有第二次機會了,我要小心,小心,再小心……”
虞褰櫻就這麽隐忍着蟄伏着,慢慢讓自己在這後宮中,沉寂了下去。
而衡候人則慢慢和虞褰棠熟絡了起來,他總能在虞褰棠挨華杏林罵的時候,适時趕到,為虞褰棠開脫,開脫不了便避重就輕,和稀泥。
這日,虞褰棠因為烏梢蛇沒處理好,又被華杏林訓斥了。
衡候人進去也不問緣由,便為虞褰棠開脫道:“蛇鼠蟻蟲這樣的東西,女孩們本就害怕的,如今還要親手炙制,難免會出錯。華神醫莫要着急,以虞姑娘的天賦和膽量,下回定能做好了。”他一面說,一面讓佘守義悄悄把虞褰棠帶出藥房。
待衡候人也從華杏林處脫身出來,又很是知心地安慰起虞褰棠來,“你一個姑娘家,哪裏吃過這樣的苦,一時半會做不好,也在情理當中。炙制藥材最是講究心緒的平靜的,你這般悶頭苦幹也沒個益處,不若随我到後山去打獵,許回來就好了。”
虞褰棠的确是有些郁悶了,她沒想到酒炙烏梢蛇會那麽的難,她也覺得這麽沒個頭腦的苦幹,也不是辦法,便答應跟着去後山松快松快了。
南極觀所在的山叫定極山,因為建觀在南坡上,這才叫了南極觀。
這定極山不算高,也不大,和一片小丘嶺連成一片,也并無多少山林水草,周圍還有不少的田地,故而能有許多的獵物?
左不過就是些雞鼠狐兔,這樣的小獵物,就是飛鳥都少。
所以不管是山下的佃農,還是山上想打牙祭的南極觀道人,一趟後山之行兩手空空而歸都是常事。
但今天,不知是誰得了點運氣,竟然讓衡候人他們獵到了一只野兔。
因為要囤膘過冬的緣故,這野兔還挺肥。
衡候人拎着野兔給虞褰棠摸皮毛,說道:“如今許多獵物要囤膘過冬,這兔兒沉手得很,理應十分的肥美。”
虞褰棠還是戴冠蒙眼紗,着束腰道袍的便利打扮,行事也不同別的姑娘家,落落大方也不扭捏,讓人與她往來很是舒心,所以衡候人有時說話便少了些講究,多了許多的随意。
這是不知不覺,潛移默化的改變。
聽衡候人說完,虞褰棠才說道:“這兔兒的毛色如何,我摸着它的皮毛倒還好,若毛色好,我想給家裏娘親做個卧兔,又或給我爹爹做副暖耳。”
衡候人看了眼灰撲撲的野兔,說道:“這個做卧兔暖耳可不好看,還是貂鼠的好看。”
虞褰棠說道:“多少好皮子做的卧兔和暖耳,我爹娘是沒有的?他們少的是我的心意。”
衡候人說道:“明白了,剛才上山看見一只狐貍,毛色還行,我讓人去找找,許能獵了來給你做卧兔。”
虞褰棠忙答謝。
一行來到溪流邊,點火燒烤。
随行的侍衛抓魚,虞褰棠也饒有興趣的,衡候人便也砍了根細竹根做矛叉魚。
叉魚可不比打獵,衡候人試了好多回,都沒抓到魚。
虞褰棠也只管加油打氣,“衡哥哥沉住氣,我覺着這回衡哥哥定能成。”
衡候人不服輸的性子也上來了,看準了一條又游回來的草魚,偏了偏竹矛刺入的角度,倏然出手。
虞褰棠自然是什麽都瞧見了,但還是迫不及待地問道:“如何了,衡哥哥如何了?”
好不容易有了收獲,衡候人的心情也甚好,便又有了玩笑的心思,說道:“你覺得這回有沒有?”
虞褰棠十分賞臉地說道:“必定是有了。”
衡候人拿着叉着魚的竹矛,遞給虞褰棠,“你自己摸摸看。”
虞褰棠便伸手去摸,一手滑膩冰涼,她立時吓得跳開了,還哇哇大叫道:“活的,還是活的。”
逗得衡候人不由開懷大笑。
佘守義是衡候人的保公,衡候人還在襁褓中時,便開始照看他了。
也是從小便被冊立為太子的緣故,衡候人小小年紀便要承擔起多少的責任,衡候人笑得真心,笑得開懷的時候就越來越少了。
今日能再見衡候人笑得這般的無所顧忌,佘守義和胡前程的眼睛,都不禁由些發澀。
佘守義還偷偷擦了擦眼睛。
胡前程則說道:“也就是虞二姑娘了,就是在桑柔姑姑跟前,太子爺也沒有這樣松快的時候。”
那條魚和野兔一起燒烤了,多美味談不上,但虞褰棠和衡候人像小孩童一般打鬧着相互搶食,吃得很開心就是了。
最後那只狐貍還是被獵到了,行程非常的圓滿。
衡候人臨走時,還答應了下回來就和虞褰棠去放風筝。
假裝睜眼瞎的虞褰棠,一面朝山下揮手,看着衡候人一行走遠,一面用只有她自己聽得見的聲音說道:“賤女,學到了嗎?這就叫潤物細無聲。等到對方有所覺察之時,卻再也離不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