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真實
赫連清進了廚房之後，白家母子三人都暗自松了一口氣。
白鷺坐在姚桂英跟前，垂着頭沒說話。白楓則擺弄着手機，也不敢開口。
姚桂英終于又嘆了口氣，伸出手摸了摸白鷺的小腹。如果她沒記錯，白鷺懷孕已經将近四個月。冬天的衣服厚重，白鷺又穿的是娃娃衫，這一摸才發現肚子竟比自己那時候要大了不少。姚桂英一怔，立時想起娘家幾個生下雙胞胎的姐妹。
“白鷺，是兩個嗎？”她問。
白鷺原本陰霾的小臉，被這句話問得微微潮紅，甚至浮現出一抹甜蜜的微笑。
“是雙胞胎，前幾天産檢，和赫連一起聽到了兩個胎心，彩超裏的兩個寶寶也特別清晰。”
姚桂英的臉上頓時現出喜色，卻又很快暗淡，轉而再次輕嘆。
“可憐的孩子，你這是要遭罪的。”
白鷺搖頭。“媽，你放心。赫連幫我安排了專門的産科醫生，私立的大醫院，産檢比普通公立醫院要齊全很多。而且，他的私人醫生也是我們的好朋友，一直都對我很上心，兩個孩子十分健康。”
姚桂英點點頭，随即又開始搖頭。
“我不是擔心孩子，我是擔心你。”
白鷺有些懵，姚桂英接着說。。
“看你氣色不錯，肉也長了不少，平時都是他給你做飯吃？”
姚桂英說“他”的時候，望了一眼廚房的方向。白鷺再次羞怯的止不住嘴角上揚，卻又怕被母親看到不快，忍了半天才道。
“嗯，我平時老吐，而且赫連做飯比我好吃，花樣也做得比我多。”
姚桂英再次颔首，又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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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房子上上下下三層樓，平時都你一個人打掃？”
“怎麽會？擦擦桌子什麽的，這種簡單的活兒，我們倆誰看見，就誰順手做了。其他的也沒什麽，我負責把衣服塞洗衣機裏，然後晾起來，掃地拖地板什麽的都他來。而且，他還雇了專門的清潔公司，每個月有兩次□□。”
這時候，白楓終于找到機會插嘴。
“姐夫很有錢嗎？居然還請保姆？”
不待白鷺回答，姚桂英卻瞪了白楓一眼。
“一個月來兩次，算哪門子保姆？”
一句話又把姐弟兩人給噎住了。過了半晌，還是姚桂英自己打破僵局。
“現在不上學了？打工也停了吧？”
白鷺老實巴交的告訴姚桂英自己現在仍然在咖啡店上日班，姚桂英立刻有些不快。
“你懷了雙胞胎，負擔這麽重，他還趕你出去掙錢？之前，還信誓旦旦的和我們保證，會養你。”
白鷺立刻知道母親誤會了。
“媽，你想到哪兒去了。不是赫連趕我去上班的，是我自己閑在家裏無聊。再說，我現在月份小，除了總是惡心，其他都好的很。”
姚桂英輕哼了一聲，算是信了，但臉色仍是不善。過了一會兒，再次開口。
“平時，他吃喝拉撒，都得你伺候吧？”
“媽——”
白鷺一聽，登時從沙發上跳了起來。
可也在這時候，廚房裏傳來一聲巨響，“嘭——”。
白鷺吓得不輕，立時便朝廚房跑。
電飯煲已經開始倒計時，水壺裏燒滿了熱水，炖鍋裏蒸着兩尾大黃魚，砧板上的蔥姜都已經切絲，鍋裏的排骨也已經都焯了水……
可原本已經切配好的水果拼盤，卻全都翻到了地上。就連已經倒好的幾杯紅茶都全數傾倒，透明的玻璃杯碎了一地渣滓。
赫連清則整個人歪倒在這些碎渣之中，胸部以下都在瘋狂的抽搐着。而他的右腳踝居然被牢牢的綁在輪椅上。翻到在地後，輪椅也被帶翻在一側，痙攣的右腳牽動輪椅不斷的發出金屬撞擊地面的聲音……
“赫連——”
白鷺驚叫了一聲。赫連清卻喘息着阻止。
“別……別過來。當心碎片。”
白鷺哪裏還管得了那麽多，一下子就蹲在赫連清的身邊，率先将他被捆綁住的右腳解了開去。來不及檢查他的腳踝是否已經受傷，白鷺撲上去用力按壓他猶如撞了馬達似的雙腿。
此刻的赫連清臉色白到發青，額頭上的碎發已經被冷汗打濕，瘋狂彈跳的雙腿将他扯得來回搖晃。可他一見白鷺沖擊進來，卻立時咬住一絲氣力，竟然騰出一只手來推搡白鷺的肩膀。
“別管……小心我踢到你。”
“我不。”白鷺倔強的尖叫。
白鷺的尖叫聲有些顫抖。
“你才踢不到我，你的腿怎麽舍得踢到我？赫連，我現在給你壓着，很快就不疼了，你再忍一下。”
想來赫連清實在痛到無暇多顧，只能閉着眼睛拼命捱過去，卻真的再沒有力氣制止白鷺。
過了好一會兒，赫連清的腿終于恢複了平靜。兩個人都出來一身汗。赫連清更是猶如斷了線的風筝，緊繃的身體忽然一松，徑直躺倒在了地上。卻在倒下去的那一剎那，看到廚房門口呆若木雞的姚桂英和白楓……
那一瞬間，赫連清覺得渾身猶如被閃電切割，甚至比剛才渾身痙攣還要痛楚。他掙紮着讓自己鎮靜，再一次強撐起上半身，憋了一口氣碰了下猶自在幫他按摩雙腿的白鷺。
“白鷺，別弄了，你先出去陪阿姨他們聊天。這裏我自己收拾。”
白鷺根本不看他。
“這腿不揉開，你怎麽坐輪椅？”
赫連清急了，語氣不由得加重。
“停手，白鷺。快出去！”
此話一出，白鷺猛的擡起頭來，怔怔的看了赫連清兩眼，才像是想起什麽似的回頭看向廚房門外，當下也是變了臉色。
母親的那句，“他吃喝拉撒都是你伺候吧”，猶在耳畔，白鷺登時漏了心跳，手指不能自控的從赫連清病弱的雙腿上移開。
赫連清看到白鷺臉色的變化，和随即移開的雙手，心下也是一沉。可不過只是片刻，白鷺重新平靜下來，将雙手再次按撫在他那冰涼緊繃的肌肉之上，使得赫連清原本那沉下去的一顆心，又緊緊得被人擰了一把。
白鷺垂着頭，沒有看向母親和弟弟。
“媽，你和白楓在客廳看會兒電視。我和赫連一會兒就出來。”
她的語調平淡，似乎沒發生任何事情似的。
赫連清望着白鷺，心頭酸痛，用手撈了一下僵直的雙腿。
“你也別管了，快出去吧。我自己一個人能行。”
白鷺不理他，也不擡頭去看姚桂英。赫連清掙紮了幾次，奈何身體并不聽話，心底愈發忐忑……
這時候，姚桂英走進了廚房，冷着臉對白楓說。
“別杵着了，趕緊背你姐夫上樓。”
轉身又沖白鷺說，“你也上樓去幫他。這裏我來幫你們收拾。”
赫連清和白鷺同時愣住，倒是白楓第一個反應過來，蹲在赫連清身旁伸開手。
“姐夫，你能拉着我脖子不？”
赫連清頓時臉上一陣青一陣紅，撐着身子隐隐朝後挪了挪，垂着頭低聲說。
“別，有點髒。”
姚桂英和白楓還沒反應過來他這話說的是什麽意思，白鷺卻已經懂了。她的小手立時就要去摸赫連清的褲子，卻一下子被赫連清抓住。握住她手腕的手指，沒有一絲溫度，卻濕漉漉的全是冷汗，隐隐顫抖。白鷺連忙看向赫連清，便一下子跌入赫連清哀切的眼眸裏，心尖頓時揪着生疼。
過了好半晌，白鷺才轉過頭，叫了一聲“媽……”。
她原本想給赫連清留些面子，再勸母親回客廳去，可姚桂英顯然已經明白了過來，麻利的從客廳的沙發上取下一方蓋毯，直接搭在了白楓的背上。
“這毯子回頭你們自己洗。都別墨跡了，趕緊上去歇着吧。”
…… ……
赫連清被白楓背上樓的時候，膝蓋還鎖得很緊，白楓不如赫連清那麽高，背得其實很辛苦。所幸，不過是二樓，又有電梯，白楓還不至于累得走不動。可當白楓将赫連清扶上床的時候，他仍舊看到赫連清深深的低着頭，整張臉都紅透了，似乎連白皙的手掌都紅成一片。
白楓抓了抓後腦勺。
“那個……姐，姐夫，你們倆先……先弄着，我下去了。”
白鷺将赫連清的輪椅推過來，沖白楓點點頭。
赫連清卻開了口。
“白楓，謝謝！還有……替我和阿姨打個招呼，我一會兒下樓去給她賠禮道歉。”
白楓有些懵，站在門口，不知該說些什麽。白鷺适時推了他一把，白楓便趕緊逃下了樓。
白楓離開後，赫連清還在強撐，倚在床頭，伸手想給自己解腰帶。白鷺立刻走過來，扯住他的腰帶，赫連清卻搖頭。
“你也下去吧，我一會兒自己去洗個澡就下來。”
白鷺沒有聽他的，反倒伸手在赫連清的肩膀上輕輕一推。赫連清本就沒什麽力氣，腰腹間又無肌肉支撐，立時就倒回了床頭。
“她都全看見了，還遮遮掩掩什麽？我說過，沒什麽事情比你更重要的了。”
赫連清原本還掙紮着要起來，卻聽到白鷺說這句話，一下子便卸了渾身的力氣，終于虛脫的躺倒了下來。
白鷺則動作熟練的脫去赫連清的褲子，伸手一摸，果然濕了。她扯開紙尿褲，用熱水洗了手，取來尿壺，伸手在赫連清冰涼的小腹上慢慢打着圈。
“這次怎麽痙攣得這麽厲害，你是不是下午就已經開始不舒服了？怎麽都不早說？”
赫連清沒有說話，一只手始終緊捂着眉骨，喉結在白皙的肌膚下滑上滑下，似乎如鲠在喉。
白鷺知道他心裏不好受，語調放得更緩。
“感覺好點沒有？”
赫連清依然不吭聲，直到淅淅瀝瀝的水聲傳來，才有了反應。
他沒有掀開覆蓋在眼睛上的手指，卻用另一只手在身下摸了幾下，抓住了白鷺的手……
“白鷺——”他低低喚了一聲，聲音有些啞。
白鷺輕“嗯”，等他的下文。
赫連清緩了半晌，又叫，“白鷺——”。
白鷺把手中的物件放在地上，反握住赫連清的手，趴在他身邊。
“蜀黍。”她的聲音很輕，好像在哄一個孩子。“尿量不多，我們現在去洗洗好不好？”
赫連清沒有動，胸口卻劇烈的起伏起來。白鷺有些擔心，輕輕拉開赫連清的手指，便看到他通紅的雙眼。一時間，白鷺的眼淚也攢滿了眼眶。
赫連清用赤紅的眼眸看着白鷺，深深的，仿佛有千言萬語，可終究他又只艱難的叫了兩個字。
“白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