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澗秋鳴

第78章

那是一張寫了字的便簽。

便簽已沒有剛買時的新，在時間的打磨下，已經有些發黃，只是因為被收藏的好，并沒有其他折痕，亦沒染上斑點。

上頭的字剛勁有力。

賀秋鳴眼皮抖的厲害，不敢再去看陳南山的眼睛，心中的慌亂也多了起來。

他一眼就認出陳南山手中拿着的，是那年聖誕，他送給陳南山的禮物。

終生有效的那種。

陳南山拽着便簽，臉上挂着暖暖的笑。當時收到賀秋鳴這份禮物，他心中是覺得賀秋鳴萬分幼稚的，但依舊開心，這些年一直貼身保管好。

至于賀秋鳴允諾的三個要求，他更是一次沒有使用過。曾經賀秋鳴也問過他怎麽不使用，那時的陳南山回答說因為沒找到能用的機會。

他沒說錯，就是沒有使用的機會。

和賀秋鳴在一起，已經是幸福的不能再幸福的事，陳南山想不到他還有什麽想要的。再者他有時候有的一些小願望，不用他提，賀秋鳴就會幫他實現，就更不用提使用便簽了。

是生活過于幸福美滿，他已經不需要其他來渴求快樂。

陳南山看賀秋鳴沒反應，不由微擡手，眯着眼看他，聲音染上醉意說，“給你。”

略微發黃的标簽上，沒有寫着很長的話，只有短短數字，可偏偏是這短短數字，像一顆煤球燙的賀秋鳴心髒滾燙，且發疼。

賀秋鳴擡眸，目光頓頓的定在陳南山寫的那幾個字上，似乎這背後還藏着什麽重要的故事。

然而順着他的視線看過去，便簽上只有簡單的三個字，也就是一個人名：賀秋鳴。

收到這份禮物時，賀秋鳴曾說他可以把他想要的寫在這上頭，他則會幫他實現。

他陳南山要的不多，既不求事業順遂家財萬貫，也不求健康長壽家庭美滿，他所求的不過賀秋鳴罷了。

茫茫人海，浮世萬千，獨賀秋鳴一人。

酒的後勁好像又上來了，陳南山晃晃有些暈的腦袋，笑了笑把便簽塞到賀秋鳴手裏。

賀秋鳴翻了翻手裏的東西，再去看換了種狀态的陳南山，不發一語。

陳南山歪頭，忍下心中難受，疑惑賀秋鳴怎麽不給他回應。陳南山又不知道想到了什麽，又翻了會行李箱，把另外兩個便簽也拿了出來，遞給了賀秋鳴，嘴邊帶着笑。

“這兩個也給你。”

所有的都給你，三個換一個你。

賀秋鳴扯了扯嘴角，拿走陳南山手裏的東西，手指撓了撓陳南山下巴，問道，“頭疼麽？”

見他收了自己東西，陳南山心上一直緊繃的弦才總算松了。瞥見賀秋鳴臉上的關心，他咧嘴笑了笑，埋藏很久的心事終于攤開了說，讓陳南山整個人都輕松了下來。

陳南山不再強撐，放任酒精帶來的難受布滿全身，他往賀秋鳴在的地方挪了挪，整個人都趴在了他懷裏，然後不自覺的撒嬌，“好難受啊，頭暈，眼睛疼。”

賀秋鳴手搭在陳南山腰上，看着懷裏面紅耳赤了還在無意識撒嬌的人，嘴角微微翹了起來。他把便簽放到陳南山箱子裏，然後雙手用力，将人抱上了床。

陳南山一直抱着賀秋鳴，此刻雖然到了床上，也不曾松手，還是在賀秋鳴懷裏哼哼唧唧的。賀秋鳴什麽也沒說，只是陳南山讓怎麽樣就怎麽樣。

陳南山感受到賀秋鳴對他的放縱，往年被賀秋鳴寵出來的嬌慣脾氣展露出來，他扒拉着賀秋鳴手，軟糯道，“我想聽歌。”

“想聽什麽歌？”賀秋鳴拿出手機。

“哼…”陳南山眯着眼拿走賀秋鳴手裏的手機，擡起頭嘟囔道，“要聽你唱的。”

賀秋鳴和陳南山對視了半響，緊了緊摟着陳南山的手，聲音嘶啞道，“要聽什麽歌？”

“《一生愛你千百回》。”

賀秋鳴知道這首歌，還沒分開前，他聽到過陳南山在聽這首歌。他低聲哄陳南山，讓他把手機給他，他好放伴奏，陳南山蹭了蹭他衣服，不太情願的把手機給了他。

只是還沒等賀秋鳴放伴奏，陳南山那有些沙啞的聲音已經哼唱出來。陳南山抱緊賀秋鳴腰，心中滿足，輕輕哼唱這已經聽了千百回的歌。

“…管不了外面風風雨雨，心中念的是你，只想和你在一起……我要天天與你相對，夜夜擁你入睡，要一生愛你千百回。”

賀秋鳴輕聲笑了下，把手機放到一邊，沒有繼續百度歌詞，抱緊陳南山聽他唱歌，幾分鐘後，他聽到自己的聲音在問，“什麽時候學會的？”

陳南山是不喜歡唱歌的。賀秋鳴認識他這麽多年，也只在幾次威逼利誘下，聽到陳南山哼了幾句，他問過陳南山為什麽不唱歌，他說太麻煩了，記歌詞麻煩，不會旋律也麻煩。

陳南山抿嘴笑，露出兩個酒窩給賀秋鳴看，軟軟的回答，“好久了。”過了一會他重複道，“會唱好久了，要唱給男朋友聽的。”

“他喜歡聽我唱歌。”

賀秋鳴明白陳南山這是徹底醉了，笑了笑誇他，“唱的真好聽。”

可是陳南山卻突然慌亂起來，他抱着賀秋鳴腰，眼睛像泡在水裏的葡萄一樣，清亮清亮的，只是眉毛卻皺了起來，嘴裏不知道在嘟囔什麽。

賀秋鳴輕拍他背，柔聲哄着，湊過去想聽清陳南山在說什麽。然而陳南山說的話，卻如千斤般的石頭壓在他心上，讓他喘不過氣來。

“但是我還沒唱給他聽，他就不見了。”

賀秋鳴從床頭櫃上抽了幾張紙，輕輕的替陳南山擦掉眼淚，自虐般的什麽都不說，只聽着陳南山在那嘀咕，任自己心髒疼了又疼。

陳南山感覺到有人在給他擦眼淚，動作還很輕柔，且這人身上帶着他熟悉的冷香，所以他想都沒想就拽住在給他擦眼淚的人的手，緊緊的拽在懷裏。

他低頭親了親那人的手，似乎感受到了那人的情緒波動，于是陳南山微微低頭，虔誠的親了一口那人的手背，抿嘴笑了笑，“不難過了啊，後來我又遇到他了。”

“我沒想到我還會遇到他呢，”陳南山把玩被他抱在懷裏的手，斷斷續續道，“只是他跟以前不一樣了。”

不會再逗他，也不會哄他，甚至如果他不主動，賀秋鳴都不會和他多說話。不過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只要他湊過去，賀秋鳴是會和他說話的，在受傷時，賀秋鳴也是最早趕過來的。

可就算是這樣，陳南山還是很喜歡賀秋鳴，還是忍不住湊到他身邊。

陳南山幸福的笑了笑，很小聲的說了一句，“他是全天下最好。”

如果不是陳南山渾身酒氣，不是他現在還皺着眉，賀秋鳴都要懷疑陳南山是裝的了，故意這樣讓他心疼，故意說出這些話讓他想哄他。早先被灌的酒現在也起了作用，賀秋鳴覺得腦袋隐隐發疼，鼻子聞到的都是陳南山身上的清香，賀秋鳴覺得他快堅持不住了。

陳南山吧唧了下嘴巴，蹭了蹭懷裏的手，繼續說那些壓在心底很久的情話。賀秋鳴瞥了眼抱着他手的陳南山，用餘下那只手摸了摸自己心髒，低聲罵了句髒話。

酒真醉人。

陳南山只覺頭疼欲炸，唯他抱着的人能讓他有一絲愉悅。只是更讓他受不了的，是酒精勾帶起的那些回憶，此刻像一根根刺插在他心上，難受的不行。明明他知道賀秋鳴就在他身邊，明白他說出了藏在心裏的事，曉得迎接他的會是一個美好的未來，然而夢境裏的悲傷快将他吞滅，以至于他只能掙紮掙紮再掙紮。

陳南山搖搖頭，試圖讓自己清醒一點，然後睜開眼就看到在他跟前的賀秋鳴。眉眼如舊，神情柔和，目光正全然停在他身上。

他撓了撓被他抱在懷裏的賀秋鳴的手指，忽而彎腰笑了，像小孩看到心愛的玩具一般，眼裏都是歡喜。陳南山原本有些迷糊的腦子，這會兒稍稍清醒了些，他看着眼前的賀秋鳴，心裏明白這是他喜歡的人，是他願意放在心尖尖上的寶貝兒。

想明白這點，加之醉酒，陳南山的動作就沒有那麽多顧忌，他一反身用力抱住賀秋鳴，照着他唇就親了下去，再見面這麽久，兩人還沒有一點兒親密接觸，陳南山早就不滿意了，如今有個這麽好的機會，他怎麽可能放過。

賀秋鳴的嘴唇還是跟記憶裏的一樣，溫溫熱熱的。

轟的一下，陳南山還迷糊的腦子倏地清醒，他能清楚的感知到他在做什麽，也能感覺到賀秋鳴的僵硬。

只是簡單的唇對唇，陳南山就覺得他心髒快跳了出來，整個人也燥熱的不行。不用看陳南山都能猜到他現在的樣子，臉一定是紅的，耳朵一定是紅的，呼吸肯定的重的。

清醒了也不再怕的，因為渾身都是紅的，陳南山索性繼續裝了下去，蹭着賀秋鳴唇不動，甚至在賀秋鳴要動作時用力貼緊，迫使賀秋鳴拿他沒辦法。

他聽到賀秋鳴驟然變重的呼吸。

房間裏原先的悲傷氣氛突然旖旎起來，沾着一兩分的情欲叫人臉紅。陳南山摟着賀秋鳴腰，眯着眼看了眼賀秋鳴，不滿的嘀咕道，“張嘴啊。”

搭在陳南山腰上的手驟然收緊，在賀秋鳴看不到的角落，陳南山勾了勾嘴角，然後因為怕賀秋鳴推開他，再度用力親了上去，還咬了咬賀秋鳴下唇，呢喃讓賀秋鳴張嘴。

出乎意料的，賀秋鳴順從的張開了嘴。

陳南山怔愣了一瞬，然後不顧一切的沖撞進賀秋鳴口腔，追逐對方的舌頭，用力的吸吮，賣力的讨好心上人。

他很久沒有這樣和賀秋鳴親近過了，不由一時心情有些蕩漾，嘴角的笑也越來越大。

整個過程裏賀秋鳴沒有主動，但也沒有後退。陳南山在心裏滿意的笑了笑，今晚的郁悶因為這個吻而消散不見，随之而來的是開心和疲憊，陳南山稍稍往後退了一點，嘬了賀秋鳴舌尖一下，然後準備靠在賀秋鳴身上睡一會。

他無比感謝李常青，也感謝今晚那夥灌酒的人，如果不是他們，今晚他和賀秋鳴怕不會有這些進展。

只是陳南山還沒靠過去，先前一直沒說話的賀秋鳴有動作了，他聲音嘶啞，薄唇被陳南山親的發紅發腫，像被狠狠蹂躏了一樣。

“陳南山，你早醒了對吧？”

因偷吻成功而開心的陳南山，聽了這話忽而周身一顫，嘴角的笑沒來得及斂去。他擡頭看賀秋鳴，瞧見對方的嘴唇，忽地羞澀了一下，呆呆的移開了視線，不準備回答這個問題。

賀秋鳴也沒一定要求個答案，見陳南山這樣，也只垂眸收回視線，輕聲說了句，“沒事，休息吧。”

看賀秋鳴沒追問，陳南山心裏一松，也沒精力去思考其他，但卻順着他心問了一句他想知道答案很久的問題了，他先是說，“賀秋鳴，你要跟我說真話。”然後陳南山才問，“你喜歡我嗎？”

陳南山等了幾分鐘沒聽到答案，眼皮就開始打架，他覺得今晚怕是等不到賀秋鳴的答案了。陳南山再度搖搖頭，準備跟賀秋鳴說算了，反正現在他也不急着知道答案，以後有的時間去探知，只是他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聽到賀秋鳴那邊很小聲的嗯了一聲。

陳南山聽了這話，擡眸看了賀秋鳴一下，眼睛是像裝着星空。他咧嘴笑了笑，補充了一句，“我也好喜歡你。”

然後趴在床上睡了過去。

所以陳南山不知道的是，在他睡了後，賀秋鳴在一邊看了他很久，又擡手摸了摸他的嘴唇，嘴角露出個微笑。

同時賀秋鳴看着他，叫了他一句小孩兒，又走到他的身邊，頓頓的看了他好幾分鐘，然後才輕的不能再輕的說了一句話。

安靜至極的屋裏，賀秋鳴說的話清晰可聞，若是此刻陳南山是清醒的，他必當大驚，同時想明白困擾他的那些問題，只是可惜現在他是睡着的，所以他還沉浸在今晚的美好裏。

賀秋鳴說的那句陳南山沒聽到的話其實很普通，但是組合起來就不簡單了，他說的是，“小孩兒，對不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