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曙光3
白離今天是跟許讓一起來的環球中心, 畫室已經好幾天沒開門了, 門口還貼着告示。
“暫不營業。”
辛苦了那麽久,本來這個時候已經該把學生的課程安排起來,等這個農歷新年過完就可以正式開始營業了。
沒想到突然來了這麽一出插曲, 搞得她完全沒有任何辦法。
雖然陳昭是捏造了那些事實,但是白離也無法去告訴家長當年是陳昭先挑釁的, 她拿不出證據。
這些家長在意的也不是事情的起因, 而是當年白離是不是真的動手打過人。
白離開了畫室的門,一周沒來顯得有些冷冷清清的, 她繞到前臺去, 拿了櫃子裏的玻璃罐,從裏面抽了一張紙條出來。
她拆開看,上面只是洋洋灑灑地寫了兩個字——“加油。”
這個玻璃罐一直放在這裏,很多人問過白離那裏面是什麽, 是不是用來許願的,白離都否認了。
其實沒裝什麽,只是每一張紙條上都寫着加油。
是她心情好的時候寫的, 心情不好的時候就拿出來看看。
全是對自己的心理安慰罷了。
白離看着那張紙條發呆,已經有些想不起當時自己開心地寫下這兩個人字的場景。
其實這一周裏她的心情一直都很複雜, 難以言喻的複雜。
好不容易努力才弄起來的畫室。
幾乎是傾付了她所有的心血和努力,灑脫地讓那些家長離開這裏的時候她其實已經快崩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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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麽自己每次生活看起來要好起來的時候, 都會有這樣的事情突然打破自己原本寧靜的生活。
她對自己的要求已經很低很低了, 不需要榮華富貴也不需要過得多好, 白離只希望自己的生活不要再出現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
可是現在, 又再一次失敗了。
白離看着手上的白色紙條,有些煩悶地把這張紙條又塞了回去,這樣下去她遲早會崩潰。
她自己比別人更清楚自己情緒低落的臨界點在哪裏。
手機上還顯示着裴川發來的信息,他這幾天找了白離很多次,但是她根本就不願意多說。
她表現得很不在意的樣子,每次都跟裴川說自己能有辦法解決這些事,其實她根本解決不了,現在也沒有想好下一步要怎麽繼續。
只是白離不希望這件事情有更多的人參與了,裴川這樣貿然地來摻和這件事只會讓這水越來越混罷了。
不想讓他參與并不是她在客氣,只是不想一次次地揭開自己的傷疤。
說不在意怎麽可能。
如果不是他嘴快說漏嘴,陳昭也不至于找上門來,理智告訴白離不能生氣,畢竟裴川也不是故意的。
但是有的負面情緒來得來快了,勢不可擋,讓她的理智都快要全部崩塌。
白離斂眸看着那些消息,有些煩躁地全部點了已讀,但是一條都沒回。
她在教室裏坐着發呆,看着自己畫的那些畫出神,以至于有人進來了她都沒注意到。
一大捧向日葵放在了白離面前的那張桌子上,她差點被這簇花埋進去。
白離猛地回頭,看見程栀手上端着相機,快門咔嚓一響就拍下了一張照片。
“程栀…?”白離的瞳孔微縮,“你怎麽…”
“我提前回來了呀。”程栀抽開凳子在白離面前坐下,“回來給你送花。”
“我的向日葵寶貝。”
白離剛剛還十分低落的心情因為程栀的突然出現稍微好上了幾分,她看着眼前的一大捧花,問“這麽突然回來還給我送花。”
“當然了。”程栀輕哼了一聲,“畢竟是我。”
程栀其實一直還挺愛給白離送各種東西的,她第一次給白離送花就送的向日葵。
“我覺得你是向日葵一樣的女孩子,所以以後也要像這樣哦。”程栀第一次給她送向日葵的時候是這麽說的。
其實白離的生活裏幾乎是一點陽光都沒有,但是她還是在努力地活着。
每次程栀覺得自己的生活凄凄慘慘的時候,回頭看了看白離,她突然又覺得自己已經很輕松了。
白離低頭看着花束,輕笑“你總是在這種時候出現。”
“當然啊。”程栀彎着眉眼,“我也要保護我的寶貝啊。”
程栀看了一眼畫室,一切都準備得很好,牆上挂的是白離最滿意的作品,還是之前畫室準備的時候兩個人商量的。
程栀一直也很期待這個畫室的進展,畢竟白離有多難她都是知道的,這件畫室可以說是白離現在抓住的救命稻草。
如果沒有這個目标,沒有這件事的話,程栀都不知道白離要靠什麽活下去。
白離還看着那束花,程栀卻陷入了沉思。
她說不出口,不知道要怎麽問白離,所以只能送她一束花。
……
白離的原生家庭就不□□定,父親是個賭棍還有暴力傾向,程栀知道白離是從小被打到大的,她還看到過白離手臂內側的傷疤。
從小在那樣的家庭中長大就已經很難了,後來她母親跟生父終于是離了婚。
高三那年,程栀突然聽白離說她可能會離開南城,那會兒程栀雖然是舍不得自己的朋友,但是一聽說是因為她母親要改嫁去遠方的葉城才帶着白離一起走。
程栀那會兒就覺得要是她跟着母親一起走以後能過上點安心點的日子,她們的分別也算是有意義的。
可是後來……
兩年半後,程栀跟白離某次通話的時候聽到了她身後吵鬧的聲音。
“她現在能畫畫賺錢了,難道不應該家裏有困難的時候拿出來嗎?”
“可是那是我女兒自己的心血!她已經二十歲了,應該有自己的存款,萬一以後……”
“萬一以後什麽?我也沒說把她所有錢都拿走啊,但是現在家裏既然有需要,她辛苦一點又怎麽了?!”
程栀逼問她,這才知道,原來她在葉城過的日子也絕對算不上好。
剛開始的兩年其實也是輕松的,繼父對她不錯,雖然會偏心一點自己的親生女兒,但是對白離也算是不錯。
不過這個不錯是白離認為的,程栀并不這麽認為。
大概是因為白離從小被生父打到大,也沒有接受過什麽樣的關懷,所以她才會覺得繼父那種程度已經足夠了。
白離對幸福和關愛的要求太低了。
可即便是這麽低的要求,後來她還是沒能實現自己心中的生活,一開始随着母親到葉城的時候,她舍棄的東西太多了。
舍棄在這邊的圈子,抛下自己曾經最喜歡的男孩子,最後帶着對新生活的期待去了葉城。
對于白離來說一開始是不錯的,但好景不長,白離從大一開始開通了微博,在上面上傳一些自己的作品,偶爾也會畫一些小漫畫。
她的畫風比較暗黑,但是表達的故事又是溫暖的,白離自己讨厭這個世界,卻希望別人能夠過得好。
程栀覺得自己從未認識過像白離這般,外表冷漠倔強但是其實內心比誰都要溫柔細膩,所以她才說白離是像向日葵一樣。
白離在微博上的那些小漫畫總是很能戳中大家的小心思,沒多久她的名氣漸漸起來了一點就有公司來簽她,白離一開始也沒答應,後來是在家裏吃飯的時候不小心說漏了嘴。
繼父看到公司開出的這個條件優渥,幾乎是強迫着白離簽了約,兩年的約。
後來的兩年時間裏,白離每一次的繪畫幾乎都是在給家裏人打工,每次公司那邊有錢彙過來了,她都會把那些錢的大部分都交到家裏。
她不再自由,連最喜歡做的事情都被別人逼着做,每天都在無休止的畫畫,後來有一段時間,白離甚至差點覺得自己沒有辦法提筆了。
她好像不會畫畫了。
就是那段時間,程栀看到白離一步步地走向深淵,而她一點辦法都沒有,她看到白離痛苦窒息,卻無法把她從那個地方拉出來。
白離的微博停更了幾個月,公司那邊倒是沒說什麽,但是繼父卻因為白離突然不往家裏拿錢了感到不快。
白離不是一次兩次聽到母親跟繼父因為錢的事情吵架。
程栀問過白離為什麽要這樣做,她明明沒有任何義務要拿錢給繼父。
“我媽媽沒有在工作,我們在來之前确實花了叔叔很多錢,你也知道我高三的時候上的補習班和美術課都是叔叔給的錢。”
“雖然他現在會找我拿錢,可我還是沒有辦法否認當初他也是對我們好的,這些回報看似不是義務,但我還是必須這樣做。”
白離不想要對別人有任何的虧欠感。
人類真是太奇怪了,有時候他對你好,有時候對你不好,如果對方是個十惡不赦的壞人,就像生父那樣,她們當然可以扭頭就走。
但是叔叔撇開這件事不說,其他各方面對他們也不算差。
為了彌補,白離沒有畫畫的那半年去酒吧兼職打工,她的長相本來很招人喜歡,當然有不少人有亂七八糟的心思。
後來某天有人對白離動手動腳的,她不像別的人一樣為了生活忍氣吞聲,而是把那幾個人揍了一頓。
下場就是她自己進了醫院,還賠了酒吧很多錢。
不過不幸中的萬幸是白離在醫院認識了沈清嶼,這個把白離當作親妹妹的男人,真的在這一年裏幫了她不少。
沈清嶼告訴白離。
“你要是覺得在葉城呆着不舒服,覺得在那邊壓力很大,那就回南城吧。”
“哥哥在南城,我們會保護你的。”
沈清嶼一家人失去了沈籬,不可能再失去白離,他們真的把白離視如己出,比任何人對白離都要好。
白離其實中間回來過南城一次,那次沈清嶼帶白離回了家,那是白離第一次感覺到原來溫暖的家庭是這樣的。
畢業後,自己家裏的矛盾愈演愈烈,繼妹剛上大學,開始要買品牌,開始花費得更多,白離往家裏給的錢也越來越多。
最後,她和公司的兩年合同到期,白離拿着自己手上的最後一筆錢,死都不願意交出來。
因為程栀和沈清嶼都告訴她,“你做這麽多已經夠了,不要再繼續了,你現在大學也畢業了,要為自己未來的人生考慮了。”
白離大概是想了很久,也知道自己再這麽下去是不行的,她做了決定。
“我要回南城開個畫室。”
程栀的思緒被拉回現實,白離一直斂着眸,精神狀态明顯不是很好。
白離經歷了這麽多最後才決定把所有的希望都壓在這個畫室上,卻沒料想到最後還會有這麽一出。
程栀覺得如果是她自己的話現在已經崩潰了,她猜其實白離也快到了情緒崩潰的臨界點。
可是程栀不敢問也不敢提,她要是主動提起無非就是在白離的傷口上撒鹽。
遇到這樣的事情真的太無力了。
就這麽沉默了很久,白離才突然站起來,她把花束的包裝拆開,從櫃子裏拿了之前買的小花瓶出來把花插進去。
白離把向日葵放在了窗口,擺放到了一個很顯眼的位置,她很滿意地看了一眼。
“小栀。”白離突然開口,“這束花擺在這裏很好看吧,每個人進來的時候都能一眼看到,要是有學生的話我一定會讓大家都畫的。”
要是有學生的話。
可是現在她沒有,短時間裏也不知道要怎麽做才會重新有。
她轉頭看着程栀,表情疲憊,眼神很淡。
白離說,“小栀,我突然有點累了。”
程栀覺得自己的心就這麽被揪起來了一下,連心跳都變快了。
她很害怕,真的很害怕。
白離看到程栀這幅表情,垂眸輕笑了一聲,說“累到不想再努力了。”
“可是我不努力的話,我人生的價值到底是什麽?”
白離站在窗口,身後就是綻放着的向日葵,傍晚的陽光悄悄落在窗臺上,風掀起了窗簾。
程栀心裏差點呼之欲出一句話,她差點問白離是不是又堅持不下去了。
焦慮症和抑郁症其實是并發的,兩年前白離積極地接受過治療,吃藥看醫生,最後回來南城的有一部分原因是因為醫生說。
抑郁的情緒可能是某個環境導致的,白離或許應該換一個環境,努力去接受新的生活,這樣可能會好很多。
白離回到南城以後狀态一直還不錯,這讓程栀和沈清嶼都放心了很多。
可是為什麽這些不讓上天眷顧的事情都會落在她的身上呢。
她已經足夠可憐了,上天卻還是完全不願意放過她,還是要不斷地給她施加壓力。
一次次地打碎她的夢境。
程栀的話沒說出來,倒是白離輕飄飄地開口。
“你說,失去了這個目标,我如果放棄的話,要去哪裏給自己再找一個理由活下去?”
白離的話音剛剛落下,程栀一時間不知道怎麽接話,她知道自己根本勸不了她。
外面的狂風拍打着玻璃。
程栀突然覺得白離的身影都在搖搖欲墜。
白離看着程栀,雖然自己的心髒在跳動,雖然眼前的一切都是真實的,但是她還是覺得這個世界好像是虛幻的。
她剛剛動了動唇,正準備說下一句話的時候,畫室的門突然被推開。
身型颀長的男人推門進來,他站在門口看着她,只說了一句話,語氣一如既往的漫不經心又随意。
就像五年前他突然對她伸出援手,白離的腦海裏突然閃過自己墜落卻被他緊緊抓住的樣子。
她聽見許讓說
“阿離,我來接你一起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