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
情,烨帝忍不住哈哈笑起來:“玉兒,凡人有生老病死,死了之後經過轉世輪回之後,又會重新繼續生老病死,其實并沒有真的消失,還是在繼續生命,只是會忘記上一世的記憶。神仙雖然可以一直活着,但是有些痛苦和想忘記的事情都沒有辦法忘記,因為不會死去,所有就會一直記着。”烨帝若有所思的陷入沉默,不知道想起了什麽痛苦的記憶,眉心打着結糾結在一起,臉上是飄渺深遠的漠然,隐隐透着凄涼。
“父皇,那到底是作為一個凡人幸福還是作為一個神仙幸福。”堯舜玉繼續問道。已經在世間經歷五次輪回,經歷過五世劫難,經歷過生老病死,經歷過朋友背叛,經歷過牢獄之中,經歷過饑寒之苦,經歷過病痛之軀,經歷過家破人亡,五世凡人的經歷和記憶,讓他回到仙界之後陷入了沉思。
而面對兒子問出的問題,烨帝也是一臉的茫然,不知該如何回答。如果可以選擇,自己是寧願做一個只有一世記憶的人類還是要做一個永遠不會死去的神仙呢?
如果可以和尚音仙子在一起的話,他想做一個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凡人,和尚音一起生老病死,雖然短短數十載,也比千年來面對這空曠的寂寞來得充實。
但是他從來就沒有選擇的餘地。
堯舜玉也沒有選擇。
烨帝看着兒子眼裏的糾結,嘆了口氣:“玉兒,神仙和凡人都只是一種生命的存在形式,靈魂深處的東西不會變,所以兩者在本質上是沒有區別的。都是有靈魂,有七情六欲,有思想的宇宙的一種存在形式罷了。”
堯舜玉似懂非懂的點點頭。
“孩兒明白了,謝謝父皇教誨。”
“玉兒,這兩日在天庭多陪陪你母後,你受傷,她很擔憂。近日來經常唉聲嘆氣。”
“孩兒知道了。父皇,那孩兒先告退了。”
“等一下,玉兒,再過兩日,你就要歷最後一劫。最後一次輪回,父皇要你記住一句話:在整個天庭的責任面前,個人感情與生死都要放下。你記住這句話,這最後一劫,你定要完好歸來,執掌這天庭之事。”
看着父皇眼裏的期許和異常的嚴厲,堯舜玉點點頭,退去。
“父皇早點歇息,孩兒告退。”
直到堯舜玉離開多時,烨帝還是維持着原來的姿勢坐着,陷入沉思,被埋藏上千年的往事又浮現眼前。
千年以前烨帝在掌管天庭之前也曾到人間承受六大劫難。前五次輪回所受劫難,烨帝都一一經受,并克服。而第六世:愛而不得之劫,烨帝想,時至今日,恐怕自己也沒能度過此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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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在人間初遇尚音時,那一襲比仙子還要輕盈的白紗裙,那一臉比百花還要明媚的笑臉。就愛上了。
愛。
卻不能得。
兩個人的命運早被他的父皇東瀛帝安排好。
兩個有情人在世間受盡磨難,各種折磨,愛得難分難舍,最後卻不得不向命運低頭。
烨帝還記得,那日,在他準備抛下一切,去玄雨寺裏尋找尚音的時候,東瀛帝出現在她面前:
“皇兒,不要糊塗了,她只是助你完成這第六世之劫,你整個天庭的帝,必須斷下這段情。”
“父皇,我願意放棄帝位,請你成全我和阿音,讓我們在一起。”
“糊塗!說什麽胡話!為區區一個凡間女子,你竟然要放棄帝位。看來你真是離開天庭太久了。”
“父皇,你怎麽這麽絕情,你這樣殘忍的折磨兩個有情人,若讓我放棄阿音,我是不會回天庭的。”
先皇大怒。用法力封印了烨帝關于尚音的所有記憶。
失了那段記憶,人間的方司筠接受皇帝的賜婚,娶了公主,做了驸馬。卻一直不快樂,總覺得丢了什麽重要的東西。
那日看着遠遠地置身衆神之外的尚音,孤傲冷清的低着頭的時候,烨帝的一滴淚滴下,落到手上,清涼而苦澀。那個着一席白紗裙,笑容溫婉娴靜的宛若仙子的阿音竟就在自己眼前,卻已經是咫尺天涯。
在烨帝還在疑惑父皇為何會将阿音一個凡人帶回天庭,難道是被他們的真情打動,不忍讓他們天上人間遙相遠望?
後來才知道,原來阿音本身竟也是一位在世間經歷輪回劫難的神仙,而且居然是西界之人!命運真的很有意思。烨帝再看看坐在身旁的父皇為他選定的帝後,內心一片荒涼。
執掌天庭千年,烨帝只在面對尚音的時候才覺得自己還活着,還能呼吸。其餘時候,他不知道那個機械的做着帝王的自己到底還是不是自己。
三日之後,九皇子經歷輪回轉世,到人間歷第六劫:愛而不得。
此時人間正值六月天,百花盛開,煙雨蒙蒙的季節。
作者有話要說:
☆、人間
“沣公子,怎麽這麽早醒,天還沒亮,再歇一會吧。”帷帳裏的女子,聲音裏透着無限嬌羞與愛戀。面若桃花要有嬌嫩幾分,一雙還透着睡意的眉眼滿含溫柔。
“裳殊,我睡不着。”坐在榻上的男子,滿面愁緒,亦遮擋不住額上的威嚴,一雙深邃的眼眸此時正迷茫的看着帷帳,視線似乎飄出很遠。
裳殊看着男子的背影良久,嘆了口氣道:“沣公子,你是要準備走了嗎?”說着也坐了起來,完全沒了睡意。“公子不是普通人,裳殊一早就看出來,這一個多月朝夕相處,深感公子的學識淵博,生性儒雅,定不是滄州這個小地方的人。公子放心,裳殊不會為難公子。公子若要離開,天亮以後,用過早飯再走也不遲。”
男子沉默不語。眉頭緊鎖。
半晌才言:“裳殊,有些事情,我得告訴你,事關生死,你答應我,會誓死守着這個秘密。”
裳殊看着面前男子灼灼的目光,威嚴無比。心裏大概已經猜得八九不離十。看着男子的眼睛,決然的點點頭。
“公子放心,裳殊對公子,願意放棄生命。”
“裳殊,我是當今大沣朝的天子。秦沣。”盡管大概猜到,真正聽他從嘴裏說出,裳殊還是覺得震驚。但并未打斷他。裳殊知道,接下來他要說的話,定是關乎很多人性命的大事。
“此次來滄州,名義上是微服私訪,實則暗地裏打探九王爺的兵力。朝中很多大臣和九王爺營私接黨,暗地裏招兵買馬,密謀篡奪皇位。此次探訪,發現九王爺的兵力已經遠遠超過朝中皇家兵馬。估計不久之後定要強取皇位。我恐怕是性命難保,為安撫朝中官員,九王爺一定會讓年僅八歲的太子執政,而九王爺垂簾聽政,掌控太子。九王爺生性多疑,且善戰,心性殘忍、兇狠,怕到時百姓定會遭殃。裳殊,我從第一眼遇見你就知道你是個與衆不同的女子,這一個半月相處下來越發喜歡上你的才情、溫柔、賢惠,老天佑我大沣朝,讓你懷上我的子嗣。你定要悉心教導,好好培養,我相信你會教出我大沣朝未來的皇帝。”
縱然是見過世面,飽讀詩書,不是什麽關在閣樓裏的兩耳不聞窗外事的女子,裳殊聞言還是驚吓的說不出話來。
“皇上......裳殊承擔不起......”說着已經在床榻上跪着了。
“快起來,裳殊。太子自小心性軟弱,不喜讀書,獨愛一些花鳥蟲魚,擔不起治國大任,又加上九王爺擺布,也就成了一個傀儡。我想九王爺就快動手逼我退位了,而我退不退都難免一死。我寄所有希望于你腹中之子。若是女孩,你就讓她一輩子別踏進皇城半步,過安穩日子就好。若是男孩,你一定要讓他為天下蒼生造福,營造一個太平盛世。裳殊你要答應我。”
“皇上,裳殊答應你。裳殊答應你。”裳殊此時已經語帶哽咽,看着面前這一朝天子,心裏感慨萬千,從第一眼遇見便付出一整顆心,眼前的男子,就算要她的命她也會毫不猶豫的給。“皇上,裳殊舍不得你走,裳殊想要和你在一起。”大串的淚滴下,雖然從小就隐忍、淡漠,可是面對這樣的生離死別,看着眼前的男子,覺得這一別就再也見不到,心中越發悲傷,難忍。
“裳殊,你要堅強。我留下玉佩還有一道密旨。我皇兒名字叫做夏俞觞。待他長大進京,把密旨帶給當今丞相柳轍,滿朝上下,只有柳轍一人信得過,讓皇兒和丞相一起共商救國良策。我說的話你都要記下。”
“嗯,裳殊記下了。”臉上還挂着淚,卻已經收起小女人家的悲戚模樣,眼裏透着堅定。看到這秦沣才放下心。
“你這裏我不能再留,九王爺已經開始派人跟蹤我,我再留下必會給你帶來災難。你保重,好好照顧腹中孩兒。我大封朝的未來就交給你們母子了。”
“皇上,你放心。只要裳殊還有一口氣,就不會忘記你今天的話。”
兩個人緊緊抱在一起,心中五味雜陳。
一個半月的時光,勝過一輩子。
在天還沒亮的時候,秦沣就收拾衣物離開。看着秦沣離開的背影,裳殊沉默良久。仿佛又回到一個半月之前。
六月的天,下着雨。自己急匆匆的跑着,一不留神撞在一個人身上。那人穿着一身灰色長衫,眉眼深邃,如同畫卷裏走出來的人,像極了這六月盛夏的雨。
“姑娘,你沒事吧?”男子的聲音也極好聽,說着,高高舉過一把傘在裳殊頭頂。而裳殊看着眼前像雨一樣不真實的男子,愣是失了神。
失了心。
所謂一眼萬年不過如此。劉裳殊從此再也沒能放下這個男子。用一生踐行着她對他的承諾。
作者有話要說:
☆、夏俞觞和唐七
果然不出一年,天下易主。
消息傳到滄州:今天聖國君主秦沣因關心百姓,操勞國事過度,駕崩。
三日後,九歲的太子,秦澤登基。
劉裳殊聽到這個消息時,那天正下着細雨,她正走在街上,正是當時兩人相遇的地方。
擡起頭,看了看空曠的街上,來來往往的人群,卻再也不會有那樣一個高大、挺拔的身影,将傘舉過自己的頭頂。
劉裳殊突然蹲在街上大哭。
一年光景,好像就過完了一輩子。
彼時,他們的孩子已經出生兩個月。是個男孩。劉裳殊抱着孩子哭了整整一天。
劉裳殊娘家是滄州的大戶,父和兄一起經營着滄州最大的錢莊。娘親哭着問她孩子到底是誰的。裳殊只是哭着告別娘親:“娘,這孩子是我的命,若你還疼女兒就不要再問了。”
在俞觞周歲的時候,劉裳殊帶着他一起隐居到鄉下。
到底是自己的女兒,劉老夫人怕女兒吃苦,把大把的銀票裝進女兒的包裹,又一路送出滄州城才依依不舍的離去:“裳殊,娘親不逼你,只是什麽時候想回來就回來。”
劉裳殊出了滄州一路南下,足足走了兩個月。來到一個偏僻,幽靜的小村莊,村裏人稱它:魚人村。
從此,劉裳殊這裏過着與世隔絕的生活,只是一刻也沒有忘記秦沣當年對她說的話。
她對夏俞觞管教很嚴。從三歲半就送到村子附近的寺廟和方丈師傅習武,五歲半就開始教他讀書識字。
夏俞觞自幼聰慧,深得方丈喜愛,直感嘆,是個武學奇才,就是貪玩了點。回家之後必會被娘親打罰。
唐七家與夏俞觞家是鄰居。
同樣是從滄州避難過來的。
劉裳殊只說自己相公得罪了朝廷官員被追殺,自己便帶着孩子逃到魚人村。
幾年相處下來,唐家夫人見劉裳殊舉止文雅,談吐不俗,一看就是有錢家的小姐,有種同命相連的親近,把劉裳殊當妹妹一樣看待,從來不設防。
“唐七他爹唐門本來在朝廷裏做官,皇上駕崩之後,就辭了官,又恐被人滅口,連夜帶着我和唐七逃到這魚人村。”唐家夫人說着神情裏隐出一絲苦楚:“唐門在京城和紅館裏的一個戲子暗生情愫,不顧我的反對,想娶過門為妾。後來皇帝駕崩,唐門突然被人追殺,一次躲到紅館裏,結果那個戲子為了保他,竟被官兵殺害。以後,唐門越發放不下她,現在也常常在夜裏一邊飲酒一邊唱着她生前喜歡的曲子。我本來是瞧不上一個戲子的,可是沒想到,她也是真愛唐門,連命都搭進去了。唉......”
劉裳殊聽着唐家夫人的話,也是嘆了口氣。
又想到秦沣。
為愛而生或者為愛而死。
夏俞觞和唐七年齡相仿,很能玩到一起。劉裳殊教兩人一起讀書寫字,繪畫作詩。兩個孩子都極其聰慧。看着眉眼間越發神似秦沣的兒子,劉裳殊經常失神。
劉裳殊從未對夏俞觞提起秦沣的事情。只是告訴他父親在他出生之前就被壞人殺害。
夏俞觞也不多問。貪玩歸貪玩,夏俞觞對娘親卻是極孝順的。作詩作畫也總是帶給劉裳殊驚喜。每每這時候,劉裳殊都覺得,孩子的聰慧是遺傳自秦沣的,秦沣是那麽有才情的人。
夏俞觞和唐七從小一起玩,一起讀書寫字,一起到僧寺習武,感情如親兄弟般。十一歲那年一起結為兄弟,兩人居然是同年同月同日生,也便無長幼之分:
“皇天在上,我夏俞觞願意與唐七結為兄弟,今生有福同享,有難同當,若背棄誓言,天打雷劈。”
“皇天在上,我唐七願意與唐七結為兄弟,今生有福同享,有難同當,若背棄誓言,天打雷劈。”
兩個小小的身軀,神情卻是讓人不容置疑的認真誠懇,舉着香火,向着九天之上的皇天磕頭明誓,兩只小手牽在一起。
“唐七,要不我們喝點酒吧,古代結義的時候,不都是将血滴進酒裏,以表誠心的。”
“好,我去拿我爹的酒。”
不消片刻,兩個小娃就醉倒在自己院子裏。小臉紅撲撲的,一邊傻笑着,一邊喝酒。
九天之上的烨帝,此時正好在冥懸鏡之前看着人間的九皇子,正好見到這一幕,忍不住笑了:“想我皇兒,小小年紀就這般重情重義,不愧為這天庭永遠的帝。”
第二天兩個小娃就被劉裳殊罰抄詩經一百遍。卻一點也不後悔昨晚的荒唐飲酒的事。
夏俞觞與唐七在僧寺習武的時候,也經常是一點就通,方丈師傅惠恩對這兩個小徒弟是又愛又恨。
夏俞觞和唐七常常捉弄比他們大好幾歲的師兄,不大的僧寺常常被兩個小娃折騰的雞飛狗跳。偏偏方丈師傅又及其偏袒這兩個小娃,師兄們又不敢使勁打他們,再說,也實在是抓不到。
這日,明淨和明遠還有明空三師兄正在打坐念經,突然被什麽東西打到頭上,睜開眼睛看看沒人,以為是錯覺,過一會,又被打,這次睜開眼,看到地上是米粒大小的石頭,再一擡頭,看見夏俞觞和唐七兩個人正躲在樹上,拿着彈弓,瞄準他們呢!
三師兄一時火大,經文也不念了,滿院子追抓這兩個小娃。怎奈何這兩個小娃及其靈活,上樹爬房,東跑西跑的,三個人滿院子追,就是抓不住。三個大人追着兩個小娃,一邊追着一邊叫着:“趕緊站住!別跑了,師兄不打你,真的不打你!”夏俞觞一邊跑到後院一邊沖明遠做鬼臉,吐舌頭,氣得明遠直翻白眼,剛要追,腳下一滑,摔了個狗吃屎,仔細一看,媽呀,腳下幾個碎雞蛋,再看看自己身上,蛋清蛋黃,滑溜溜的一身:“木青、木藍,讓我抓到你們就死定了!”明遠欲哭無淚的聲音回蕩在寺院。
趁着三個師兄沒追過來,夏俞觞拉着唐七兩個人跑到後院,井邊,順着繩子,次溜溜滑到井裏去了。
一會,明遠、明遠和明空追到後院,發現兩個小鬼不見了,屋子裏裏外外前前後後,都沒有。三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臉的迷茫,正在這時候,方丈走出來,三個人畢恭畢敬的叫了一聲:師傅。
“不去背誦經文,跑到這裏胡鬧什麽。”
“師傅,木青和木藍兩位小師弟不見了。”明遠說道。
“木青、木藍,你們兩個沒有上天的本領,倒是有入地的本領,再不出來,我就把這井封上了。”
一會功夫,夏俞觞扯着繩子從井裏爬上來,再然後唐七爬上來:“師傅,我們錯了,再不敢了。”
“今晚不許睡覺,回去練功。”
“是。”
方丈看着兩個小娃離去的背影,沉思良久。
還記得幾年前,劉裳殊第一次帶夏俞觞來到寺裏的時候。
那是一個冬天。那年夏俞觞還不滿三歲。一個母親竟然把一個還不滿三歲的孩子送到寺裏來,方丈想知道原因。
“方丈師傅,這孩子不是我一個人的,他是天下人的,我希望你能讓他對得起天下百姓。”
方丈看着牽着孩子的手的女子,目光堅毅,神色清明,不似普通人。站在她身旁的孩童,明明只是一個孩童,可是那雙眼睛,不知為何竟讓方丈真的感覺到一種君臨天下的威嚴氣勢。一瞬間了然于心。
“阿彌托福。施主請放心,老衲懂了。萬物皆講緣,與佛結緣,善心善果。我佛慈悲。天下蒼生之疾苦,終有善結之日。”
後,方丈對夏俞觞一直悉心教誨。幾年下來,深感當年所感,這孩子是天下人的,果然是。雖然頑劣,但心性善良,明事理,才思敏捷,小小年紀,已經表現出異于常人的冷靜,沉着。
方丈記得,夏俞觞五歲那年,将一只折斷翅膀的小鳥,帶回房中照顧數月,之後放飛林中。
六歲那年,一夥強盜入寺,燒殺搶奪,夏俞觞不但不懼,還把寺中重要經文從火中救出。最後強盜被打退之時,夏俞觞竟然對他們說:“善惡終有報,行不義之事,想想家中父母。”
七歲那年,下山采藥,和唐七一起,竟拾到千年靈芝,并未采摘,而是回來告訴他:“師傅,娘親說過,千年靈芝,靈丹妙藥,今,并無用處,待到需要之日,必是救命良藥。”第二天帶他去尋靈芝位置。
八歲這年,已經開始懂得将所學武功自行融會貫通。有時候,方丈只給他一些秘籍,讓他自己研究,幾日之後,方丈就會發現夏俞觞不僅将圖中所繪拳法學會,還能衍伸出一套新的劍法。
這個孩子,必非凡人,今乃天下大幸。
當今天子,昏庸無能,每年都有很多人逃到寺中避難。落閣寺雖然地理位置偏遠,遠離皇城腳下,但是,方丈每年從來寺中避難的人口中都能感受到天下百姓的疾苦。征兵,征糧,幾乎每兩年就要有一次征戰,百姓受盡戰亂之苦。
每到此時,方丈都希望眼前這個孩子快點長大,救天下百姓于水火之中。
夏俞觞并不知道,他的成長寄予了多少人的期待。他也不知道,從他還未出生甚至從他還未輪回轉世,他的這一生就被寄予太多期許。
烨帝只要有時間就會站在冥懸鏡前,看他的九皇子在人間的情況。不知為何,烨帝總是隐隐透露着不安。夏俞觞自小便是重情重義之人,待到長大,若真是愛到刻骨銘心,那他還能克服這愛而不得的一劫嗎?會不會像當年的自己一樣,拿放棄帝位來換取做一個凡人,和自己所愛之人過普通的一世。想到這,烨帝又陷入沉思。
而,夏俞觞,在這麽多人的期許之中,終是一點點長大。
十八歲那年,劉裳殊告訴了他所有的身世。
“俞觞,你不要恨娘。娘是愛你的,只是娘一直知道,你是這天下的,你爹就是為這天下百姓而死。娘不是要你為父報仇,娘只是要你履行對天下百姓的責任。當今天子,倘若賢明,我就不會告訴你這些,我每日放養信鴿到京城探取消息,百姓深受戰亂之苦。去年大旱,莊稼顆粒無收,可是皇上不僅不放梁赈災,還征兵打仗。俞觞,娘要你記住:作為皇子,天下人的命才是你的命。天下百姓在受苦受難,你不能躲在這個小村莊獨享安寧。”
夏俞觞聽着娘親的話。心裏不知是何感受。他自是為當今聖上的昏庸而憤怒,為百姓的疾苦而擔憂。只是,十八年以來,他從未想過,有一天自己要踏上拯救蒼生這條路,他也從來沒想過,這些苦難是要他來終結。
夏俞觞一夜無眠。
第二天劉裳殊将秦沣留下的遺诏和玉佩交給夏俞觞:“俞觞,你出了魚人村,一直向東走,若經過滄州,替我回去看看你外公外婆還有舅舅,他們在滄州開錢莊,劉家錢莊。還有,你到了京城之後,萬事小心,先去丞相府,一切事情都要和丞相商量。你父皇當年告訴我,滿朝上下,只有丞相一人信得過。這些你都記下了嗎。”
“孩兒記下了。”
“好,那吃過早飯你就出發,天黑之前就能到達雙擁城。記住,經過太谷村,不要進去,從村頭的河邊繞過去。記住了嗎。”
“孩兒記下了。”
“那快吃飯吧。”
夏俞觞無心吃飯。心裏莫名的激蕩着。看着娘親這些年的不易,心裏一陣酸苦。
“娘,孩兒不孝,不能留在你身邊照顧你了。此去,不知何時還能再見到娘。”夏俞觞說着跪下,磕頭。
“兒,娘......娘也舍不得你......只是,只是......總之,你要答應我,一定要活着,一定要活着回來見我。娘會一直等你回來。”劉裳殊此時已經淚流滿面。
“娘,我答應你。”
又跪在地上磕了三個頭,夏俞觞才背起包裹,起身離去。
先去向唐七告別,唐七震驚半晌,細細回顧,卻也覺得這樣一個人是皇子也實在是合情合理:“俞觞,保重。”
又去落閣寺和師傅師兄告別:“去吧,阿彌陀佛,木青,天下蒼生,皆一家之親,為親人而戰,心明天助。”
之後,向着魚人村的村口走去。
不管面前是一個怎麽樣的世界,夏俞觞知道,這是他必須走的路。那個從未見過面的父皇用生命為他指定的路,那個甘願隐藏在魚人村過貧苦日子的娘親用半生年華為他指定的路。
走向未知的世界。
要麽成功,要麽毀滅。
夏俞觞的腳步,漸漸的不那麽躊躇,開始變得義無反顧。
作者有話要說:
☆、太谷村的秘密
這日,夏俞觞剛走出魚人村不久,唐七突然追上來。
“俞觞,我陪你一起去。我想好了,我們既然是結拜兄弟,理應有福同享有難同當。”唐七面色嚴肅,深思熟慮之後做好的決定。
“唐七,此次進京非比尋常,很可能是把命就留在了京城。你想好要和我同去嗎。”
“俞觞,你我從小一起長大,還分什麽你我。命又算得了什麽,幾十年之後又是一條好漢。與其在魚人村平平淡淡虛過一生,不如也為百姓做點事。”
“嗯。好。唐七,謝謝你。出門在外,我們萬事小心。”
“俞觞,你放心,我有分寸。為避免節外生枝一些不必要的麻煩,我們扮成進京投奔親戚,我是你的仆人,以後叫你公子。”
“嗯。好。”
兩人按照母親囑咐,出了魚人村之後一路向東走去。如果不出什麽意外的話,大半年應該可以走到京城。母親特地囑咐從河邊走,繞過太谷村,切莫靠近。
從魚人村向東走出幾十裏之後就太谷村。
兩人行至太谷村時正好日落黃昏。行走一天,又累又餓。一早就出發,本來到太谷村應該是晌午時分,沿河流繞過去,傍晚時分應該已經到了鄰村——雙擁城。只怪兩人在剛走出魚人村不久就遇上一群強盜,這一打一折騰就把時間耽擱了,除此之外倒也沒損失什麽。
太谷村是一個完全封閉的村莊,從村子存在那天開始就有個規定:外村人不許進入,本村人亦不踏出太谷村。
這個傳統不知道有多少年了,總之是從夏俞觞和唐七有記憶以來,他們的娘就告誡他們不許踏入太谷村半步!夏俞觞現在猶記得當時他娘臉上的神情,是嚴肅隐約又包含着恐懼。夏俞觞記得七八歲的時候,村子裏有幾個小女娃,也就和他們年紀差不多,在元宵節的時候到鄰村看花燈,後來貪玩,誤入太谷村,就再也沒回來。村裏幾個壯漢帶着刀棍去尋人,竟也是再也沒回來過。從此,魚人村老老少少都對太谷村談虎色變,避而遠之,從不靠近,尤其是村裏的小孩子,自小就被嚴加看管。
夏俞觞小時候很淘氣,人小膽大,他娘越是不讓他靠近太谷村他就越想去看看太谷村究竟是什麽樣子。十歲那年,有一次和唐七兩個人吃過晌午飯瞞着他娘想去太谷村看看,兩人走了兩三個時辰,到了太谷村附近的時候天色已經暗下來,兩個小小的人,彼此壯着膽,拿着師傅給他們的劍,在太谷村外面徘徊着,好奇心驅使他們來到這,可是站在村邊,兩人又被周圍蕭殺肅穆的氣氛吓到,不知道進還是不進。倆人一直躲在村頭的林子中,想進又不敢進。
正在這時候,突然見幾個黑衣人,人高馬大,個個面向兇殘,身後背着刀劍,正從太古村走出來。夏俞觞和唐七吓得趕緊躲起來,兩只手牽在一起,還是忍不住要發抖。屏住呼吸,連一點聲音都不敢發出。
只見幾個黑衣人一直走到林子裏,然後開始用工具掘土,挖了一個很大的坑,然後又有幾個黑衣人過來,身後背着黑色的大口袋,将口袋扔進坑裏,夏俞觞和唐七清楚的看見口袋一直在動。想到村子裏失蹤的人,又看着眼前的情景,夏俞觞和唐七用手捂着自己的嘴,一直抖着。
直到黑衣人将坑子填上,又返回太谷村裏,又過了好一會,夏俞觞和唐七才能不嘚瑟,才能站起來走路,兩個人幾乎是一路跑回魚人村的。回家看到一直等在村口的娘,夏俞觞第一次覺得,他娘說得對,不許靠近太谷村!
夏俞觞和唐七都把那次的事藏起來,沒對任何人提起過,只是做了很長時間噩夢。以後也再沒敢踏進太谷村半步。
而十年後的今日,兩人又站在太谷村的外面,還是當年的那個樹林。雖然十年前的那個夜晚着實讓兩個孩子噩夢不斷。但是時至今日,十年,足以讓他們對太谷村的好奇戰勝恐懼。
“俞觞,當年我們倆是躲在這幾棵樹後面吧,還是這幾棵。”唐七笑嘻嘻的在樹林裏穿來穿去,把當你沒敢仔細看的情景都好好研究一下。
“是這裏!你當年不是吓得把樹皮都扣掉了嗎,所以十年了,他們還是長不大。你看,病怏怏的,都是被你摧殘的。”夏俞觞也忍不住開玩笑,指着幾株不到膝蓋高的灌木對唐七說道。想起自己當年的糗樣,也沒比唐七強多少。
“你還不是把我的胳膊抓破。”
“哪有,我明明抓的是泥吧。”
“不知道是誰跑得像被狼追一樣。诶,俞觞,我當年還跑丢一只鞋,回去被爹罰不許吃飯。”
“哈哈,我娘知道我去太谷村,氣得掉眼淚,一邊哭一邊要打斷我的腿,說對不起我爹,我爹都死那麽多年了,有什麽對不起的。我連他老人家面都沒見過。”玩世不恭的語氣。
“俞觞,你說這話可是大逆不道,要殺頭的。”唐七面色突然嚴肅起來。
夏俞觞收回那副滿不在乎的樣子,神情也變得嚴肅。沉默了幾分鐘才說;“唐七,我娘昨天才告訴我爹是誰,今天我就不得不踏上這條可能再也沒有回頭路的路。我願意為這天下蒼生去征戰沙場,去赴湯蹈火,在所不惜,我只是痛心我娘,年紀輕輕就守寡,背負着一個巨大的秘密将我養大,然後目送我離開,從此天天一個人,為我擔驚受怕。我娘的一生,是為兩個男人而活。”夏俞觞語氣裏是無奈,是心疼,亦是可憐。
“俞觞,即使姑姑她不是為自己而活,她也是在為她摯愛的兩個男人而活。雖然這兩個男人都不會陪在她身邊,但是會一直在她心裏。我想姑姑她始終還是幸福的。至少她是愛着的,也被愛着。不像我娘,終其一生,也沒能得到我爹的心,将來有一天含怨而死。而我爹把自己的一生耗在一個已逝的人身上,卻對我娘那般殘忍無情。我真是想不明白,他們到底是怎麽想的。”唐七說着将目光撇向遠處,很遠很遠,心也飄向很遠的地方。
“所以,唐七,我們都還太年輕。體會不到爹娘的那份用心和感情。不過,我想,總有一天我們會明白他們的。”
“嗯。走吧,俞觞公子,現在就讓我們去完成我們小時候沒敢做的事,我們去探探這太谷村到底有什麽告不得人的秘密。別害怕,你唐七哥哥保護你。”唐七說着,大步邁出樹林,向着太谷村走去。
“別忘了你是我的小仆人。”夏俞觞在身後喊道,随即也開始走,追趕着唐七。
“是,俞觞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