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 六 回 他
不想留下的虞褰棠,又戴回了帷帽,十分害怕抵觸的樣子。
可不待虞褰棠說話,就見華杏林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空指了指她的身後,“此根不除,小姐難有病愈之日。”
虞褰棠知道賤女的執念是一直跟着她的,可偏就是看不見。
沒想到華杏林卻看見了。
難不成華杏林是真有辦法的?
若能除了賤女執念的桎梏,虞褰棠自然是求之不得的。
虞褰棠就想賭一把了,所以她說道:“爹,女兒想留下治病,女兒想再能看見爹娘和哥哥們。”
誠國公是真舍不得,可想到女兒的病,只得強下決心,說道:“小女到底是女兒家,還要留下仆婦伺候才好。”
華杏林道:“這是自然。”
商議罷,虞家三兄弟安撫虞褰棠說道:“爹和大哥雖然不能留下,但小棠兒放心,三哥和四哥還在。我們會在山下置一處房舍,小棠兒有事,只管打發人下山告訴三哥和四哥。”
虞褰棠一面點頭答應,一面卻拉着誠國公和兄長們的衣袖,久久不肯松開。
分別之時,到底是誠國公狠下心來,收回衣袖,屏住氣息,頭也不敢回的,這才走了出去。
等到誠國公父子下山,仆婦們在南極觀精舍裏鋪陳虞褰棠用品時,華杏林措不及防的就摘了虞褰棠的帷帽。
“別人不知,我卻是不好糊弄的。你就別裝了。”華杏林說道。
虞褰棠沒有半分被揭破的羞惱,說道:“你這神棍也好意思說我。”
華杏林把帷帽随手一丢,說道:“我可是正宗的道法傳人,只是不耐煩他們成日燒丹煉汞的,這才未入道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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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褰棠聽了,指指自己身後,說道:“既這麽着,你是真知道怎麽驅鬼捉妖的了?”
華杏林又看了看,說道:“我雖看得不太清,但依稀可見這鬼物就跟長在你身上的一般,這可棘手了。”
虞褰棠失望地說道:“既然你沒法子,還把我留下做什麽,給你捉鬼練手不成?”
華杏林吹着胡子說道:“真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你若願意繼續受這執念桎梏,我還能省了替你鎮壓它的功夫了。”
虞褰棠一聽,又倏然大喜,“老神仙,你真有辦法讓執念不再使我頭疼欲裂?”
華杏林倏然瞪大了眼睛,說道:“老什麽老,我方而立。”
虞褰棠張口結舌了半晌,才又說道:“誰讓你留那麽大把胡子令人誤會的。你是不知道,要不是怕你惱羞成怒,我都想問你高壽幾何,以便稱呼的。”
華杏林捧着胡子,說道:“這叫美髯,美髯知道不知道。”
“得得得,美髯美髯。這位美髯公,咱能不能先說清楚執念的事兒?”虞褰棠說道。
華杏林一聽被稱為美髯公,果然就受用了,一面撫着長須,一面說道:“這還有什麽好說的,就算我能幫你鎮壓,也不過是暫時。想要除了她,只能完成執念的夙願。”
虞褰棠一聽登時又炸毛了,“不可能,這賤人的夙願可是……”
話沒說完,但再一想,虞褰棠不禁又問道:“是不是完成了執念的夙願,我也能從哪來回哪去了?”
華杏林以為虞褰棠說的是回誠國公府,便答言道:“正是了。”
虞褰棠深吸了一口氣,說道:“勞煩美髯公且施法鎮壓執念,至于執念的夙願,容我再想想。”
就見華杏林從袖子中摸出一串佛珠來,“且戴着,等我預備齊整了,再給你起壇做法。”
虞褰棠接過佛珠一看,詫異道:“你不是道法傳人嗎?怎麽用的卻是佛門的法器?你到底是修道還是修佛的?”
華杏林說道:“小丫頭知道什麽,這就叫取長補短。行了,你也該回精舍去了,回頭我讓童子給你送藥去。”
虞褰棠戴好佛珠,就跟點菜似的說道:“那藥請少點黃連,多點甘草。”
華杏林瞪眼道:“我這只有黃連,沒有甘草,愛吃不吃。”
虞褰棠笑說道:“別以為我是不懂的,你那藥櫃裏的藥,我能全認出來。”
怎麽說虞褰棠都是外公外婆養大了,而外公和外婆可是積古的老中醫,所以從知事起,外公和外婆就教她識別藥材了。
華杏林自然是不信的,說道:“別說我那一櫃子,你就是能認出半櫃子來,我也能收你為徒了。”
虞褰棠笑說道:“聽說‘勸人學醫,天打雷劈’。神醫千萬要保重。”
華杏林聽了,氣不打一處來,道:“這是誰說的混賬話?”
虞褰棠又說道:“不管誰說的,反正收我為徒就不必了。這樣吧,只要我把你櫃子裏的藥材認出來了,你答應幫我救個人吧。”
虞褰棠想讓華杏林救的人,正是容王妃——誠國公夫人的同胞姊妹——賤女的親姨母。
因為容王妃體弱又無出,沒幾年得了場風寒就去了,接着就是人走茶涼。
不然,若有容王妃在,誠國公府也敗不了那麽快。
華杏林答應道:“行。”
罷,二人到了藥房。
華杏林拿出兩株幹枯的藥草來,問道:“這是什麽草藥?”
這兩株藥草外行人的确容易弄混,因為長得挺象的。
但虞褰棠一眼便認了出來,說道:“好不地道,分明是兩味藥,你卻問得含糊。”
華杏林挑挑眉,“那你說說是哪兩味藥?”
虞褰棠說道:“是艾草和益母草。”
華杏林點頭,說道:“這不過是入門學徒都知道的。再來……”
二人就這麽一問一答的,直到仆婦來接虞褰棠了,藥草的辨識也不過十之一二。
只得約定明日再來。
待虞褰棠一走,華杏林的恩師就蹒跚着被家仆攙扶了出來。
華杏林趕緊親手扶師父上座。
老道長坐好了,喘勻了氣,才說道:“方才的小姑娘頗有天分。”
華杏林說道:“她可是國公府的姑娘,再不會學咱們中九流的勾當。”
老道長嘆息道:“那便可惜了。說起他們這些人來,你可想好要不要治那位爺了?”
華杏林說道:“當真是神仙打架,凡人遭殃。我倒是想他另請高明,可那位爺能答應?”
老道長道:“也罷,我時日不多了。那位爺的傷好後,解毒之事只管往我身上推。”說着,他又指了指天,說道:“等我羽化了,就是怪罪下來,要挖我的墳,掘我的墓,我也不能知道了。”
華杏林說道:“應該到不了這步田地。那位爺也是個謹慎,再不會讓人知道他出宮療傷了。”
這些虞褰棠是都不知道的,每日就裝裝瞎子,不耐煩了就去華杏林藥房卸下僞裝,松松乏。
這日,正好把華杏林藥房裏的藥材都分辨完,華杏林也應下了危急時會去救治容王妃。
虞褰棠高高興興就要回南極觀的精舍去。
可才出莊園,就見一輛眼生的馬車從山下走來。
虞褰棠只當又是風聞趕來求醫的,故而也未多在意,在仆婦攙扶下上了肩輿,回南極觀精舍去了。
在虞褰棠走後,那輛馬車停在了華杏林莊園正門前。
一個尋常大家子仆役着裝,面白無須的男子先從馬車裏跳了下來,後回身掀起簾子。
不多時,一位頭戴尋常垂系帶大帽,眼蒙遮擋了半張臉的眼紗,身着上下分裁通臂襕馬面褶衤曳衤散的年輕男子,緊抿着略無血色的嘴唇,一手輕捂住胸口,小心地下了馬車。
華杏林這時匆匆趕到,也不多說,行了禮,便趕緊接男子進去,關閉了門戶。
連山下常來賣草藥的小童,都不得進門了。
所以次日虞褰棠再來,也吃了個閉門羹。
虞褰棠雖奇怪,但好奇心也不多,而且煎好的湯藥每日都準時送來,她便不再理會了。
反倒是山下傳來消息說,虞褰櫻要進宮聘選了,讓虞褰棠大為驚訝。
“虞褰櫻不愧是boss級的女配,可她到底是怎麽辦到的?”虞褰棠自言自語才說完,她就感覺到賤女的執念在蠢蠢欲動。
許是戴了佛珠的關系,執念除了讓虞褰棠覺得有些頭腦發懵不清醒,便再不會疼痛了。
可虞褰棠也不知道佛珠也是會被消耗的,在虞褰棠就這麽朦朦胧胧昏昏沉沉了幾天後,突然在腦中如同炸裂一般的劇痛,讓她猝不及防,當場便昏死了過去。
虞褰棠的突然病發,讓伺候她的人都慌了手腳。
所以當國公府的家仆驚慌失措地擡着虞褰棠來了,華杏林也不再閉門,忙不疊就讓送進他的診室去了。
可不待華杏林給虞褰棠看病,那天那位面白無須的仆役便來了。
就見仆役臉上雖在笑,但話卻不是很軟和,說道:“爺的行蹤可暴露不得,還請神醫三思。”
華杏林一聽,自然是不快的,但還是說道:“這是一直在我這求醫的誠國公府的小姐。我若突然丢開她見死不救,只會更引人疑心。這位公公只管放心,小人自有分寸。”
一聽竟然是誠國公府的小姐,那位仆役果然就皺了眉,又說道:“神醫有成算便好。”
華杏林又說道:“爺所中之毒,最忌勞心費神,還要公公多勸勸爺才好。”
仆役答應着,往後院回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