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 三 回 b
也是虞褰棠不知道的緣故,這樣的朝中大事,誠國公夫妻是從來不曾和女兒說起的。
再者當年太子遇刺,太子的叔父皇帝,也有心要遮飾,朝中知道的人除了位高權重的幾位,便再沒人知曉了。
所以賤女的記憶中并無渣男遇刺事件,也就在情理當中了。
可惜虞褰棠并不知道,還在百般猜測緣故,一時覺得是自己這個外來因素的出現,改變了歷史;一時又覺得那渣男是不是也跟着重生了?!
自己把自己給唬得不輕,心裏更是一團亂麻。
然,不待虞褰棠理出個頭緒來,就又聽見說虞召南不但把容王府良醫所的太醫請了來,連容王府的王妃也來了。
容王府的王妃不是別人,正是誠國公夫人的同胞姊妹——賤女和虞召南的親姨母。
也是因為容王妃身子羸弱,這些年千方百計地求子,卻還是不見一兒半女的,因此對誠國公夫人所出的四個孩子,都疼寵有嘉,其中以賤女最甚。
是故,聽虞召南說虞褰棠重病,容王妃便也跟了來,非要親眼看視過了,才能安心。
容王妃雖是誠國公府的常造之客,但誠國公夫妻從不曾有過半分的輕慢。
所以在容王妃儀駕臨門之時,誠國公府早大開了中門,誠國公率府中的兄弟子侄,在中門外跪迎。
容王妃的版輿在誠國公府中門外略停,但容王妃并未下轎,只傳話讓誠國公兄弟子侄幾個平身,便又起轎進了中門。
中門內,誠國公夫人領着妯娌幾個,接迎深福道吉祥。
容王妃這才從輿中走出。
出輿,容王妃扶起誠國公夫人,才又叫起妹妹的幾位妯娌。
完了,容王妃也不去正院吃茶,輕車熟路奔着菀樟園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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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容王妃就問:“前些時日,裳兒到王府去請安,還好好的,怎麽突然就不好了?”
說起女兒,誠國公夫人不由得又紅了眼,說道:“不說前些時日,就是今早都還是好好的,用過了朝食回去,就突然不好了。”
容王妃一聽,面上就是一凜,還掃看了眼跟在身後伺候的公府幾個妯娌,說道:“用過了朝食就發病,別是吃食上被人算計了吧。”
容王妃雖沒明白說出來,但她的意思,幾個妯娌倒是都聽明白了。
妯娌中有人氣不過,就要分辯,卻被孀居的長嫂示意,住了口。
那位寡嫂還看了誠國公夫人一眼。
誠國公夫人也示意幾位妯娌稍安勿躁,這才對容王妃說道:“今日的吃食正是妾備下的,絕不會有那樣的事。且吃食不單囡囡用了,國公爺和妾也用了,再沒只是裳兒着了道,國公爺和妾卻都無礙的。”
容王妃一聽也覺是道理,這才沒再追究。
菀樟園上房裏,虞褰棠任未睜眼,臉色雖比先時好多了,但還是能見臉色欠佳。
容王妃一見便心疼壞了,一疊連聲地讓傳太醫給虞褰棠診視。
太醫領命給虞褰棠請脈,可也是憑他如何切脈,都不見有何不妥。
只是王府的太醫是略比惠民藥局的醫官知道說話的,只見他對簾幔內的容王妃和誠國公夫人等,躬身揖道:“回禀王妃,以小姐的脈息所斷,不過是略有風邪所至的首風罷了。”
容王妃問道:“你只說可怕不可怕?”
太醫又回道:“依下官所見,還無妨,連藥都不必吃的。”
容王妃又問道:“那該如何醫治?”
太醫又回道:“只需按方撿些散風止寒的藥熬了,每日栉沐後浸泡即可。”
容王妃點點頭,說道:“既如此,你去開方吧。”
這些話,虞褰棠也都聽見了,但沒去應對,只因她還沒理清心裏的亂麻。
得知虞褰棠并無大礙,容王妃安撫了妹妹誠國公夫人一回,便也回王府去了。
礙于容王妃的臉面,誠國公夫人不好說,只得回頭又與誠國公說道:“國公爺是沒親眼所見囡囡病發,我總覺得囡囡這病,并沒太醫說的那般容易。”
誠國公忖度了須臾,說道:“如今也別無他法,便暫且用一用太醫的方子吧。”
罷,誠國公又說道:“前番鼐兒和鼎兒書信中提及,在南邊游歷時,陰差陽錯識得神醫華杏林。若囡囡有何不妥,到時還可請神醫相救。”
誠國公所說的鼐兒和鼎兒,正是賤女的雙胞胎哥哥——虞召鼐和虞召鼎,家中大排行稱三郎和四郎。
雙胞胎無心仕途,奉行“讀萬卷書,不如行萬裏路”,因此前年起,一年中多半年都在外游歷見識。
誠國公夫人聽了掂量片刻,說道:“既如此,也還要書信鼐兒和鼎兒知道,不然華神醫行蹤不定的,臨到頭不知道哪裏去請他。”
誠國公道:“我也有此意,方才也已寫好了書信。”
誠國公夫人一聽,這才稍稍安了心。
完了,夫妻二人又往菀樟園去看虞褰棠。
彼時虞褰棠已睡去了,并無可說的餘地,倒是誠國公那位孀居的長嫂——虞關氏,有些故事可提。
虞關氏随誠國公夫人恭送了容王妃,便回了她與女兒的小院。
虞關氏的丈夫和誠國公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只是命不好,英年早逝,只給虞關氏留下一個女兒,叫虞褰櫻。
這兩日虞褰櫻的身上也不好,這才沒去看望虞褰棠。
所以虞關氏一回來,她便問道:“二妹妹如何了?可要緊?”
虞關氏伸手試了試女兒的額頭,才說道:“依太醫說,倒不是什麽大症候。”
虞褰櫻便說道:“既這麽着,一會子我也看看二妹妹去吧。”
虞關氏則勸道:“你自己也是三災八難的,沒得去了讓二丫頭還要挂心你。”
虞褰櫻微微苦笑道:“母親說的極是。”
見女兒話至此不再多言,便當她是乏了,虞關氏便要打發她去歇息。
沒想卻聽虞褰櫻又說道:“太子納妃聘選就在眼前了吧,若二妹妹不能大痊,豈不是耽誤了?”
自打丈夫去了,虞關氏對于這些事便再不上心,一時也沒聽出女兒話中的異樣來。
所以虞關氏也只是說道:“那也自有你叔父他們應對,與咱們娘倆不相幹。也這半日了,吃了二和藥,你也該歇午了。”
虞褰櫻答應着回了西廂房。
看着狹小的西廂房,虞褰櫻在書案前坐下,取過前番她所畫的窗前景。
圖中除了一棵光禿禿的雪中老梅,便別無他物了。
虞褰櫻父親去時,虞褰櫻是早已經記事了的。
那時候,虞褰櫻父親還是世子,她母親是宗婦,獨掌府中中饋。
可知她也是被千嬌百寵着過來的。
虞褰櫻還記得,曾經她的窗前也是鳥雀啼鳴,百花争鮮,仕女撲蝶之景。
可父親的突然病逝,這些都不複存在了,只剩下這棵老梅。
母親心灰意冷,不理庶務,她也只能收拾起所有的驕傲,陪着母親偏居一隅。
虞褰櫻正想得出神,貼身伺候的丫鬟來回說,虞關氏在上房歪着歇息了。
得了準信,虞褰櫻讓丫鬟取來她才窨藏好的蘭花茶,随她去菀樟園。
彼時,虞褰棠倒是睡醒了,誠國公夫人正喂她吃草叢上湯伊面。
虞褰棠雖覺得餓了,但還是故作遲鈍。
吃一口伊面,虞褰棠品了半日,才說道:“原來是我愛吃的草叢上湯伊面。”
聞言,誠國公夫人就覺鼻內發酸,還要哄虞褰棠說道:“沒錯,囡囡多吃點。”
正吃着,虞褰櫻來了。
誠國公夫人趕緊拿袖子壓了壓眼角,才讓人請虞褰櫻進來,還對虞褰棠說道:“大姑娘身上才見了好便來瞧你了,可見她的心。”
虞褰棠擡頭想了半日,問道:“大姑娘是誰?”
誠國公夫人說道:“你怎麽連她都記不得了?她就是你大伯母的姑娘。”
虞褰棠還是一副沒想起來的樣子。
直到虞褰櫻進來見禮,虞褰棠才恍然想起,說道:“原來是長姐。”
這一下的恍然,虞褰棠可是真心實意。
只因虞褰棠從賤女的記憶知道,虞褰櫻的将來,可不得了了。
虞褰櫻的生母正是虞關氏,當年虞關氏的才幹就是太後亦多是稱許,只可惜她也不是個長壽的。
常言“情深不壽”,說的就是虞關氏這樣的人。
虞褰棠心內算算日子,虞關氏應該是明年冬便撒手人寰了的,如今也應該有了些許征兆才對。
在虞關氏也沒了後,虞褰櫻這樣失了怙恃的女孩兒,憑你有多得勢的叔父,不說皇室宗親,就是與誠國公府門第相當的人家,也是看不上的。
但這姐們兒是不甘下嫁,矮了家裏姊妹一等的,她受得住委屈,沉得住氣,眼光獨到又魄力十足,末了還真讓她飛上了枝頭成了鳳凰。
這裏頭的關節,還要從渣男的父親——當今皇帝的兄長說起。
在當今皇帝迫于局勢,把那位被蠻夷俘虜扣押,又名義上被尊為太上皇的兄長接回來時,虞褰櫻毅然進宮為小小良人,伺候這位被幽禁在西寧苑的太上皇。
雖說是太上皇,可被幽禁之人是與監下囚無異,其中的艱難是能想象的。
虞褰櫻卻還能任勞任怨,整整伺候太上皇十年,并育得三子。
其中最要緊的是,與太上皇結下了患難之時的情義。
十年後,渣男和太上皇裏應外合,趁當今皇帝病弱,發動政變奪回了帝位。
太上皇得回帝位的頭一件事,就是冊封虞褰櫻為皇貴妃。
之後,太上皇身邊再無寵妃。
而虞褰櫻把三個兒子也教得很好,幾年後還險些把渣男從太子之位拉下馬來。
雖然虞褰櫻的結局也不太好,誠國公府的衰敗也和她不無關系,但并不妨礙虞褰棠對這位姐們兒的欣賞。
所以見到虞褰櫻過來親近她,虞褰棠的笑也真心了幾分。
虞褰櫻笑說道:“二妹妹這是才認出來我了,不然怎麽說出方才那樣的話來了?”
誠國公夫人拿帕子給虞褰棠揩拭了嘴,又哄勸了虞褰棠兩句,讓她多用些面食,才拉着虞褰櫻到一旁說話。
誠國公夫人輕聲對虞褰櫻說道:“你妹妹如今是病糊塗了,見誰都半天才認出來。”
虞褰櫻詫異道:“可太醫不是說妹妹并無大礙了的,怎的還會這樣?”
誠國公夫人搖頭道:“囡囡這症候怕是十分偏僻的,尋常醫者都不知道,這才說什麽的都有。”
虞褰櫻十分合時宜地安撫誠國公夫人說道:“別的醫者的确如此,宮裏的禦醫卻未必。叔父和嬸母何不進宮求恩典?”
誠國公夫人知道不好說皇太子遇刺之事,便虛應了一句“你叔父也是這主意。”就又說起虞褰櫻明年的及笄禮來。
待到虞褰棠用過吃食,誠國公夫人便留下小姊妹兩說話,她處置庶務去了。
虞褰櫻這才拿出蘭花茶來給虞褰棠說道:“這是你去歲吃了說好的,所以今年我又熏制了一罐。除了我娘處,餘下的就都給你送來了。”
虞褰棠答謝,又讓丫鬟撿幾盒新的胭脂鉛粉等當回禮,“都是內造的,比外頭買的強些,長姐且拿回去用。”
虞褰櫻見了自然是喜歡的,但嘴上卻說道:“內造的自然是比外頭的好,只是你還該留着自己用,也好參加太子納妃的聘選。”
虞褰棠說道:“就算如此,我也用不了那麽些。”
虞褰櫻斂了斂眸中的光芒,又說道:“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只是妹妹這樣待我好,我有一句話不說,也實在是良心難安了。”
虞褰棠問道:“什麽話?長姐只管說。”
虞褰櫻卻四顧了下屋裏伺候的人。
虞褰棠也想知道虞褰櫻葫蘆裏賣的是什麽藥,便把屋裏侍立的人都打發了出去,又說道:“到底是什麽話,長姐安心說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