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莊澤說完那句話以後出了病區, 沒一會兒回來了,很細心地帶回來了暖手寶和保溫杯,還買了一袋蘋果,魯呈安笨手笨腳地削了一個,被莊澤嘲笑手殘,接過來削成了一小片一小片的,塞進了簡徵的嘴裏。
魯呈安摸了摸簡徵的額頭,不知道說了一句什麽,簡徵虛弱地笑了, 擡手輕輕捶了他一拳。
三個人相處的場景溫馨自然,沒顧聿行什麽事,也沒人理站在門口的他。
留在這裏也毫無意義, 顧聿行轉身離開了病房。
醫院門口等着的司機迎了上來:“顧總,現在我們去哪裏?”
顧聿行沉默了片刻。
他本來今天住在愛莎大酒店的, 這次來際海市的行程一共三天,視察分公司屬意要拍的一塊地的動遷情況。
“去東江花園。”他低聲吩咐。
闊別了将近半年, 小區還是一如既往得整潔,青石磚鋪就的主馬路兩旁,應景地放着兩排争妍鬥豔的菊花,保安正整隊在巡邏。
電梯是入戶的,在密碼鎖上按下了那個熟悉的數字, 門“咔噠”一聲開了,一股輕微的粉塵味道撲面而來。
燈亮了,他站在原地往裏看去, 客廳的擺設和他走之前一模一樣,沙發上躺着一根毛毯,茶幾上的平板電腦和雜志淩亂地堆着,餐廳門口的地上扔着一張銀行卡,正是他走以前給簡徵的。
要不是地板上有薄薄的一層灰,這場景就好像主人在下一秒就要回來似的。
他有點疲憊。
莊澤的話,在他腦子裏再一次一閃而過。
“你現在還來際海找小徵做什麽?”
其實,照正常的行程來說,他并不是特意來找簡徵的。從十月份開始,短短一個月的時間他就陸陸續續來際海市出過兩三趟差,每次都停留兩三天。
Advertisement
際海分公司是他的大本營,他對大本營的經營現狀多一點關切是正常的。
他這樣告訴自己,也這樣暗示了特助以此安排他的行程。
可現在,他才發現這其中連他自己都沒有發現的隐藏心思。
他想要在這座城市偶遇簡徵,順理成章、順水推舟地繼續他和簡徵的緣分。
這半年來,他做了很多事情,甚至可以說是有些急切冒進,手段比起以往也越發淩厲陰險。他利用飛城百貨的一起傷亡事故在背後推波助瀾,導致了全國二十三家飛城百貨因為消防、安全隐患停業整頓,給四處擴張、現金流緊張的飛城百貨給了重重一擊,主營飛城百貨的沈東放為此徹底失信于顧铮,被踢出了董事會。
然而,瘦死的駱駝比馬大,現在看起來安分的沈東放随時都還有機會反擊,他現在最應該做的,就是痛打落水狗,讓沈東放再也沒有翻身的餘地,而不是想這些腐蝕心智的情情愛愛。
但是,在車行重逢那麽狼狽的簡徵之後,所有的理智,仿佛在那一刻都煙消雲散了。
他萬萬沒有想到,在離開之後,簡徵居然會過得這麽慘。
在他想來,就算簡徵死犟着和家裏鬧翻,他留下來的這張卡和房子也足夠簡徵在際海市過上安定的生活;在他收拾完沈東放以後,如果他對簡徵還有興趣,他可以選擇在際海市不經意地偶遇簡徵,以簡徵對他的迷戀來看,說上幾句好話就足夠讓簡徵再次黏在他身旁,兩人再續前緣毫無懸念。
事情怎麽就忽然變成這樣了呢?
是什麽地方出了岔子?
他反複地問着自己。
天太晚了,該休息了,今天一天都泡在簡徵的事情上,明天的行程會很緊張。
卧室的床上都是灰,肯定沒法睡了,顧聿行打算把客廳的地板擦一擦,先暫時對付一晚。
到了衛生間一看,他整個人都呆住了。
浴室的鏡子四分五裂,上面還有黑褐色的血跡!
平生第一次,他感受到了心髒被撕開了的痛意。
顧聿行一個晚上都沒睡好,夢裏都是鏡子那猙獰的裂縫,還有大片大片的血色,簡徵的臉隐藏在那篇血色中,漸漸地好像被抽幹了似的,變成了一張閃着青光的白紙,又漸漸化作了碎片,消失在了虛無的空氣中。
醒過來的時候才不到七點,他的腰被硬邦邦的地方硌得生疼,翻了個身,忽然看見沙發底下有一小塊黑黑的東西,順手撿了起來。
是一塊歪歪扭扭的巧克力。
那天簡徵和他吵架,一個人喝得醉醺醺的,帶了一袋巧克力給他吃,兩個人在沙發上做了一回,滋味和那巧克力一眼甜膩。
這一塊漏網之魚可能就是那時候掉的。
顧聿行不敢往下想了。
半年沒有發洩過的身體,從再見到簡徵的那一剎那起,就好像有了一個難以克制的開關,動不動就通上電戰栗一下。
他洗了一把臉,讓自己清醒了一下,再一看,手機裏多了一封新郵件,是他的特助發過來的。昨天在車行看到簡徵後,他就讓特助去搜集了簡徵這半年來的資料。
仔細看了一遍,和莊澤說的大同小異。
簡徵現在恨他,也是理所應當的。
這半年幾近家破人亡,過着近乎自虐一般放逐的生活,那個曾經衣食無憂的小少爺,嘗遍了人世間的苦澀。
不過,沒關系,現在他回來了,他能讓簡徵重新過上肆意快活的生活。
一天的行程安排得很緊,顧聿行緊趕慢趕,這才在下午四點左右處理好了公司事務。去醫院前,他特意讓人去酒店裏熬了一碗粥,放在新買的保溫瓶裏,一路拎去了醫院。
病房的門虛掩着,裏面傳來一陣女孩子的歡笑聲。
他幾乎以為自己走錯了病房,在門口确認了一下病房號,這才推門而入。
一個年輕姑娘坐在簡徵的床前,輕語淺笑着,手裏拿着一個完整的剝好的橙子,正在一下下地撕着上面白白的橘絡,床頭櫃上放了一束白色的百合花,一股香氣襲來。
一見到他進來,姑娘愣了一下,笑着站了起來:“小徵,是你朋友嗎?”
簡徵原本還帶着笑的臉一下子冷了下來:“不是。”
顧聿行走到床前,不動聲色地把那束占地方的百合花放在了地上,放上了自己的保溫桶:“我給你帶了粥來,你身體虛,別吃那些亂糟糟的東西。花香會刺激你的喉嚨,還是先放遠一點。”
姑娘有點尴尬,趕緊拿起百合花放到了窗臺上:“這樣啊……我都不知道。”
簡徵簡直無語了。
他沒想到顧聿行還會過來,現在這裏一個病號、一個女的,趕都趕不走他。“玫玫,你別聽他瞎說,那束花我很喜歡,看了心情很好,你放過來。”
丁玫玫應了一聲,趕緊又把百合花放在了另一邊的床頭櫃上。
顧聿行裝着沒看見,俯身去摸他的額頭:“你的燒退了沒有?感覺好點了嗎?”
簡徵迅速地避開了他的手掌,用力之大,差點從床上翻下來,幸好丁玫玫在旁邊扶住了他。
“你幹什麽?”簡徵不可思議地看着他,“我認識你嗎?麻煩你帶着你的粥出去行嗎?我一點兒都不想看到你。”
顧聿行的眉頭微微擰起:“小徵,你不要這樣意氣用事,以前的事情都是事出有因的,我也沒想到會弄成這樣的結果。”
一旁的丁玫玫終于品出點味道來了,她原本就是個快人快語的小辣椒,忍不住譏诮地道:“這位先生你誰啊?別那麽自來熟好嗎?小徵都說了不認識你了,別來騷擾病人。”
顧聿行的臉色陰沉了下來:“你是誰?”
“我是誰?”丁玫玫挑釁地看着他,擡手就攬住了簡徵的肩膀,“我當然是小徵的女朋友啦。”
那只手相當得礙眼,顧聿行的目光淩厲地在那上面掃了兩眼,從齒縫中擠出幾個字來:“你,松手。”
那聲音森冷,帶着一股不容拒絕的命令口吻,丁玫玫莫名打了個寒顫,卻死撐着不放:“你叫松手就松手,你當你是天皇老子嗎?偏不松……”
兩個身穿黑西裝的健碩男子和一個帶着金絲眼鏡的男人從外面走了進來,病房裏一下子逼仄了起來。
“顧總,需要我們處理嗎?”帶眼鏡的男人彬彬有禮地問。
丁玫玫一下子噤了聲,攬着簡徵肩膀的手指不自覺地抓緊了。
簡徵被她抓得呲了呲牙,趕緊擋在了丁玫玫的面前:“你們想幹嘛?這可是醫院,再亂來我就報警了!”
“小徵,”顧聿行的臉色有點泛青,“你是知道我的脾氣的,趕緊讓她走,要不然我不擔保我會做出什麽事情來。我要和你單獨談一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