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1)
賓主盡歡,衆人重又回到房內。
何弼瞧了正撫着肚皮的盧梭一眼,脹紅着臉,朝衆人拱手道:“各位,真難為情,你們一定沒有吃飽吧?”
衆人微微一笑不語。
盧梭叫道:“大仔,你怎麽知道大家沒有吃飽呢?
你看大家都是笑嘻嘻的,我看你這一次說錯話了!”
李大人笑呵呵地道:“對!對!大家都很高興,連老天爺也高興得歇雨啦!”
盧梭一見李大人支持他,立即又張口欲言。
何弼立即叫道:“好啦!好啦!你可以去睡覺啦!”
盧梭打了一個哈欠,道:“大仔,睡哪呀?”
李大人朝其子李玉麟一颔首,李玉麟立即領着他離去了。
蕭紅及李含煙分別替衆人斟上一杯茶之後,只聽蕭紅脆聲道:“姥姥,你就把你和爺爺的故事說給大家聽聽吧!”
黃怡梅含笑道:“丫頭,你急什麽?弼兒都不急哩!”
何弼紅着臉道:“姥姥,我也急着要恭聆哩,只是不敢開口而已!”
“好!弼兒,把你們二人撫養長大的那名老和尚正是紅兒的祖父,也就是昆侖派的罪人蕭景義!”
“啊!姥姥,你此言何意?”
“他肩負中興昆侖派的重責大任,不思振作,反而躲在五指山上,哼!嚴格說起來,他應該算是武林的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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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紅忙道:“姥姥,爺爺是不敢見你哩。”
“哼!囿于兒女私情,置大局于不顧……”
何弼卻道:“姥姥,我想替老和尚說句公道話,他并沒有置大局于不顧,因為他栽培了我及大棵呆!”
“我以前一直恨他天天叫我們泡在藥桶中,天天揍我們,逼我們做苦工,經過這些日子以來,我才知道他暗中替我們紮下根基。”
“公主,你還記得曾以馬鞭抽打大棵仔之事吧,你雖然打得那麽用力,大棵仔卻沒有受傷哩!”
一癡大師颔首道:“他必定已紮妥‘混元氣功’的根基,怪不得蕭施主不準他接近女人,以免破了氣功!”
何弼接口道:“姥姥,請恕我的冒昧!”
“唉!弼兒,姥姥不怪你,你先聽我說往事吧!”
※※※
巢湖,位居安徽省的中央,風景優美,旎旖萬千,廣闊無邊的湖面,帆影點點,碧波漣漪。
數不清的漁舟,撩不盡的湖浪,永遠不停地飄駛起伏,忙碌着大自然所賦于它們的天職。
無際湖波中,矗立着一座似島非島的孤山——姥山,它仿佛一枚青螺,置放在水晶盤中,讓萬傾湖水環托永遠不變也不動。
姥山,峰矗半天,林木蔥籠,除了日午當空的短暫時候外,全是雲橫霧湧,極少開朗,聳天叢林的籠罩下,勁冽的山風,呼呼作響,不斷吹出慘厲的號聲,更把這一座姥山頂峰,變得與世隔絕,陰森絕境。
可是,在峰頂的一片幽谷,卻有一片十畝盆地,為造物者所憐憫,脫出這一片陰森絕境,另成世外桃源。
在這片世外桃源裏,有一座以翠竹建成的三層樓閣,背倚孤峰面臨這片盆地,孤峰上,但見一條百丈銀蟒,淩空倒挂,“隆隆”作響,玉濺珠噴,不知注到何處?恰好為竹樓織成一道銀瀑飛簾。
盆地上,自然長出瑤草奇玉,不分季節地迎風飄出陣陣悠悠醉人的清香。
就在竹樓頂層,飛瀑傾流之處,一塊凸岩上,負手凝伫着一個十八歲的少年,但見他生得面如白玉,俊眉入鬓,鼻若懸膽,目如朗星,豐神秀逸,宛如玉樹臨風,谪仙降世,端的超塵絕世。
他望着白練飛瀑,感慨地嘆了口氣,覺得人生就像飛瀑傾流般的捷速,瞬息即逝,想到九年來,不懂武功的師父——定性大師,不顧辛勞的以師伯臨終前記述下來的武功,教傳給自己,希望自己負起昆侖派的興亡重擔。
然而,十年後的今天,師父病逝,自己對本派至高絕學,佛門先天“玄幽禪功”,還未能登峰造極,爐火純青,怎能下山呢?
可是,師父雖不谙武功,卻精于先天易數之學,臨逝前曾慎重的指定,吩咐自己明日下山,無論“玄幽禪功”是否練成,亦不能絲毫耽誤,敢情師父已經算出什麽玄機,非這般成行不可。
想到這裏,他倏地轉身緩步走下凸岩,繞過竹樓,行到樓前盆地,欣賞大自然的花草,眉宇間,不知不覺地顯出依依不舍的神态。
不久,夕陽西墜,夜暮已臨。
他走進竹樓的大廳,舉目望着神桌上的兩面畫像,跪禱道:“弟子蕭景義,拜見師父、師伯,蕭景義奉命遠行,但願二位老人家,在天庇護。”
說完,他連拜三禮,這才回房整理行裝,練了一會兒先天“玄幽禪功”,休息養神。
一夜時光,匆匆溜過,翌日朝陽東升,金光萬道,蕭景義提起包袱打扮成游學書生背着二十年前他師伯所用的昆侖至寶——“伽藍劍”,展開“淩空虛渡”的上乘輕功,穿越姥山陰森絕境,朝山麓落去。
蕭景義一身武學,除先天“玄幽禪功”外,都已登峰造極。
眨眼工夫,已抵山麓湖邊,但見旭日普照上的萬頃碧水,彩光波影,映日生輝,端的瑰麗無比。
他不覺物我俱忘,如醉如癡。
驀地,一陣銀鈴輕笑,接着聽到一個女孩的聲音道:“師姐,你看那書生被湖面景色,迷得亡魂失魄,他還不知背後的姥山還要美呢!”
随着“噫”的一聲,清脆嬌聲道:“師妹,你想他怎麽來的,怎不見有船!”
蕭景義在如醉如癡中,突然驚醒過來,那一聲“噫”的驚訝聲,似電傳心,立刻心兒猛跳,又甜蜜,又喜悅。
他驟然擡起頭來,一雙星目随聲望去,但見扁舟一葉,破浪疾馳,舟上坐兩位姑娘,以衣色來分,正是一白一青。
白衣姑娘正在看着蕭景義,此刻卻不知是羞,抑是正好側目垂頸,自然避開了蕭景義的眼波。
這時,輕舟漸近,卻聽青衣姑娘答道:“人家敢情是由峰上下來,怎會有船?”
半晌,青衣姑娘忽覺白衣姑娘沒有應話,側首一瞥,白衣姑娘粉頸低垂,那是反常的神态。
青衣姑娘頓時似有所悟地朝蕭景義看去,心道:“原來是你這臭書生盯着師姐,哼,姑娘今日不教訓你才怪。”
青衣姑娘心裏說着,船槳疾劃兩下,扁舟頓如離弦之矢,朝姥山沿岸疾駛。
蕭景義眺見輕舟駛來,心底一喜,心道:“好了,這下可有船坐到岸,不必再以輕功飛渡,驚動世俗。”
原來,蕭景義八歲的時候,和定性大師照着他師伯彌陀僧的圖示,費了半個月工夫,始到了姥山頂峰的世外桃源。
如今十年文武并進,武功不談,文事方面,卻也有了根底。
但是,十年生活,到底只有他和定性大師兩人,少年樸實的心,不免對男女之間的事,自然看得較為清淡。
故此,在心裏歡喜之餘,不禁怔怔地望着駛來輕舟出神。
就在蕭景義歡悅之際,輕舟已僅相距一箭之遙。
青衣姑娘手中槳倏地一翻,擊拍水面,撩起幾道水箭,徑朝蕭景義身上射來,并嬌叱道:“臭書生,你瞧什麽勁,我師姐豈是你瞧的!”
蕭景義哪裏料到青衣姑娘會突然來了這一手,正好被淋得渾身濕透,心裏不由生氣,就想罵她幾句。
然而,口才一開,卻不知從何罵起,啞然半晌,才進出一句話,道:“姑娘,你怎麽打水灑人?”
青衣姑娘一見蕭景義模樣,心裏好笑,不由“噗哧”笑出聲來,心道:“誰叫你盡瞪我師姐?”
白衣姑娘驟聽青衣姑娘笑聲,已趕緊嬌聲道:“師妹無禮,敬請公子見諒,姑娘這廂陪禮了。”
話清脆已極,似黃莺出谷,玉盤滾珠,她朝着書生裣衽一禮。
蕭景義怒氣沖沖,不知怎地聽了白衣姑娘這番話,頓時消得無影無蹤,嘴角帶甜,輕輕答道:“姑娘客氣了。”
他說着星目輕溜一瞥,但見白衣姑娘站立舟上,輕紗飄飄,宛如淩波仙子,鳳眸一轉,臉現梨渦,嬌媚萬千莞爾一笑。
齒若編貝,光芒四射,直把蕭景義心兒一震,又驚羨,又訝異,更而情意油生,星目不覺射出柔和的光輝。
白衣姑娘就在蕭景義一瞥間,心裏驀然升起一種敏感,正所謂心有靈犀一點通,妙目傳情,紅霞塗頰,萬縷情絲向蕭景義身上飄來。
青衣姑娘鳳目一轉,唉!他還在瞪着師姐?
想到這裏,她禁不住地“哼”了一聲,腳下一蹬,身形淩空拔起,右手提船槳,宛如一縷青煙,疾朝蕭景義撲打過去。
蕭景義陶醉在甜蜜的情境中,驀聽哼聲,青影挾動勁至,甜夢驚醒,驟然間,展開“昆侖十二式”中的守式,“神龍托珠”身形不動,右手平托迎向船槳,他不敢施出全勁,只輕輕地以三成勁力推出。
青衣姑娘敢情沒有想到眼前書生練有武功,是以,這一下身法雖快,卻也只用了三成功力。
這一來,同是三成功力,蕭景義是苦練十年,身負重興昆侖派聲譽和武功的重責,功力火候,自然高出青衣姑娘,故此,青衣姑娘吃虧了。
蕭景義推掌迎出,青衣姑娘但覺手中船槳一震,幾乎脫手飛出,自己打下之勢,宛如石沉大海,已然被消卸得絲毫不存。
青衣姑娘年僅十歲,稚子之心,哪曾吃過這種虧,身形才一踏地,一咬銀牙,喝道:“好!”
船槳一翻,氣湧如山,運起八成功力,連槳帶人,齊朝蕭景義擊去。
果然與前不同,但見青影撲處,槳勁淩厲,破空疾馳“虎虎”作響,似驟雨狂飚,怒濤疾卷。
蕭景義見青衣姑娘再次襲來,聲勢比前更猛更快,他雖然武功已得昆侖彌陀僧真傳,但真正與人交手,尚是生平第一次,便想以全力相抗。
然而,青衣姑娘與白衣姑娘是同門姐妹,此刻,蕭景義心中對白衣姑娘已然存了某種意思,若他錯手傷了青衣姑娘,豈不是間接傷了白衣姑娘的心嗎?
剎那間,再不容蕭景義有猶豫的餘地,在船槳堪堪擊到的瞬間,腳尖一點,身形倏淩空飛拔,一個“神龍盤空”,驟然平停半空,卻不落下來。
青衣姑娘眼看堪堪擊中,驀地失去書生蹤跡,去勢過疾,無法收住,竟往前沖了三步,始勉強拿樁站穩。
仰頭一望,蕭景義正停半空,鳳目溜轉,心念油生,心道:“好呀!姑娘就等你下來,趁勢給你一槳。”
凝神注目,蓄勢以待。
就在這時,凝伫船上的白衣姑娘,倏地一晃身形,輕紗飄飛,縱身落到青衣姑娘面前,低聲道:“師妹,你看不出他那種身法嗎?”
嬌軀一轉,仰頭一揖手,嬌聲道:“原來公子竟是昆侖門下。”
說話間,蕭景義一斂真氣,飄然落地,忖道:“這昆侖十二式中的‘神龍盤空’,師父曾說過,當今武林中,僅有幾位前輩高人,曾經見師伯彌陀僧施展,難道白衣姑娘師門,就是那幾位高人嗎?不然,怎地方才一見,便知自己是昆侖門人。”
他這樣想着,也不否認道:“在下正是昆侖弟子,未知姑娘有何見教?”
白衣姑娘嫣然一笑,道:“公子武功出神入化,姑娘望塵莫及,只是奉師父之命,前來迎接公子到敝舍一聚。”
青衣姑娘雙目圓瞪,心道:“怎地他會是師父要接之人?”
蕭景義心裏一怔,心想:“原來師父曾約人相接,無怪臨逝前堅持吩咐自己今日下山,敢情這中間另有一番因果。”于是道:“蕭景義螢燭未光,何幸得尊師召見,敢問尊師何名?
姑娘仙居何處?”
白衣姑娘又是一笑,道:“恩師名諱,公子過後自知,小妹姓黃名怡梅,這位師妹姓金名巧花,蝸居北峽山青雲谷,蕭公子既是昆侖門人,這就煩請上舟吧!”
蕭景義點點頭,道:“黃姑娘、金姑娘請了!”
青衣姑娘置若罔聞,心道:“船是我們的,你請什麽?”飄身回船,倏地揮槳疾劃,敢情她心裏不服剛才的敗績,故意要試試蕭景義功力。
黃怡梅見狀心裏有數,知道師妹故意作難,裣衽道:“蕭公子請了。”身形拔空,白紗飄飛,宛如白衣仙,子疾落輕舟上。
蕭景義見金巧花故意使計,想要難倒自己,藝高膽大,也不在意,心道:“你不服,我就讓你開開眼界,見識一番。
眼看黃怡梅飄身落船,輕舟離岸十丈多遠,他才朗聲道:“金姑娘稍等,蕭景義來了。”
聲落,身形拔空,“神龍盤空”、“淩空虛渡”,身若行雲輕飄過去。
金巧花聽說“來了!”随聲疾劃四槳,船身不覺又疾駛一丈開外,心道:“姑娘且看你怎麽來法?”
猛地,粉頸回轉,不由不禁大怔。
眼光到處,蕭景義已不知何時落到船上,但見他對着自己微微一笑,道:“多謝金姑娘幫忙,不然,蕭景義可真要變成落湯雞了!”
原來,蕭景義憑着本身真氣妙用,施出“昆侖十二式”中的“神龍盤空”,停空看望,早已測好金巧花劃槳速度,才施出“淩空虛渡”的輕功絕學,飛撲追去,似閃電般地落到金巧花身後。
金巧花心知蕭景義以弦外之音讪笑自己,可是人家武功比自己高得多,又有什麽辦法?
心裏驚怒交集,苦笑道:“蕭公子過獎了。”說完,側目輕瞥師姐,她竟也秀目瞧着自己傻笑,不由垂下粉頸嬌羞萬分。
半晌,金巧花忽覺四周太寂靜了,心裏訝異,似有所悟地擡起頭來,她不敢看蕭景義,卻朝黃怡梅看去。
蕭景義挖苦了金巧花後,不知不覺地便朝黃怡梅看去,那是一種不能抵抗的魔力,催促他這麽看。
這一看,黃怡梅那又深邃、又清澈的一雙杏目,正面對着閃射出蕭景義從未見過,且一經觸及,即會怦然心跳地甜蜜眼波,不由得把蕭景義一雙星目刁蠻的吸住,一眨亦不眨地盯在黃怡梅芙蓉粉面上。
黃怡梅芳心怦然亂撞,不勝嬌羞,就是偶然眼皮一擡,也禁不住蕭景義刁蠻的眼波,粉頸低垂,羞澀頰紅。
金巧花童心未泯,哪能體會到蕭景義和黃怡梅的微妙情境,這女兒家的嬌羞、羞澀,正是生情心怯的象征。
這時,她擡頭一看,正見到蕭景義和黃怡梅四目傳情,小丫頭不解風情,只覺得蕭景義盯着師姐,小心眼裏,就是千個不高興,萬個不舒服。
但她卻想不出道理,怎地師姐黃怡梅不生氣,又不現怒容,反而羞滴滴呢?她心裏不明白,只好竟往黃怡梅臉上瞧,想從那神态中找出答案。
可是,盡管小丫頭目不轉睛地看着黃怡梅,但黃怡梅卻半點兒的也不知道,她心中激起了異樣的漣漪,又驚又喜,又羞又甜,心河蕩漾,無法平靜下來。
蕭景義對黃怡梅,初次邂逅,即撩起縷縷不絕的情絲。
雖然他是一個初出世面的人,對于愛的滋味從沒有嘗過,但他由黃怡梅眼波中,已感到姑娘對他已蘊情意。
故此,盡管口裏不敢說出,但那由星目射出的神光,卻是深深地蘊藏着萬縷情絲,是以,對金巧花疑惑的舉動,也是未曾注意到。
豔紅的太陽,漸漸升到中天,金巧花再也忍耐不住,叫一聲:“師姐,回去嗎?我肚子餓了。”
雖然僅是莺啼般的輕聲,卻恍如平地焦雷,黃怡梅和蕭景義當堂蘇醒過來,各禁不住地啞然一笑,仰首望天。
黃怡梅道:“師妹,我們先到前面小集吃午膳,再趕路吧!”嫣然一笑,又望着蕭景義道:“蕭公子,你說好嗎?”
金巧花一聽,哪管蕭景義好不好,舉槳疾劃,恨不得一下就到集上,飽吃一頓。
不一會,船到巢湖湖邊小集靠岸,金巧花船槳一丢,搶前登岸,直奔集上而去,敢情小丫頭真的餓壞了,不然怎會這般急法。
黃怡梅望着師妹背影,笑道:“師妹就是這麽一股急勁,事事喜歡搶頭功,蕭公子請勿見笑。”
蕭景義不知怎麽回答才好,只得莞爾一笑。
黃怡梅、蕭景義先後登岸,朝集上緩步走去。
方進集口,正好面對一家飯館,夥計突然搶前搭話道:“少爺,姑娘請進,小姑娘久等了。”
兩人進到店裏,正好金巧花吃完一碗,回頭張望,一見兩人,就大聲道:“師姐,你們那麽慢,我已吃了一碗,快來,快來!”
說着,她已然再盛第二碗。
黃怡梅見了笑道:“人家蕭公子還沒有到,你就這樣,怕不叫人笑掉牙齒才怪。”
說完,她望着蕭景義一笑,又道:“快!不然可叫師妹吃完了。”聲落,一拉蕭景義坐到金巧花對面。
夥計随手替兩人盛飯擺筷。
驀地,右角傳來一聲哈笑,嚷道:“貧道今日大飽眼福,大姑娘拉着哥兒跑,急着沒飯吃,罕見,罕見。”
黃怡梅一聽,那人說話時聲氣充沛,宏亮,無疑的內功已見火候,心裏羞怒交集,勉強矜持,循聲看去。
但見飯館右角座上,坐着一位二十歲左右的年輕道士,青色道裝,面目清秀,可惜眉宇間卻藏幾分邪煞。
道士見黃怡梅瞥目張望,依然貌作悠閑若無其事地微微笑着。
蕭景義心裏有數,見青年道士年紀與自己相差無幾,竟然在這公共場所輕薄狂言,不由心怒暗道:“哼!看你亦是一派年輕後輩,卻是恁的輕狂,今日蕭景義初涉江湖,不妨就先試試你的功力。”
想到這裏,他劍眉一豎,喝一聲道:“賊毛道,竟敢肆口狂言。”
金巧花雖自顧大吃,這時亦是放下碗筷。
鳳目一溜,見師姐、蕭景義怒氣滿容,暗忖道:“你恥笑姓蕭的還罷,怎地連我師姐也欺侮了。”
她不由得鳳目怒向道士一瞪。
小丫頭這一瞪眼,卻聽青衣道士笑道:“小丫頭,難道你也看上道爺不成!”說完,得意地哈哈大笑。
蕭景義見青衣道士我行我素,根本沒有把他的話,當作一回事,心裏怒氣難忍,倏地站立起來,就要找道士出氣算帳。
哪知,青影一閃,金巧花已搶先躍到青衣道士面前,嬌叱道:“牛鼻子,雜毛道,你狂什麽,來來來,到外頭去,看本姑娘教訓你!”
她身形一晃,已然朝店外落去。
青衣道士趾高氣揚,既然故意取鬧,故此對眼前的形勢,并不在意,應一聲:“好!貧道就喜歡受人教訓!”
聲落人至,他猶比金巧花快出一籌。
蕭景義、黃怡梅心怕自己人有失,立刻追随出店。
這時,炎陽當空,金光燦爛,金巧花、青衣道士對面鹄立,相距五尺,等着蕭景義、黃怡梅走出來。
青衣道士側首一望兩人,笑道:“今天貧道就領教丹心神尼太清派的絕學。”
敢情他對各派的武功,無一不通,是以,在金巧花飄身出店之際,便已看出她的派門業師。
蕭景義一聽,恍然大悟,口中喃喃地道:“原來,這兩位姑娘竟是人稱武林八奇人‘僧道尼丐,妖魔鬼怪”中的丹心神尼門下弟子,但這道士到底又是誰人門下,怎地竟然敢找神尼門下弟子的晦氣?”
黃怡梅冷然一笑,卻不作聲。
金巧花叱喝道:“雜毛接招!”玉掌一揮,發招搶攻。
青衣道士已蓄勢相待,“移形換位”,縱身避掌,借勢還擊,雙掌翻揮,快若閃電,淩厲兇猛。
眨眼工夫,便還攻了三招兩式。
金巧花驟覺對方掌勢逼人,不敢怠慢,嬌軀擺晃,人如飛絮,勉強避開青衣道士電光石火般的還擊。
她心裏暗驚道:“這雜毛功力,怕不也高出師姐一籌。”
她心裏有了這種感覺,身形一變,施出輕巧的身法,閃避青衣道士的正面攻勢,避重就輕,想要先消耗對方功力,以便自己不敵之後,讓師姐能夠從容取勝。
一男一女,這一交手,一攻一避,眨眼工夫,便已過了三十多招。
青衣道士身負絕學,這一連串的攻勢,卻被金巧花似輕巧身法,連連閃避,立即心知對方計策。
倏地,收掌停勢,不再搶攻,冷笑一聲,運起新由迫魂魔君學來的崆峒派絕技,先天“陰罡氣功”,猛地運掌推出。
這一下,但見青衣道士雙掌平胸推出,一股陰森的潛力,挾在徐徐掌風中,直朝金巧花撞去。
小丫頭倏見對方收招歇勁,似有意似無意地再次發掌,不知利害,心道:“待姑娘硬接你雜毛一招試試!”
玉掌一翻,竟然往青衣道士掌勢迎去。
黃怡梅見勢大驚,心道:“怎地這道士練有先天真氣的氣勁功夫,這下師妹完了。”
心裏焦急異常。
但自己對這種先天真氣的氣勁功夫,剛剛入門,功力還是未具分毫火候,但眼見師妹即将喪命掌下,只好拼死救援,嬌叱一聲,身形縱起——
這時,金巧花已如飛蛾撲火,搶往青衣道士迎過去,眼看她即将喪命在青衣道士先天“陰罡氣功”的掌勢下——
就在這生死俄頃的時間,黃怡梅只見人形一閃,疾撲金巧花和青衣道士中間,那人一招“神龍雙現”,右掌施出先天“玄幽禪功”十成功力,迎推青衣道士雙掌推擊的先天“陰罡氣功”勁勢。
左掌以恰到好處的勁道硬接金巧花來掌。
“崩!”的一聲,三股勁氣撞在一起。
黃怡梅飛縱的身形已被震落,只見蕭景義泰然地立在青衣道士和師妹之間,屹立如山,神情潇灑。
青衣道士臉露驚訝之色,那是對蕭景義也練有先天真氣的氣勁功夫,且能以單掌接下他雙掌勁力而據自然露出神态。
再看師妹跌坐地面,鳳目瞪着蕭景義背影,露出一副震驚的神色,忘記了自己已經跌坐地上。
黃怡梅走上前扶起金巧花道:“師妹,沒受傷吧!”
金巧花搖搖頭,站了起來,道:“蕭公子功力好深呀!”
黃怡梅嫣然一笑,心道:“小丫頭,你這時才佩服嗎?”轉身一看蕭景義和青衣道士,然後拉着金巧花暫退一旁。
但聽青衣道士道:“傳聞彌陀僧老前輩已經仙逝多年,敢問閣下尊師究竟是哪位昆侖高人?”
蕭景義心裏贊服青衣道士的眼光和閱歷,道:“在下蕭景義昆侖弟子,家師無名江湖,彌陀僧正是蕭某師伯,未知閣下道號尊稱可否見告?”
青衣道士似覺一愕,想不出近年來,昆侖派除了彌陀僧之外,還有什麽另一位武林出衆的前輩高人,因此,停了半晌才道:“乾坤秀士董坤就是貧道賤號,家師太空道人,蕭公子可曾耳聞?”
蕭景義感到意外,心想:“原來他就是八奇人中太空道人門下,無怪剛才有這等功力,難道他适才施展的就是那道家先天‘罡幻神氣’?”他凝神沉思,竟忘記了乾坤秀士董坤站立面前,等待着他回話。
黃怡梅驟然一聽,大吃一驚,心道:“這乾坤秀士董坤,師父曾經說過他的背師另投,聚八奇人中道、魔兩門武學,适才那必是追魂魔君的先天“陰罡氣功”無疑,幸虧蕭景義在場,不然師妹性命定是難保了。”
金巧花可不知道這些事情,但太空道人她卻清楚,是以,她心裏只感到有點難受和不服氣罷了。
乾坤秀士董坤見蕭景義有心思,沒回答自己的問話,不由怒氣漸升,暗道:“你這小子無名無號,竟敢對我無禮。”
驀地他又運起先天“陰罡氣功”,便要朝蕭景義擊去。
這一瞬間,蕭景義身形一動,似有所悟地點了點頭,敢情他知道對方已然蓄勁擊他,這才點頭作答。
乾坤秀士董坤劍拔弩張之勢,立時為蕭景義的幾下點頭化于無形,笑道:“這般說,蕭公子與董某師門有淵源,董某馬齒虛增,可要鬥膽稱義弟了……”
他頓了一頓,接道:“義弟,适才愚兄不禮之處,猶希見諒,水酒一杯,向神尼前輩高足賠禮。”
蕭景義忖道:“自己初闖江湖,閱歷淺疏,他與丹心神尼或有芥蒂,但自己與他無仇無怨,今日若能交個八奇中的門人為友,将來諒必也有一番幫助。”心中有意,點點頭,随着轉頭望着黃怡梅和金巧花露出征求二人同意的眼波。
乾坤秀士董坤一見蕭景義點頭,竟道:“姑娘請了。”立即欣然伸手一挽蕭景義,就往店裏走進。
黃怡梅見蕭景義不知乾坤秀士董坤根底,當下也不說破,對金巧花道:“師妹,你且忍住,我們就叨擾他一次。”
小丫頭生來嘴饞,心裏雖怒所未消,但一聽只要忍耐就可有吃,一股怨憤,抛上九霄,點了點頭,便随着黃怡梅跟進店裏。
這一下,四人魚貫而人,另外選了一處雅座坐下,不久,乾坤秀士董坤所喚酒菜也就送到了。
乾坤秀士董坤提起酒壺替蕭景義倒酒一杯,舉杯喝了一口道:“蕭弟昆侖絕學,已臻神境,愚兄佩服之至。”
蕭景義微微一笑,道:“董兄師門先天真氣功夫,譽稱武林一絕,董兄聚此火候,蕭景義望塵莫及……”
又連連稱贊乾坤秀士董坤的武功,及太空道人的絕學。
乾坤秀士董坤心裏驟然感到又喜又惜。
喜的是自己武功受人贊頌,惜的是自己背師另投過早,以至師門號稱武林一絕的正宗道家先天“罡幻神氣”沒有得手。
他念頭一轉,想蕭景義猶未知悉,便搭口歉遜道:“義弟過獎了……”
黃怡梅莞爾一笑,心道:“乾坤秀士,可惜你此刻就是隐瞞得再好,但等會兒就狡狐露尾了。”
金巧花可不管別人在說些什麽,只管盡量挾菜往口裏送,一時吃得風卷狼藉,滿臉歡喜異常。
這一膳,直吃到黃昏,夕陽斜墜之際,始告完歇。
蕭景義、黃怡梅、金巧花要轉上北峽山青雲谷,乾坤秀士董坤不便同往,也就道別各奔前程。
※※※
天色入暮,明月初升,華光如洗,蕭景義、黃怡梅、金巧花三人,駛舟沿着巢湖之支流而上。
二更剛過,已越舒城進入北峽山山界,入山水道,曲折迂回,幸好金姑娘駕舟技術高超,水聲汩汩,輕快如箭。
金巧花推槳疾駛,蕭景義、黃怡梅相對傾談,倏地,金巧花道:“前面水道彎曲,趕緊低頭卧倒。”
原來,水道至此,倏現一洞,洞口低垂,高僅三尺,三人只得暫卧舟中,輕舟本來就不大,因為金巧花占着船尾,蕭景義、黃怡梅無法分離,竟又雙雙并頭??卧——
這一并卧,肌膚相親,耳鬓厮磨,幽香撩神。
蕭景義生平何嘗遇見此種情境,心醉神迷,情不自禁地在黃怡梅耳邊,低聲道:“黃姑娘,這段水道,蕭景義願它綿綿不盡——”
黃怡梅萬縷情絲,全已系到蕭景義身上,聽他出語示情,芳心歡喜萬分,卻也羞不可抑,半晌,才嬌滴滴答道:“怡梅蒙公子錯愛,此生心不他屬,只是師門先天‘蘭花氣掌’,初窺門徑,三年之後,公子再來北峽山青雲谷,怡梅必請準師父,相偕行道江湖,地老天荒,永不分離,又何必戀此片刻水洞途程——”
蕭景義話說出口,一顆心直跳腔中,雖然明知姑娘情意綿綿,一時之間,卻也無法揣測姑娘心意,是喜是怒?
黃怡梅這一句“此生心不他屬”,“地老天荒,永不分離”,直把蕭景義聽得心花怒放,渾身說不出的熨貼舒服。
但是,想到這還是三年後的事,不由心道:“蕭景義呀,還要等三年哩,你這三年又将怎麽過呢?留在青雲谷?江湖兒女焉能如此,何況昆侖派絕學,需得箕裘克紹,聲譽綿連,怎能就此留下——”
船行雖慢,卻因水洞不長,就在蕭景義猶豫想念間,轉折了幾個彎,便已出洞。
蕭景義、黃怡梅并卧舟中,心甜意迷,出洞之後,最不想分開,但已近青雲谷,是以,雙雙分坐起來。
蕭景義挺身坐起,只覺眼前一亮,真個“山重水複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不覺脫口一聲驚呼,贊嘆不止。
但見水洞出口之處,竟是一片湖塘,湖雖不大,卻也不小,湖水清澈如鏡,游魚絡繹,清晰可辨。
四面高峰,陡壁千仞,宛如一座土堡。
此刻,正值皓月中天,環湖花樹,為溶溶清光所籠,凝霧含煙,充滿了一片清妙祥和,安谧之氣。
湖心突起一座孤嶼,似乎與山麓一線相銜,金巧花望嶼催舟,疾行如箭,不一會兒,已近嶼旁。
金巧花恍如乳燕返巢,不等停舟靠岸,倏地停槳淩空縱飛,直朝嶼上一座二層的玲珑樓閣,如飛跑去。
黃怡梅笑道:“蕭公子,我們也上去吧!”
她聲落身起,當先往岸落去。
蕭景義看着黃怡梅似淩波仙子的身法,心裏贊好稱妙,跟着一點舟面,随後躍上。
這座閣樓分為兩層,十丈見方,與姥山竹樓又自不同,通體香楠所建,不加雕漆,自然的古色古香。
閣內陳設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