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往前是陰霾，往後是滿天星辰高懸夜空，冷冷清清的寂靜。
盛裴軒來不及傷心，轉身在櫻桃下橋前将她攔住。櫻桃踩在最後一級石階上，垂首不言，他猶豫了一秒，伸手将她抱入懷中，溫熱的氣息灑在耳畔：“對不起，我不該問的。”
懷裏的身子從一開始的僵硬，到逐漸溫軟，他聽見有低低的嗚咽傳來。櫻桃任由他抱着，把頭埋在他肩膀上，那一塊布料很快就被洇濕了。
“不要讨厭哥哥好不好？”他低聲問，所有的哀求和軟弱都擺在臉上，或許還有說不清道不明的恐懼——多少次午夜夢回，看到夢中的櫻桃對他露出嫌惡的神情，驚醒後久久無法成眠。
最怕自己的心意被得知。明明她還那麽小，明明他們差距這麽大，明明她口口聲聲叫的是哥哥……可他卻無恥地産生了不該有的心思，心心念念着，不想再當她的“小盛哥哥”了。
盛裴軒愧疚地閉上眼，懷中抱着的是她，心底卻愈發難過。
接下來的路上，兩個人沒再牽着手，一前一後走着，一直很沉默。櫻桃是不想說話，盛裴軒則是不知該說什麽才好。
好在走到長街盡頭，櫻桃主動開口：“你訂好酒店了嗎？”
來之前助理小張就訂好了，可盛裴軒在出口前一秒，福至心靈地搖了搖頭。
櫻桃別過頭去看正向這裏駛來的黑色轎車，默了默，輕聲道：“那就去我那兒住一晚吧。”
誰家的清笛漸響漸遠
響過浮生多少年
誰家唱斷的錦瑟絲弦
驚起西風冷樓闕
“不如就此相忘于塵世間，今夜無風無月星河天懸……”櫻桃斜倚在朱漆圍欄邊，輕輕哼唱着，唱着唱着，就停住了，怔怔地發起呆。
馮阿姨在樓下等了許久，終究還是不放心，替她拿了件外套上來，見她只是出神，莫名地便心疼起來：“這麽晚了，怎麽還不想睡呢？”
Advertisement
“阿姨怎麽不問小盛哥哥的事？”櫻桃回過身來，背靠夜空，自己先笑了。
馮阿姨找了個椅子坐下，正斟茶，寵溺又無奈地望了她一眼，好笑道：“那我現在問了，怎麽碰見他了呢？還把人家帶回來過夜？”
“碰巧遇見了。他沒訂酒店，這邊園子大，房間多，也不差他一個。”
當年她匆匆離開，原因除了祁明山和楊桃父子之外，便只有馮阿姨知道了。對盛裴軒，馮阿姨的印象一直停留在“救了櫻桃的好少年”上，直到櫻桃為他傷心出國，原本的好印象急轉直下，馮阿姨驚怒交加。
其實，不論是宋秘書還是馮阿姨，他們看着櫻桃長大，清楚的明白能得小姑娘垂青意味着什麽，有多麽不容易。在他們看來，盛裴軒一個窮小子，雖然的确是救了櫻桃，可同樣也是因為櫻桃，他才能改變命運，走到今天這一步。
宋秘書對櫻桃離開的原因不知情，所以一直還算照顧小盛，這回小盛打聽櫻桃的行蹤，也是問的他，他早就查過小盛祖宗十八代了，明白這個年輕人不會給櫻桃帶來什麽危險，既然如此，櫻桃也喜歡他，那不妨做個順水人情。
馮阿姨的反應便大得多。她這下總算明白，原來那天櫻桃認真地梳妝打扮，收拾得漂漂亮亮是為了出去見盛裴軒。今天，還把人帶回來了。
“本來，感情的事，我也不好多嘴。”馮阿姨斟酌再三，還是嘆道：“可是對象是他……當年的事情，我現在還記得。櫻桃，你是怎麽想的，能跟我說說嗎？”
櫻桃為他解釋：“當年是那個女孩子胡說的！她後來還一直在追小盛哥哥呢，特地跑到番茄臺去工作。但是小盛哥哥不喜歡她，都沒理她。”
“當年事情只是誤會，所以呢？對……小盛，你想做些什麽？”馮阿姨循循善誘，“想像從前一樣，喊他哥哥，三不五時出去吃個飯，聚一聚。還是——想和他在一起。”
這回櫻桃沒有立刻回答，安靜了好一會兒，才聽見她細不可聞的聲音：“想和他在一起。”
馮阿姨肚子裏嘆氣，被她猜中了。
“那他知道嗎？你的心意？”
櫻桃搖搖頭，有些難過地垂下頭：“我不敢說。他認識我的時候，我還小，後來幾乎是看着我長大。我想他只是把我當妹妹看待。”
看到小姑娘的患得患失，自己視若己出的孩子，為情而苦。馮阿姨原本還在為櫻桃的眼光嘆氣，此刻立馬轉移了注意力：“他現在有女朋友嗎？”
“沒有。”
“那就直接告訴他呀！”馮阿姨滿血複活，鬥志昂揚，用自己偏心的觀點給櫻桃灌*湯。“好姑娘，你別怕。這世上，是男人都會喜歡你的！”
“……真的嗎？”櫻桃有些懷疑。
“當然是真的！”在馮阿姨看來，這世間鮮有配得上櫻桃的男人，只有她挑人的份，哪輪得到盛裴軒來挑三揀四？櫻桃喜歡他是他三生有幸！
“喜歡就告訴他。在感情上，主動捅破這層窗戶紙不丢人的，你藏着掖着，心裏再煎熬，他也不曉得。你不說，怎麽知道他喜不喜歡你呢？”她雖然年紀大了，可年輕時對待感情也是直爽得很，可惜愛人早年在執勤時犧牲，馮阿姨便守了這麽多年。
想到從前，她不免有些感慨：“我明白，你是怕說破後，萬一不成，連從前的關系都要破壞。可是，求而不得，又要裝作若無其事，你覺得，這樣的狀态你能夠忍受多久？”
“一刻都不能忍！”櫻桃眼睛都亮了，馮阿姨簡直是她的指路明燈！“我這就去問個清楚！”
說着她就要提起裙子奔下樓，現在她全身充滿了盲目的自信和勇氣！
“等等诶！”馮阿姨連忙攔住她，指了指天色，“現在都半夜啦，我的小祖宗！等明天吧？好好睡一覺，想想要怎麽說……”
“不不不。”櫻桃任性地搖頭，“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等到明天，我可能就不敢了。”
小盛住的地方叫做靜思齋，據說幾十年前是外祖父的書房。後來東西都被搬空了，祁奶奶派人來收拾這裏，因為沒人住，設書房也沒有意義，便安置了床和家具，以備不時之需。
園子裏草木繁茂，夏天也極為涼爽，但是到了夜裏便有些冷。漆黑一片的屋子裏，盛裴軒拉了拉薄被，翻個身，又嘆了口氣——夜這麽長，不知該想些什麽才能打發過去。
就在他迷迷糊糊有了些睡意的時候，屋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小盛立刻就醒了！
“誰？”他心口跳得飛快，揚聲問：“是誰在外面？”
可外頭卻無人回答，只有越來越清晰的腳步聲……
“吱呀”一聲，門被推開了。
就在小盛跳下床的前一秒，屋內的燈亮了——明亮的燈光下，櫻桃和他面面相觑。
将他彎腰站在床上的姿勢上上下下看了兩遍，櫻桃非常不解：“小盛哥哥……你要幹嘛？”
“呼……是櫻桃啊。”盛裴軒尴尬地坐下，低下頭，慶幸自己還穿着褲子……褲子？等等——他只穿了一條平角內褲！！！
手忙腳亂地把薄被往身上裹，直到只剩頭露出來，小盛才松了一口氣，有功夫擡頭看一眼櫻桃，卻發現……小姑娘已經驚呆了。
“啊、哈哈，那個……”他尴尬地不知該把眼睛朝哪兒看才好，內心在為自己丢失的形象哭泣，面上還得裝作很正經的模樣，“櫻桃你來，是有什麽事嗎？”
櫻桃從震驚中回過神，左看右看，那條被子怎麽就那麽不順眼呢？
她朝前走了好幾步，直到一伸手就能扯下被子的位置才停下來，很鄭重地問：“小盛哥哥，我要告訴你一件事。”
“嗯？什麽事？”一頭霧水。
“我喜歡你。”櫻桃大膽地直視他的眼睛，“今天你問我心上人是誰，我沒說。其實是我太膽小了，不敢告訴你——我的心上人叫盛裴軒。”
“……”
屋內陷入一片死寂。
大概一分鐘後，小盛跳下床，站在她身前，眼中是無法置信和狂喜：“櫻桃，你說的是真的？”
櫻桃肅着小臉重重點頭。
“啊啊啊啊啊————————太好了！”
他幹脆一把抱起櫻桃，就這麽轉了起來，一直轉到頭暈目眩，才舍得停下。眼睛亮晶晶的，一直低頭盯着她看，怎麽看也看不夠。
“櫻桃，你掐我一下，這不是在做夢吧？”
他的反應叫櫻桃也呆了許久，此時滿心的喜悅伴随着遲到的羞澀湧上來，她紅着臉，在他腰上重重掐了一下，咬了咬下唇，“夢醒了嗎？”
小盛鍛煉得勤，腰間肌肉緊實，其實櫻桃都沒揪上肉，不痛不癢。可他還是做出一副疼得嗷嗷叫的模樣，然後自己笑起來：“沒醒，我得抱一抱才能确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