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不能平
是夜,月黑風高,宋府一片寂靜。
絕桓真人一直守在被綁住手腳扔在床上的宋均辰旁邊,生怕對方突然鬼變。
宋均辰卻只顧自己一頭睡覺,一睡睡到現在。
絕桓真人坐得久了,正欲起身活動一番,卻突然覺得頭暈目眩起來,當即又趕緊坐下,暗自腹诽自己剛剛是何毛病,以前倒從未有過犯暈的時候。
一只匕首卻悄悄接近他的脖子。
絕桓真人畢竟是天闌宗長老,武功雖不及宗主,但比起一般的阿貓阿狗來還是要厲害不少,他眼眸一沉,手掌拍向身前的木桌,借力連人帶凳子躲開了匕首的偷襲。
一名黑衣人冷笑着,瞬間發起了第二波攻勢。
絕桓真人一邊應敵,一邊大喊:“有刺客!”
他希望住在隔壁的乞塵長老和歐陽長老能聽見過後,趕來救他,最不濟,宋府的家丁也該來打一趟吧。
然而乞塵長老和歐陽長老已經咽了氣。
茂春的軟劍無聲無息,薛策的江湖第二絕非浪得虛名,二人殺兩個毒發的長老,簡直信手拈來。
另一邊,崇習和絕桓真人來來回回鬥了五個回合過後,崇習自尊心有點受損了。
自己的武功真的有這麽差嗎?打不過元泷教左護法就罷了,如今連一個中了毒的長老也搞不定,實在愧對閣主的教導。
絕桓真人此時也已明白了什麽,住進宋府完全就是落入了敵人的圈套,愚不可及。
“你是元泷教餘孽?“絕桓真人喝問道。
“我還不屑那個破教。”崇習冷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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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究竟是何人,為何與我天闌宗過意不去?”絕桓真人搬出了天闌宗的名號,似乎希望能震懾住對方。
“天闌宗?一群敗類。”崇習又是一個撲身刺了過去。
絕桓真人險險躲開,他的頭越來越暈了。
“你們……下毒了……“再蠢的人此時也猜得出來,事情很不對勁。
“還記得全味樓上菜時的美人們嗎,那絲绫上的毒,可香的很。”崇習見對方已是垂死掙紮,便不妨讓他死的明白一點。
絕桓真人再欲說些什麽,一把劍直接穿過了他的胸膛。
崇習有些惱怒的看着劍的主人,道:“你搶我的人頭作甚。”
薛策冷冷看了他一眼,“磨叽。”
“你!“
“好了!”床上突然傳來一個更加惱怒的聲音,“能不能先把我松開,綁一天了都!”
宋均辰早就被打鬥聲吵醒了。他右手腕被人挑了筋脈,傷本就沒好,又浸了水,還被捆了一個下午,已經是疼的冷汗直冒。
“閣主!“崇習這才反應過來,慌忙撲過去給宋均辰解綁。
接下來就是處理屍體了。
為了避免刀傷劍傷被人看出來,衆人選擇用挖肉的方法銷毀傷口的痕跡,挖出的肉醬再埋進深土裏毀掉痕跡,宋均辰看得臉色發白,直犯惡心。
又在每具屍體上倒了水将其淋濕,營造水鬼害人的假象,衆人便把屍體扔回了房間的床上,用被子掩好,各自散去了。想必第二天,第一個發現屍體的人會是尖叫連連。
宋均辰回到房間怎麽也卻睡不着,他腦海中不斷浮現着剛才挖肉的血腥場面,實在忍不住,起身對着痰盂吐了起來。
薛策自然是時時刻刻都在監視着宋均辰的,盡管他并不在對方屋內,但是單憑耳力就能知道對方在做什麽。聽到隔壁宋均辰的嘔吐聲,似乎要把膽汁都吐盡,薛策皺起眉來,心中疑惑。
堂堂金雀閣閣主,武力盡失之前好歹也是江湖排行榜第七,難道第一次見死人?
他不禁好奇,這江湖上一向神秘的宋閣主究竟是個什麽樣的人。
解決了三位長老,剩下的一幹弟子,薛宋等人還沒放在心上。
水鬼吃人的故事,也編得極其離奇,宋府周圍一時間變得極其冷清,百姓們寧願多繞兩個時辰的彎路,也絕不從宋府門口經過。
“公子,你這傷口沾了水,恐怕一時好不全了。”茂春邊給宋均辰敷藥邊埋怨道。
“無妨,就算右手廢了,不還有你伺候嗎?”宋均辰忍着疼打趣。
“話是這麽說……”茂春正欲說番大道理,卻見薛策走了進來,當下就閉嘴了。
“你又來監督我?”宋均辰擡眸看向來人。
薛策沒說話,靠着桌站了會兒,才緩緩道:“手怎樣。”
對方的手傷,畢竟是自己弄的,适當的關心,應該能表達自己的歉意。薛策如是想到。
殺死了三宗長老之後,他已經相信宋均辰是和自己一條心了。
“還好……嘶,你輕點。”
茂春打好了包紮的結,無辜的擡起手表示自己已經很輕了。
“你去打聽下外面什麽風聲,三大宗派有沒有派人來查探。”宋均辰還是最擔心這個。
“是。”茂春收好桌上的一堆紗布藥瓶,退了出去。
房間裏只剩下宋均辰和薛策二人。
“怎麽樣,我扮鬼還挺像吧?“宋均辰面露得意之色。
薛策瞥了他一眼,道:“三宗并不會因為你扮鬼而放過你。“
“除了道士和尚,我還沒見過有人敢抓住鬼不放的。”
“不是所有人都相信鬼神。”
“那就讓不信的人也信。”
所以從今天起,宋府再無“安寧”之日。
什麽半夜鬼叫,驚現鬼影,地磚滲血……一堆下三濫的招數都被宋均辰用上了,宋府裏的仆人一下子走了大半,剩下的是實在找不着去處,暫時戰戰兢兢的還留在宋府做事。
三名長老喪生宋府,自然有其弟子來查案,白天查不到線索,便半夜三更潛入宋府,卻經歷了鬼手、鬼哭、鬼臉等一系列驚吓,等被“送”出府時已是半傻半癫狀态,有民間騙子就說,這是被鬼奪了魂魄的原因。
這些事越傳越遠,越傳越離奇,以至于現在人人提起宋府,都冷汗涔涔,避之不談。
半個月過後,三大長老宋府遇害的事慢慢的就被“鬼宅”的傳言遮掩了下來,宋均辰終于松了一口氣,暫時不再讓崇習茂春二人扮鬼了。
崇習,茂春如釋重負。
此時宋均辰拆了右手手腕的紗布,傷已好了大半,卻留下了一條醜陋的疤痕,在白皙的皮膚上十分顯眼,心想真是可惜了這原本的好皮囊,便不禁嘆了一口氣。
薛策突然推開門進來了。
“你下次能不能敲門。”宋均辰略有不滿。
薛策斜睨了他一眼,沒有表情的表情好像在說:你覺得你的話我會聽?
宋均辰識相的重新埋下頭,往自己手腕上輕輕塗抹着祛疤的雪花膏。
“我打算傍晚動身。”薛策淡淡的語氣在靜谧的房間響起。
之所以選在晚上走,是因為自己尚還在被追捕中,自然要低調一點。
“你要離開?“宋均辰聞言眼睛一亮,又瞬間黯淡下去。
眼睛一亮是因為自己終于可以離開這位教主每日的監視,黯淡是因為突然想起金雀閣叛徒還沒找出來,随時還會有人來害自己命,薛策走了,意味着自己的保護層又少了一圈。
比起長針眼,顯然還是命比較重要。
“你要去哪兒?”宋均辰換了個問法。
“去我該去的地方。”
“做你該做的事?”宋均辰無頭腦的接了一句。
“……嗯。”
所以回答了跟沒回答是一樣的。
“你不是來拿我性命的麽?“宋均辰想起了二人剛見面的時候,但緊接着就後悔說了這句話,因為自己好像提醒了他:拿了我性命你再走吧。
薛策沉默了一會兒才道:“先欠着。“
宋均辰啞然,“那祝薛教主一路順風。“
對方身上還背負着血海深仇,自然不會一直待在晉厘,所以他也懶得挽留。
傍晚時分,薛策乘着夕陽上路,一人一馬,無人相送。
倒也不是沒人送,至少離府之前,那位金雀閣閣主塞給了自己一大包袱的幹糧。
想到這兒,薛策嘴角微微上揚,嘴裏輕叫一聲,雙腿一夾,馬兒速度便漸漸加快起來。
此時此刻,玄樸宗琅寧君正悄悄煽動着晉厘城東的百姓,欲要火燒宋府水鬼。
什麽狗屁鬼神之說,晉厘剛現元泷教餘孽,三長老就命喪于此,餘孽沒抓着,人倒損失了不少,稍微動動腦子,就知道這其中必有蹊跷,竟還真有蠢貨相信是惡鬼所為。
琅寧君眼裏有森森冷意,一番算計,要借無辜鄉親們的手,搗毀宋府,抓出殺害三位長老的幕後真兇。他輕咳了一聲,一襲水青色長袍襯得他頗有幾分儒雅,對着臺下的衆人聲情并茂道:
“諸位鄉親,宋府水鬼一事,想必大家已有耳聞。我玄樸宗多年來庇佑山下百姓,怎能容忍如此邪物為非作歹。水鬼害人性命已是不争的事實,若再不将之降伏,恐怕其氣焰更加嚣張。今日召集大家于此,是要商讨擒鬼一事。既然是水鬼,那必然懼怕火焰,我琅寧君還請各位助玄樸宗一臂之力,火燒宋府,降妖除魔!”
一番動員下來,百姓們激動萬分,當即各自拿了火把武器,組成一支浩浩蕩蕩的隊伍在黑夜裏朝宋府碾壓而去。
而此時宋府內,衆人正在熟睡。
琅寧君自然不會真的打算靠這些百姓去“燒死”殺害三位長老的真兇。一群人這麽大動靜,必然會打草驚蛇,等他們真把宋府燒起來時,兇手恐怕早已逃之夭夭,因此他早早就派了人守在宋府周圍,看時機成熟,悄悄提前縱了一把火,等火勢略大起來時,百姓們也高舉着火把圍在了宋府門前。
百姓們并未在意宋府內已經燃起的火焰,只以為這是人群中誰先來來了一步所縱。
琅寧君帶頭,将火把明目張膽的扔進了高牆內,衆人紛紛效仿,一時間宋府內熊熊大火燃起,宛若白晝。
“燒死他!燒死他!”不知人群中是誰帶頭喊了這麽一句,大家頓時熱血澎湃跟着喊了起來。
這麽大動靜,宋府內的人也早就醒了,陸續跑出房門大喊:“走水啦!走水啦!”
府內衆人趕緊救火,奈何火勢已經一發不可收拾,不少人已經放棄挽救,四處而逃,一時間慌亂成一團。
此時已經走到郊外的薛策總覺心中不安,元泷教被屠那天,他也有這種感覺。
他勒停□□的棗紅馬,立在半山坡上,回頭看了不遠處的晉厘城一眼。
漆黑的夜空下,整座古城靜靜的躺在自己眼皮之下,東邊卻有一處火光,格外耀眼。
那個位置……是宋府!
薛策眼睛逐漸張大,下一秒便揚起馬鞭,勒轉馬頭,向燃火的地方,疾馳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