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才短短幾天沒見, 就好像過了一個世紀。
簡徵看着那張熟悉的臉,忍不住神經質地笑了笑。
那五官還是一如從前,那樣的俊朗深邃,只是那眉頭微微擰起,看過來的眼神也沒了從前的那一分溫柔。
是在想着如何處理他這樣的死纏爛打嗎?居然從際海追到了北辰。
賤,太他媽的賤了!
簡直就是送上門倒貼着讓別人玩,玩夠了就拍拍屁股把他甩了!
“你好,真巧啊。”他努力讓自己笑得看不出異樣。
顧聿行下了車,幾步到了他面前, 沉聲問:“怎麽把自己弄成這幅樣子?”
簡徵摸了摸自己的臉,怎麽,難道他看起來形容憔悴嗎?顧聿行這下得得意死了吧, 把人迷得神魂颠倒,就差要死要活的了。
“我怎麽了?我很好啊, ”他擠出了兩聲幹笑,“現在流行瘦, 沒看見電視裏的小鮮肉都跟竹竿似的嗎?我減肥呢。”
顧聿行的胸口抽了抽,一絲淺淺的疼痛漸漸泛起。
傻瓜都看得出來,簡徵過得很不好。
這幾天他忙碌得很,沒有多少時間想起在另一個城市被他抛棄的簡徵;可現在一見,思念居然好似盤踞在心底蟄伏的猛獸, 不動聲色間就出來咬上一口。
想想也是,兩個人在一起了幾個月,就算他再薄情冷血, 也不知不覺地投入了一點感情。
然而他不能功虧一篑。
對沈東放的局已經慢慢撒開了網,這個時候他必須心無旁骛,沒有辦法再去顧及簡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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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放說你找我,有什麽事嗎?”他的語氣淡漠。
“對,我找你,”簡徵深吸了一口氣,定定地看着他,好像要把他的模樣刻入腦海,“那天你說分手,我沒答應。”
他的表情像是想笑又笑不出來;再仔細一看,卻又好像是下一秒就要哭出來。
顧聿行的胸口越來越悶,好一會兒才道:“你何必呢?”
“可是,我今天想明白了,”簡徵啞聲道,“顧聿行,我現在告訴你,我們倆……分手了。”
又是深夜的航班回際海。
簡徵整個人都昏昏沉沉的,飲食不規律造成的胃疼、睡眠不好造成的頭痛全部在這一刻襲來,他強撐着提着一口氣,腦子裏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決不能倒在顧聿行的地盤上。
飛機上鄰座都被他吓到了,替他向空姐要了一根毯子和水,他喃喃地道了謝,身上冷一陣熱一陣的,一路從起飛睡到了落地。
出了機場,站在十字路口,他不知道該往哪裏走。
去東江花園嗎?那裏已經沒有了顧聿行,他再過去住着豈不是可笑?難道真成了顧聿行包養的男人?
去死黨一起租的公寓?他已經好幾個月沒付房租了,莊澤和魯呈安也不在。
他一路渾渾噩噩地走着,等到迎面過來一個熟人和他打了聲招呼,他才發現,前面熟悉的房子居然就是他家的別墅小區。
站在小區門前,簡岳偉的臉瞬間在他腦子裏一閃而過,他鼻子一酸,忍不住想哭。
為什麽不聽簡岳偉的話呢?
簡岳偉從小到大對他那麽好,他怎麽就為了這麽一個才好了幾個月的男人和爺爺鬧翻了呢?
他一定把爺爺的心都傷透了。
現在現世報,他也被顧聿行用刀把心戳了個對穿,活該。
“小徵?”
一個熟悉的聲音響了起來,簡徵愣了一下,轉頭就跑。
“小徵!你給我站住!”簡岳偉急急地低喝了一聲,氣喘籲籲地追了上來。
簡岳偉一直有高血壓,不能劇烈運動,簡徵趕緊停住了腳步,僵直着身子回過頭來,簡岳偉手裏拎着個袋子,可能剛從超市回來。
“你這個孩子,你可真是太犟了了!”簡岳偉看着他狼狽的模樣,捂着心口喘息不已,“你怎麽把自己搞成這個樣子?那個小明星怎麽照顧你的?你這是想氣死我嗎?”
“爺爺……”簡徵趕緊扶住了他,終于忍不住哽咽出聲,“爺爺我錯了,對不起……都是我的錯……”
簡岳偉怔了一下,眼中驟然放出光來:“你說什麽?你知道錯了?”
簡徵無助地點了點頭,他彷徨無依了這麽多天,此刻在他最親的親人面前終于卸下了所有的防備和自尊:“對不起,爺爺,我不該不聽你的話,我以後再也不會了……”
他喃喃地反複認着錯,好像這樣,就能和從前真正得一刀兩斷,讓自己再也不會陷入那個名叫顧聿行的泥淖。
簡岳偉快高興瘋了。
他嘴上說得兇狠,實際上不知道有多惦記這個寶貝孫子,這陣子一直寝食難安,掙紮在“拯救”和“答應”兩個念頭之間,既想讓簡徵改邪歸正,走上正确的道路,又怕簡徵打小嬌生慣養的,吃不消在外面受苦。
最後的殺手锏一出,他悶了這麽多天,今天都快忍不住想,要麽算了,孫子喜歡,那就随他去吧,只要他人在身邊就好了。
可現在,簡徵居然來認錯了!
殺手锏看來是有用的,他和二兒子、兒媳絞盡腦汁想出來的法子,終于奏效了。
他趕緊摟住了簡徵哄道:“好了好了,這麽大孩子了還哭鼻子,知道錯了就好,咱們以後別犯這錯了,走,跟爺爺回家去,爺爺給你做好吃的,看看你,都瘦成什麽樣了,呦,身上怎麽這麽燙?這是燒了?你呀,怎麽就不知道照顧自己?身體可是你自己的,別仗着年輕就糟蹋了。”
簡徵抹了一把臉上的淚痕,胡亂應着。
簡岳偉心裏高興,一路絮叨着把他領回家,親自泡了茶煮了湯,吳阿姨見了他的模樣也心疼壞了,一邊埋怨一邊逼着簡徵吃了點東西,又讓他去房間睡一覺,到時候看看溫度會不會推退下去,要不要去醫院看病。
簡徵這一覺睡得昏天黑地,中間被簡岳偉叫起來吃了點東西,等徹底醒過來的時候,一看時間已經傍晚了。
熱度還沒退,身上還是有點發冷,渾身上下酸痛不已。吳阿姨在外面叫他吃飯,他掙紮着爬了起來,稍稍收拾一下到了餐廳,一看,簡嘉宏和董麗都在。
簡徵對簡岳偉心無芥蒂,可對着董麗卻做不到,病恹恹地在餐桌旁坐了下來,一聲不吭。
簡嘉宏和董麗對視了一眼,擠出一絲笑容來:“回來了就好,年輕人總會犯錯,錯了就改,別讓你爺爺再擔心了。”
簡岳偉樂呵呵地道:“小徵你也別沒精打采的了,你叔你嬸也是為了你好。”
簡徵不說話。
別的都沒關系,可那天安徵投資的股權轉讓,他太傷心了。
“爺爺,”他勉強擠出了一絲笑容,“別的我都沒關系,可是公司的股權能不能不轉讓?這是爸爸留給我和我媽的,雖然他們都不在了,可公司還在我這裏,就好像他們還陪着我一樣。”
簡岳偉不忍心讓他難過了:“傻孩子,我們還能真搶了你的公司?那都是騙你的。我在你爸面前發過誓的,要替你守着這公司,最後交到你手上。”
“騙我的?”簡徵愕然,“可那個齊律師……還有那麽一大疊你簽的文件……”
“不像一點怎麽唬得住你?”簡岳偉頗為得意,看向簡嘉宏,“都是你二叔找來人演的,嘉宏啊,快把那些文件都拿出來撕了,省得小徵有心病。”
簡嘉宏的神情有點尴尬。
餐桌上的氣氛莫名詭異了起來。
簡岳偉怔了一下:“嘉宏,你愣着幹什麽?快拿來。”
一旁的董麗慢悠悠地開了口:“爸,齊律師是真的,文件也是真的,法律程序已經走完了,公司的控股權現在屬于嘉宏和我。你要再改回來,可能有點問題了,畢竟我們也不能一直是你的棋子,被你挪來挪去的,是不是?”
“你……你說什麽?”簡岳偉顫巍巍地站了起來,臉色慘白地指着她。
“你一直偏愛哥嫂他們,後來哥嫂去了,你偏愛簡徵,我和嘉宏替你們管了安徵投資這麽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你還一直惦記着簡徵畢業了就把公司交給他,說句不好聽的話,交給他他能撐得起場面嗎?還不是被他浪蕩一陣就敗光了?”董麗的聲音尖利,顯然,這番話在她心裏已經來回不知道琢磨多久了。
“小麗!你別說了!”簡嘉宏狼狽地喝了一聲,轉頭看向簡岳偉,“爸,其實那也就是個虛名,公司的分紅我一分不會少小徵的——”
“放屁!”簡岳偉平生第一次爆了粗口,腦門上青筋暴跳,“你們倆居然合謀起來騙我!你們把公司還給小徵!你們——”
他的身體晃了晃,一頭栽倒在地。
凄厲而急促的急救車聲。
急救室混亂的腳步聲。
醫院裏晃眼的白大褂和刺鼻的酒精味道。
……
所有的驚懼夾雜在一起,變成了這麽一個寒徹心扉的夜晚。
簡徵守在急救室前,神情呆滞地看着醫生從那扇門裏走了出來。
“家屬呢,家屬在哪裏?”
“病人腦溢血、腦阻梗,現在救是救過來了,但是後續并不樂觀,目前沒有恢複神智,可能會是植物人的狀态……”
醫生在說什麽,簡徵已經聽不清楚了,唯有“植物人”三個字在他耳邊不斷地重複。
“簡徵!”
肩膀被用力地晃動着,他好不容易才聚焦了視線,看到了莊澤焦灼的臉。
他的眼前一黑,頓時失去了知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