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澗秋鳴

第52章

知乎上總會有各種人問不同的奇怪的問題，陳南山平日沒事時就會上來逛逛，看看不同人的故事，以此打發時間，就像現在這樣。

陳南山看別人的回答看的入迷，沒有發現突然熱鬧起來的禮堂。

學生會的人在前面打理雜物，陳南山抽空掃了眼前頭，還是只看到校領導在指導工作，至于那個講座教授現在恐怕還在後臺。坐在他後頭的是兩名大三學生，年齡和他差不了多少，見陳南山回頭，還小聲的叫了句老師好，陳南山點頭應了，又轉回頭去看前邊。

現在是校領導在講話，陳南山聽了兩句就覺得沒意思了，然後低着個頭在思考他和賀秋鳴的事。想事情間，陳南山還抽出時間想要是他的大學老師看見他這樣，一定說教他，說他不尊重知識，他也覺得他像着魔一般，任何時間地點都能想到賀秋鳴。

坐在他後邊的那兩個大三女生靠在一起小聲說話，陳南山聽到她們在讨論臺上的外校教授，說她的氣質好好，陳南山因為她們的話而心裏有些好奇，他長這麽大，見過的老師不少，的确有些老師很有氣質，只是這麽多年，他只服氣過梁婉木，也就是梁姨，所以現在他好奇臺上的教授到底是怎麽樣的，然而他一擡頭整個人就傻了。

陳南山的視線和臺上教授的視線撞在一起。

梁婉木也是驚訝的，不過她表情管理的很好，很快就轉移了視線，好像不曾吃驚過。她這次來這裏，并不僅僅是因為賀秋鳴在這工作，另一方面是有所大學請她過去做學術交流，于是她幹脆帶着她丈夫過來，順帶好好看看賀秋鳴。

剛才她從側門進來，入目是一個低頭在玩手機的男人，胸前挂着教師證，說明他是這個學校的老師，當時她還想這學校的老師還挺有趣，不像從前她去的那些學校，老師一個個的只會幹坐在那。只是經過這個年輕男人時，她不小心瞥到他的側臉，一股強烈的熟悉感湧上心頭，叫她一時腦袋空白，只是她想了好半天也沒能和人對上號，索性就不想了。

現在看來，原來是陳南山。

陳南山在看到梁婉木的一瞬，完全怔住不動他早該想明白的，賀秋鳴的父母都是大學教授，楊淮又說這次講座是關于文化層面的，而梁婉木是這方面的學者，且昨天賀秋鳴還說他父母來了。他早該猜到了。

他擡頭去看一直被他忽視的橫幅，只見上頭寫着‘熱烈歡迎梁婉木教授來我校講學，’是他沒注意。陳南山收了手機，端正坐好，不敢去看梁婉木，但是視線卻一直定在講臺上，在梁婉木面前，他不敢造次，這是很久前就有的下意識，如今雖然很久沒見了，可這種習慣卻依舊保留了下來。

陳南山很緊張，手心都微微冒汗。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麽過完兩個多小時的交流會的，反正等他回過神來時，交流會已經結束，參加的老師正有序退場，而校領導則在前臺和梁婉木合影。陳南山掃了眼那邊，很快又收回視線，他站起身準備和其他人一起退場，卻突然被院長叫住。

“陳老師你等等，”院長拿起話筒，這樣說了一句，“等會還有事要和你聊聊。”

陳南山轉身，點點頭，沒再移動，卻也沒有走過去，而是在剛才的地方站着等他們合影完，只是院長卻擡手讓他過去，陳南山無法只能走了過去。

梁婉木正在和校領導說話，自然無法停下來和陳南山說話，而陳南山也不會湊上前去打擾他們，索性站在最旁邊等他們說完。

他不知道院長找他是為了什麽，或者說梁婉木找他是為了什麽。

不過好在這樣的情況沒有持續太久，梁婉木就從一群校領導裏脫身，走到把陳南山叫過來的院長身邊說了兩句話，然後徑直走到陳南山跟前，淺淺笑道，“好久沒見了，南山都這麽大了。”

陳南山霎時整個人都緊張了，他笑了笑，不自在的叫了句梁姨。

梁婉木應了聲，後又去收拾自己的東西，陳南山看她抱着一沓資料，就過去幫忙抱，梁婉木也沒拒絕，笑着說了聲謝謝。她是自己坐車過來的，所以一出禮堂大門，陳南山就問梁婉木要去哪裏，他好棒她打車，但是梁婉木卻是搖頭，說先跟他吃個飯。

陳南山不敢多想，直接帶梁婉木去了一個環境幽靜的飯店，又急忙點了菜，然後氣氛陷入沉默，只不過是陳南山單方面以為的沉默。

昨天才從晁年那知道一些往事，今天就和從前關系很親的人見面，陳南山心想得虧他心髒強大，不然這會必然是不行了。

“南山現在在這當老師？”

“對，”陳南山應的很快，解釋說，“在這做的實習，後來幹脆在這當老師了。”

梁婉木笑的溫柔，只字不提賀秋鳴，也不提他和賀秋鳴當年的事，“做老師挺好的，還有寒暑假。”

陳南山聽了這話，也跟着說了兩句，不過他還是很拘謹，弄不明白梁婉木叫他來是為什麽，但很快他就清楚了。梁婉木叫他來，不是為敘舊，純粹是為了探聽賀秋鳴的消息，換句話說，是想知道他和賀秋鳴有沒有聯系。

因為梁婉木說了句，“秋鳴他也在這裏工作。”

陳南山端着杯子的手驀然一緊，解釋的話在嘴邊繞了又繞，而梁婉木則一直盯着陳南山，眼裏是為人母的溫柔。陳南山沒敢和梁婉木對視，到最後也只是笑了笑，說了句，“是嗎？”

梁婉木喝了口飲料，眼裏盈滿笑意，聽了陳南山的回答也不知信了幾分，但到底是沒再繼續這個話題，故而讓陳南山輕松不少。

只要不是問賀秋鳴就好。

梁婉木給陳南山夾菜，像很多年前那樣，同時還會特別溫柔的跟他說這個味道不錯，讓他嘗嘗。有時候學校放月假，他和賀秋鳴一起回去，梁婉木見了他直說他瘦了，然後會叫賀叔領他出去吃好的，後來他念高三，賀秋鳴不在身邊，梁婉木每周都會去學校看他，幫他補充營養，最後那幾個月，更是直接在學校附近租房陪讀，他們對他真的很好，這也就是那些年陳南山不讓賀秋鳴坦白的原因，他怕會傷了梁姨他們的心。

而現在再次見到熟悉的動作，陳南山不由心中一熱，感受到久違的家人溫暖，沒控制住自己的情緒，啞着聲音叫了句，“梁姨。”

梁婉木現在也不知道該用什麽詞來形容她的心情，最初知道她兒子找了個男朋友時，她和賀明翰心裏是接受不了的，賀明翰更是直接動手打了賀秋鳴，那是兩夫妻這麽多年第一次打賀秋鳴，但她也沒阻止，畢竟任哪個父母知道自己孩子喜歡同性，都無法第一時間接受的。

可是後來她看賀秋鳴實在喜歡那孩子的緊，她不免好奇對方是什麽樣的存在，而她和賀明翰做過這一方面的研究，大概了解這是什麽樣的群體，看賀秋鳴是真的改不了，他們也就接受了，只求兒子找的那個對象能對他好。

梁婉木還記得第一次見陳南山，還沒長大的男孩子，站在他們家門口，一臉緊張，卻強撐着故作鎮定，全然忘了他黏賀秋鳴黏的有多緊。梁婉木沒忍住笑了，她說想看看賀秋鳴男朋友，其實也是怕他交的是一些不正經的男生，但見了陳南山，看是這樣模樣俊俏、且全程緊張的，心裏不由松了口氣，同時心中對陳南山的滿意也直線飙升。

再往後，她從賀秋鳴那裏聽來一些陳南山的事，心裏更是心疼這孩子，而陳南山和賀秋鳴的感情也一直都很好，只是誰知道後來會發生那事呢。

梁婉木笑着搖頭，剛才她問陳南山那個問題，确實是想知道賀秋鳴和他還有沒有聯系，而陳南山的回答，也是她意料之中的，想來兩人也是遇到了。

她其實是很喜歡陳南山的，可是感情的事強求不來，再怎麽說賀秋鳴現在和他已經分手了，所以她喜歡他也沒多大用，何況當年因為他，賀秋鳴還難過了那麽久，作為父母自然是心疼孩子的，也不希望他們倆有過多交往。

于是有了現在這一幕。

陳南山端着一顆心，靜等梁婉木接下來的問話，可是梁婉木卻止了嘴，認真的吃起了東西。他也不好再琢磨，跟着安靜吃起了東西，只是心裏遠沒有表面來的平靜。

他總覺得梁婉木找他別有深意。

果然幾分鐘後，梁婉木開了新的話題，問起了他現在的生活，陳南山挑着話回答，怕答錯了被抓着話頭，梁婉木認真聽他說，也不插話，面上挂着笑，可卻越發讓陳南山心裏發慌。

他倒寧願梁婉木問他一些問題，而不是現在這樣什麽都不說。

陳南山以為梁婉木會一直這樣沉默下去，沒成想在他說完後，她卻開口總了個總結，然後看着他笑了笑說，“年齡夠了，是該談朋友了。”

夾菜的手一頓，斂眸掩去眼睛裏的情緒，陳南山笑笑沒說話。

梁婉木像沒注意到陳南山的反常，依舊在笑，看着陳南山的目光也很是溫柔，然後今天第二次提起賀秋鳴，可說出來的話卻讓陳南山心涼了半截。

她說，“秋鳴也會這樣的，”梁婉木溫柔的笑笑，補充道，“不過也許秋鳴早就不用我提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