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長河小區
【二】
美院大四的課很少,頂頭重任就是畢業設計。
歡慶在寒假前就早收到了畢業設計的具體內容要求,她所屬的系主平面設計,相對于設計院裏別的系稍微好一些,要求略寬松。如歌是雕塑系的,聽她說起畢業設計的內容要求,簡直苛刻地讓人無法直視。
大四的學生大部分時間都在頭疼畢業設計的內容,當然眼下更為迫切的是四月中的中期檢查。
這是慣例了,美院每年都要對大四的學生進行一次畢業設計中期檢查,學生與各指導教師必須全員參加,屆時也會選擇性地邀請一些在相關方面有所建樹的嘉賓,算是學校年度性的大事。
許多大四學生會在中期檢查的時候就迫不及待地嶄露頭角,為的也就是那些嘉賓的青眼相加——嘉賓中有不少名企業家,這要是被企業家看上了,畢業後就能省去許多辛苦,保不齊還有個不錯的職位,前途那可是光明一片。
而在大家緊鑼密鼓地籌備中期檢查的時候,宋歡慶同學卻百無聊賴地在馬路上閑逛。
她想不出畢業設計的內容,在大家都着手開始準備甚至準備了一大半的時候,她還沒動手呢。在張若愚決定追如歌之前,她還是有個伴兒的,每天貧貧嘴逛逛街,現在如歌老被張若愚拉去各種小吃街和博物館,她也不好意思湊人跟前當電燈泡。
越走越覺得無聊,越想越是沒有頭緒。
一個人不知道走了多久,她竟不自覺地走到了長河小區。
長河小區是S市有名的富人小區,平日裏車來車往比較少,又靠近河邊,環境很好,房價頂天。這個小區一直都是豪車美女常出沒的。
但偶爾也有例外,就比如現在停在歡慶前邊不遠處的那輛快遞小車。
也是這會歡慶才注意到,長河小區,僅僅隔着一條河的距離,就是一片普通住宅區。看起來那片普通住宅區和長河小區距離也不遠,可算上寬闊的馬路,寬闊的河,要走路,還是得走一會的。
人間與人間的距離看起來是這樣近的,走起來又是這樣遠的。
她突然有了點想法,順手拿出背包裏萬年随身帶的畫板和鉛筆,坐在馬路邊畫起畫來。
那個快遞小哥的車正好停在長河小區大門口,他彎着腰同門口的守門大爺說話,從歡慶坐着的地方看去,只能看見他飽經風霜的側臉和那一頭看起來有兩天沒洗了的亂糟糟的頭發。寒冬未去,他穿着厚實的黑色外套,上面沾了些灰的白的髒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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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大概是在卸一些快件,腳步飛快地搬了兩三趟,小心翼翼地給放到傳達室。那守門大爺看着挺和氣的,笑呵呵和快遞小哥說了幾句話,門邊有兩個年紀輕輕的保安,看起來就比較嚴肅了。他們冷着一張臉,看快遞小哥的樣子,仿佛很不屑。
搬了兩趟,還有快件在車上,但這會卻有一輛豪車要進門了。
其中一個保安立刻大聲吼那個快遞小哥,拿着保安棍指了指他,又朝外揚了揚。那快遞小哥立刻頻頻點頭,趕忙拉着快遞車讓開到一邊。
門徐徐開大了,那車悠然地駛進小區,門又徐徐關上了,只留下一個給行人走的側門還開着,快遞小哥的車停在了離側門好些遠的地方。
他要搬快件走的路,更遠了點。
歡慶靜靜看着這一幕,時而擡頭時而低頭,手卻一直快速作畫,一點不停。
沒多久,簡單而潦草的一幅場景躍然紙上,她只是快速勾了一個草圖,但大致可以看出來這幅畫表達的內容。她滿意地對着自己的畫笑了笑,正要收起來,那快遞小哥已經踩着車到她眼前了。
好像是看到了她在畫畫,他笑得很憨:“姑娘你在畫畫呢?咋坐在這畫呢?”
歡慶也朝他友好地笑笑,“突然想到要畫畫的,就随便坐下了,反正這邊人少。”
“你畫了啥能給俺看看嗎?”
歡慶十分大方地把自己的畫遞給他,“我畫你了!你正好給看看,好指摘指摘。”
“這畫的啥呀,我咋沒看出個人呢?”那快遞小哥皺着眉仔細看了會,突然瞪大了眼睛指着畫中間,“俺看到了,這是俺!嘿嘿,姑娘畫得還真不錯嘞,姑娘你這是沒畫完吧?”
“是啊,我還要回家繼續加工加工。”歡慶接過快遞小哥看過的畫,“你還要繼續送快件呢?”
“是嘞,剛送了這長河的,俺得趕着過去對面。”說着他作勢就要騎車走人,“姑娘,你這是要辦畫展呀?”
“怎麽可能,我還只是個學生。畫畫就是興趣。”
那小夥嘿嘿笑着撓了撓頭,“俺看姑娘你以後肯定能辦畫展,你要是辦畫展了,俺一定去門口瞧瞧,說不定能看見俺自己在畫上呢!”
歡慶樂得笑開了,“要是我辦畫展,我一定邀請你來。”
“那咱可說好啦!”小夥開心地笑,“姑娘,俺不跟你唠嗑了,還要送快遞去嘞!”
那快遞小哥說着就騎車走遠了,歡慶在原地站了會,看着他遠去的背影,感覺到一種來自于陌生人的溫柔,這樣平凡簡單的相遇與對話,讓她覺得暖意融融。她靜靜站了會,又在畫上添了幾筆,左看右看好一會,才收起畫板,心滿意足地走回家去。
而不遠處那進門的豪車卻悠悠停了下來,從副駕駛座位上下來一個打扮得略素淡的女人,一身米白色裙子配上白色高跟鞋,顯得文靜,黑色的長直發大概是擋着臉,被別在耳朵後,露出那一張顧盼生輝的俏臉蛋。
她化着淡妝,笑容甜美。
“師傅,剛剛是不是有我的快遞呢?我是十九棟2702室的。”
那守門大爺在身後的一堆快件裏翻了翻,“有有有……”說着拿出一個盒子,遞給那女人,又朝停在她身後不遠處的車看了眼,“咦,您住在十九棟嗎?我看着那車主怎麽不是啊,我記得那是江先生吧?”
“是呢。”女人又甜甜一笑,“他是我男朋友,住在三期的別墅區裏。我啊,可沒他那麽有錢呢,就只能在一期的房子裏租個咯。”
守門大爺呵呵地笑,“姑娘這說的啥話呢,能住在這小區裏的,哪還能沒錢啊!”
沒說上幾句話,那女人就走了。
守門大爺皺起眉頭看了眼那豪車的車牌,好像有些不解,又十分想不明白似的,自言自語:“我怎麽記得不是這姑娘呢,長得還挺像……嘿!我一瞎老頭子管人家這個!”
那豪車車主氣定神閑地坐着,眼睛還盯着後視鏡。
他又見到那女孩了,那女孩真是讓他莫名生氣。
他猶記得那天她笑容很甜地同他說不要再認錯人,也十分記得那笑容裏的冷冽與冰寒的眼神。難道不是她一直僞裝了和氣甜美的樣子來接近他麽?對他露出了那樣的本性,又轉頭能跟一個送快遞的談笑風生。
江季帆實在是不大看得懂宋歡慶了。
不過看不看得懂也實在是沒有關系了,她與他又沒有聯系了。自從那天以後,她就像是從他生活裏消失了,有兩個月了吧,她沒給他打電話也沒咋咋呼呼跑到他家裏鬧騰,更別說去他公司守他開會等他吃飯了。
他們原本也沒有确定關系,她單方面追着他,現在她不想追了,就拉倒了。
更何況,陸宜舟回來了。
可仔細想想又好點不開心,憑什麽她說要追,他就得忍着那丫頭天天鬧騰;現在她不追了,就無端把他晾着,說不理就不理了。搞得好像他被抛棄了一樣。
“季帆?我好啦!我們走吧。”
江季帆收回思緒,最後看了眼後視鏡,“又網購了?”
“嘻嘻,是呀!我買了點生活用品,有些在國外用慣了的東西,國內沒見到,就海外直購了。”
“你在國外過得倒挺好。”
陸宜舟聽了收起笑容,像犯錯的孩子似的撒嬌說,“哎喲,季帆……你就別老說這個了嘛,我知道錯了還不行嘛,我以後再也不會離開你啦。”她說着突然有些落寞起來,“其實,跟你分手的那段時間,我也很難過,每天都想哭,都好想你……”
江季帆騰出一只手去握住她,“行了。今天晚上想吃點什麽?”
“唔……我想吃你做的羅宋湯!”
“好,一會去超市買點食材。”
作者有話要說: 這個快遞小哥總讓我想起那個常來我們公司收件的順豐小哥,憨憨的,人特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