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章節
脆利落,并非虐殺,但也直接到了一種血腥的境界。
六女三男,沒一個留了全屍,都是以堅韌細線勒斷脖子。這斷,是貨真價實的人頭分家,皮肉都沒半分粘連……
小葫蘆去查驗屍體時,霏霏正在不遠處暖洋洋的日頭下面悠悠撫琴,曲調淡然悅耳。但他看着她素白的指尖輕盈如蝶輾轉勾抹,琴弦起伏顫抖,卻突然渾身汗毛倒立,莫名覺得她周身日光都冷了七分,滲出幽幽血氣來。
這些個死了的下人,都是對她踐踏得最狠的……
此時霏霏已進入治療的最後階段,終日以白绫束眼。四指寬的白綢将一雙媚眼連同鋒銳眉宇都遮得嚴嚴實實,露出的唇兒粉嫩晶瑩,仿佛任何一個未出閣的溫婉千金。
小葫蘆卻像是看見一個沒有五官的猙獰女鬼,霏霏向這邊轉了轉臉,他就以為是要殺他報仇,回去就病倒了。自此,左相府下人的“暗中行動”終于偃旗息鼓。
雁落玄是突然不見了小葫蘆才覺得奇怪,找來管事丫頭一問,那姑娘哪裏敢和盤托出,只說府裏死了九個人,多的一句不提。
雁落玄還以為是政敵示威,或者就是沖着霏霏和宮南傲,想要刺駕。他急急而去,沒想到,一眼看出那傷痕竟出自他親手相贈的古琴。
那一日,府中衆人第一次有機會看到自家天仙一般的主子發怒。
遠遠只看到一團白影一閃而過,雪白衣袂冷冷翻飛,連劃出的弧度都帶着冰冷的怒火。沒了笑的雁落玄,好像埋進萬丈深雪的玉,或者更像一截刀鋒,讓人從內心深處顫栗。
可惜的是,霏霏并不包含其中。
所以,當雁落玄第一次做出狠狠掐着她的下巴這樣“宮南傲式”的動作時,她只是妩媚地笑了笑,“你也要對我興師問罪?”
雁落玄眼底驚痛交織着失望,根本沒有注意一個“也”字,他的修養讓他沒有一來就語出傷人,而是冷聲問了一句,“你怎麽可以這樣?”
“哦?”霏霏無所謂地仰着臉,“怎樣?”
“心狠手辣,輕賤人命,濫殺無辜,枉造殺孽。”他清越的嗓音難得沉肅,字字冷厲數落她的罪行。
030 治完,你就滾2
霏霏像是聽到一個笑話,撲哧一聲笑起來,“我以為你認識我師傅,就該知道我是怎樣的人。”
“可我以為你是被逼的,我從來不覺得你是這樣的人!”雁落玄緊接着她的話尾低喝,手上的力道失了控制,雪色肌膚頓時浮起青印三道。
霏霏也起了火氣,笑意森冷譏诮,她揮開他的手,淡淡道,“雁落玄,我從來不會無事生非,事情有因才有果。我殺人,也從來不是平白無故。”
她一向不喜解釋,如此已是有所退讓。
“有因才有果?平白無故?”雁落玄失望地搖頭,冷笑,“霏霏,我以為我對你好,無論如何你總是知道的……不曾想,你竟然連編一個經得住推敲的謊言騙騙我都不肯。”
明知說了他也聽不進去,霏霏咬了咬牙關,還是站起身,一字一頓地道,“雁落玄,我最後說一次,我、沒、有、騙、你。”
雁落玄心中已經認定是霏霏迷戀殺戮,好殺成性,對她的辯白嗤之以鼻,“我對你如何府中衆人看得清清楚楚,我在府中,誰敢随意欺你辱你?”
“下人的命就不是人命嗎?九個無辜之人,甚至還有未及笄的幼女,霏霏,你怎麽下得去手怎麽忍心?就算他們有所沖撞,小懲大戒即可,你竟然連這麽一絲容人之量都沒有?”
“對無辜之人下如此狠手,你還是不是女子,還是不是人?”
他越說越氣憤,越說越失望,突然逼近她,再次攫住她的下颌,“你這麽惡毒,怎麽配擁有她的臉?”
霏霏自從他不屑地冷哼出聲開始就不再說話,他每多指責控訴一句,她的嘴角就揚起一分,就算只剩小半張臉露在外面,仍然笑出了傾國傾城的媚。
雁落玄幾乎能隔着白绫猜到她沒有顯露的表情,連那鋒銳黛眉如何高揚,那勾魂鳳眼如何斜挑都可以估計得分毫不差。可她越是這麽笑,他就越是憎恨,只想要打碎她這張笑臉。
“說完了?”霏霏低聲問。
雁落玄下意識要回答,話到喉頭換了一聲冷哼,那女子反而沒了之前的怒色,只是笑吟吟地歪着螓首。
“沒錯,你說得對,我殺人只是因為我想殺人。”她突然轉了口風,直言不諱地承認了他的話,平靜地像是從來就是這麽說的。
雁落玄眉頭一擰,霏霏收斂了妩媚,笑得天真無邪。
“我三歲握刀,四歲出師,五歲殺人,直到十歲遇上你,已經殺了成百上千。該殺的人不少,無辜的人更多。”
“我……”雁落玄有些動容,神情微軟,本想阻止,卻聽她自顧自繼續下去。
“我殺的第一個人是一個有戀童癖的嫖客,因為無法繼續忍受他的羞辱,沒有等到獻上毒茶,我直接用刀子捅破了他的心窩。一腔紅血潑了我一頭一臉,熱乎乎的。”
“不……”
“師傅獎勵我的血性,賞了我一只雪貂,我愛不釋手。一年後雪貂懷孕,師傅秋後算賬,追究我的擅自作主不尊師令,讓我親手殺了那貂,碎屍萬段,煮熬成湯,否則就斷我雙手,逐出‘百花殺’。”
“你……”
“一年間我樹敵已經無數,別說成為殘廢,離了師門就是一個死。為了活,我按照師傅的話,做了雪貂羹。師傅贊我手藝極佳,賜我飲湯,我千恩萬謝地喝了,自始至終沒有一滴淚。那年,我六歲。”
雁落玄已經震驚到說不出話來,他掐着她的手早已松了,只是象征性還放在她頸上。
霏霏卻只是笑容可掬地聳了聳肩,“你看,這樣的我,大抵是不怎麽像一個人,更不像一個女人。這樣的我,也大抵不配和你的阿瑾共用一張臉。”
“我殺過老人,孩子,男人,女人,大官,富豪,皇族。下人的命,在我眼裏确實不值幾個錢,你要知道這種任務我沒有接過,在你這裏過把瘾罷了。”
她很是無所謂地說完這句話,手指暧昧地勾上了他的腰帶,朝着自己一扯。
雁落玄失神之下,一個不察就被帶了過去,霏霏勾低他的頸,踮起腳尖,輕輕在他耳邊吹了一口氣,如同一只勾人堕落的妖魔。
“我不配這張臉,可是雁落玄你又配得上嗎?你凱旋之後戍守邊防,十年方歸,國主說她是郁郁而終。可你的阿瑾那麽烈性,郁郁而終是不是太窩囊了一些?”
霏霏覺得自己的嘴似乎不再受自己控制,她原以為在上官昭璃身邊那麽久,已經可以忘記過去。此刻第一次向外人提起,她才悲哀地發現,那些黑暗的記憶已經成為她這個人的一部分,永遠擺脫不掉。
她已經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只是跟着自己的心聲走——她有多痛,他便一起痛吧。
于是,她更加妖異地笑,攀附着他半真半假地問,“我告訴你她怎麽死的,你聽不聽?”
雁落玄身體一僵,突然暴吼道,“你閉嘴!”
霏霏置若罔聞,笑嘻嘻道,“她在和別人的洞房花燭夜,親手把剪刀刺進了自己的眉心。”
“她死前說,‘你不讓我等你,黃泉碧落,我卻偏偏……’”雁落玄渾身顫栗,突然狠狠一掌打在霏霏腰間。她毫無防備,砰地撞上身後的石桌,淺粉雙唇緊緊抿着,中間卻還是暈染出潋滟血色來。
霏霏卻像感覺不到疼,只是惡毒地笑着,将三個字一字不落送進他的耳中。
“……要、等、你。”
雁落玄黑如子夜清如幽泉的眸子已經赤紅一片,谪落天仙恍如癫狂瘋魔,他天性自律,偏偏君子,能做出之前一番舉動已是氣到了極點。此刻見了那血光反倒冷靜些許,他按着心口深深呼吸,良久才從那撕心裂肺的疼中掙脫。
他直起身體,冷聲道,“這裏……不歡迎霏姑娘了,請你離開。”
霏霏滿不在乎地用手背一擦嘴角,弄得整個唇兒都猩紅一片,“左相大人可是答應了替我治病,如今病人沒有好,大夫就要毀諾趕人了嗎?”
“我不會食言。”雁落玄至少表面已經恢複正常,他冷笑着将袖中一物砸在她身上,“但是治完之後,你就滾。”
說完,拂袖就走。
霏霏顫着手把那東西撿起來,方形,冰冷,是塊玉佩。她摸到那東西的表面,凹凸不平,是一個字。她怔了怔,匆忙藏入衣襟。
把衣衫拉扯整齊,她忍不住又咳出一朵血花,想着和雁落玄重逢後發生的一系列事情,緩緩露出一個苦笑。
若這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