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命運的安排
申城的月夜,路燈晃眼卻有一種說不出的寂寥 。
臺若兮已經在公寓附近的街道上,來回轉了好幾圈,卻始終找尋不到楊祎的身影。
回憶與擔憂在腦海中一點一滴澎湃,臺若兮愈發覺得虛軟,恐懼與酸楚在周身蔓延。她找了一處臺階坐下,緊握着楊祎的盲杖,将兩頰深陷在臂彎中。
三年來,臺若兮和楊祎似乎回到了最初的同學關系。楊祎明顯變了很多,也成熟了很多,他擁有了屬于自己的一份事業,和臺若兮并不知曉的朋友圈子。他不再因為眼盲而在人前畏首畏尾,反而變得泰然自若,偶爾還會用自己的殘疾打趣。
臺若兮并不知道這些年來楊祎一個人到底是怎麽過來的。在最初的重逢時光裏,她似乎都無法将那個始終在電話那頭沉默的楊祎,與這個人前常常耍寶賣乖的話唠,聯系在一起。
可臺若兮的心底還是幸福的,因為只有當她出現的時候,楊祎才會被打回原形,變成她記憶深處的那個腼腆無措的大男孩。
臺若兮總是這樣安慰自己——之于楊祎,她終究是不一樣的……
淩晨四點……
當臺若兮在月夜下漫無目的地尋找了将近五個小時後,手機響了。
“是臺若兮嗎?我們是沈康路派出所的民警。楊祎是不是你的室友,我們發現他在顧代橋附近走失,現在已經把他送回來了。可是你不在家,他又沒帶鑰匙……”
不等聽完,臺若兮已經朝公寓拼命跑去……
電梯上行,在所停的樓層發出“叮——”的一聲響。
臺若兮快步走出去,發現三個男人站在她和楊祎的公寓門前。其中兩人穿着警察的制服,而另一個,身上也披着警用外套,卻并不是警察,而是形容憔悴的楊祎。
臺若兮連連對民警鞠躬,将楊祎領進了屋內。
三月的申城,還是很涼。楊祎跑出去的時候,身上只穿了一件薄薄的襯衫,幾粒扣子似乎是臺若兮扯掉的,剩下幾粒胡亂鈕着。他的胸前與袖口都沾着不同程度的污跡,手指上也留着縱橫交錯的細小傷口。腳下的拖鞋應該是跑丢了,休閑褲與襪子上,肮髒不堪。
臺若兮想象着楊祎一個人在黑暗中摸索,不斷碰壁摔倒的情景,眼睛便火辣辣的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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牽着楊祎的手,臺若兮徑直将他帶到洗手間。
楊祎沒有抗拒,任由她一點點替自己清洗手上和臉上的污漬……
臺若兮說。“阿祎,別再逃了。”
楊祎不說話,緊抿着唇,臉色鐵青。
臺若兮的聲音愈發酸楚。“阿祎,不要再讓我等了,好嗎?“
楊祎好像沒聽見一樣,一動不動。
臺若兮深吸了一口氣。
“我知道你不肯承認你愛我,都是因為我爸媽攔着你。可是,十年都已經過去了。我完成了和父母的約定,我一個人在國外生活了七年,完成了博士學位,我讓爸爸的醫院走上了正軌。而且,在過去的十年裏,我并沒有愛上其他男人。阿祎,我爸媽已經同意了,他們不會再說些什麽。如果,你心裏對他們有想法,你也可以不必見他們,只要我們……”
“小兮……”
不待臺若兮說完,楊祎終于出了聲。他将濕漉漉的手指,輕輕貼合在臺若兮幼嫩的臉頰上,一寸一寸的摸索着。
臺若兮一陣欣喜,因為每次楊祎肯叫她小兮,必定心存愛意。她忽然心中充滿期望。可事實是……
“小兮,你不明白,這和你的父母毫無關系,是我自己……我自己不能……我們放過彼此吧。”
……
命運似乎一直在和他們開玩笑,愛而不得,痛而不舍。
沒有人比臺若兮更清楚楊祎的深愛,然而他卻從未選擇讓她留下。
臺若兮覺得自己很累,她執着了十年,用與父母的約定欺騙自己堅持下去,一遍遍說服自己楊祎一定和她是一條心,只是礙于她父母,結果……不過是一場空。可誰又能否認,其實,她的心底早已經明澈。
那天淩晨,臺若兮尖叫痛哭,最後一次掙紮,然而,終究換不來楊祎的一個擁抱。
直到最後,楊祎伸着雙手,朝臺若兮的方向摸索。
“小兮,讓我最後一次好好看看你。好不好?”
可臺若兮卻一步也不願靠近。眼淚無聲的滑落,她的表情冰冷。
“不,既然決定徹底分開,便不要再留下什麽。”
楊祎的雙手在虛空中不由自主的顫抖,他低下頭,語調低微。
“小兮,希望你能找到一個适合你的人,祝你……”
臺若兮不等他說完,便擡腳往卧室走。
“我找什麽樣的人,以後和你一點關系都沒有。我明天就會離開。晚安。”
“嘭——”房門重重的甩上,隔絕了臺若兮與楊祎的心……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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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之後,臺若兮搬出了楊祎所住的公寓,重新回到宏仁醫院。生活似乎又回到了正軌。然後,在前幾天的例行體檢中,發現喉嚨裏長了個細小的腫瘤,伴鈣化,惡性可能。臺若兮想,這也許就是上天的安排。她之于楊祎的愛便如同這顆腫瘤,将一同被割離她的身體,丢棄……
可是,臺若兮不知道為什麽自己還會回到這所公寓來,也許是在割舍前,做最後一次祭奠?
……公寓裏……
楊祎一直沒有發現這個屋子裏不止他一個人,手機裏依舊播放着臺若兮寫的醫學博文。他捧着花,小心翼翼的摸着花瓶,将它們插在裏面。他用指尖一點點摸索每一朵花瓣,确保它們都能喝到水,竟像是一種愛撫。那略帶病容的臉上,寂寥着卻微含笑意。
臺若兮抱着雙臂,遠遠的看着楊祎的獨角戲,忽然想,也許楊祎是對的,分開可能才是兩人最好的選擇。
不一會兒,楊祎從主卧出來,與臺若兮擦身而過。他将換下的舊玫瑰扔進了垃圾桶,轉身回到自己的卧房。他可能有些頭暈,很快便将自己裹進了被窩……
臺若兮在門外凝望了片刻,默默的離開。她沒有發出任何聲響,卻帶走了垃圾桶裏的金絲絨玫瑰。大紅色依舊鮮豔,只有邊緣處微微泛黃。甜膩的芳香猶在,倔強的駐守在花蕊深處。
踩下油門,臺若兮想飙車,然而卻堵在了高架的引橋上,剛起步便已經止步不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