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趕着夏天的尾聲,太陽還是亮堂堂的,就是有些中看不中用,早間晚上都有些涼意。
下午還有點兒熱,櫻桃穿了件白色小飛袖短上衣,淺綠色高腰及膝裙,自己打了把小陽傘,從徐園出去,打算出門走走逛逛。才走出小半條街,拐入沿河的青石板路,卻在上橋前停住腳步——
盛裴軒站在石橋上,眸中三分訝異七分驚喜,“櫻桃!”
櫻桃緩步走上橋,站在他身邊,小陽傘靠在右肩向後撐着,素白的小臉揚起,迎着陽光望着他,有些驚喜:“你怎麽會在這裏?”
因為……想你了呀。
咽下最真實的理由,小盛并不打算告訴她自己為什麽會來這兒,只是笑道:“真巧。”
“确實很巧呀……”
櫻桃将信将疑地打量他,他卻紋絲不動,眼中滿是明亮的笑意,攤開手任她打量。等櫻桃看夠了,盛裴軒才沖她伸出手:“櫻桃想去哪裏?帶我一程好不好?”
見她站着不動,小盛有些窘迫地收回手,面上微微泛起些紅色,解釋道:“雖然在上海待了好幾年,但是這附近的城市還是頭一回來。我也不知道哪裏适合游覽,想借你的光,逛一逛。”
他說的還真不是假話。自打工作後經濟條件逐漸好起來,老家新房子也蓋了,還給奶奶請了保姆照顧,有閑暇時間,他便會出門旅游,目的地卻從來都是國外。
小盛去的并非都是國外的着名旅游景點,而是各國名校所在地。他不知道櫻桃去了哪裏讀書,于是只能都去看看。
因為曾經聽櫻桃提起過,于是英國和瑞典成了他去過最多次的國家。劍橋他也去過,站在康河邊,望着碧空雲影和周圍來來往往的各國學子,他心裏頭想的卻是:小姑娘如今該讀大二了吧?
穿過一座又一座石橋,白衣綠裙的女孩兒慢悠悠走在前頭,高大俊朗的男人落後半步,眉眼含笑,安靜陪伴。
這一走,就從天光大亮,走到了夕陽西下。
晚餐去的菜館是在一家不太好找的巷子裏,據說在當地頗有名氣,助理早在櫻桃出門前就打電話去訂好的。店內裝修得古色古香,穿着改良旗袍的服務生個個窈窕清秀,張口便是吳侬軟語,溫溫柔柔的模樣。
既然是來吃蘇幫菜,自然少不了那幾樣着名菜品:松鼠桂魚、響油鳝糊、碧螺蝦仁、太湖三白、雪花蟹鬥、桃仁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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櫻桃還點了幾個青團子,盛裴軒瞧見後,笑道:“我助理是福建人,聽說這個在他們那兒叫清明%0%0,因為清明前後才做。”
正好有服務員送菜進來,一直垂着頭,聽了這話才笑了笑,微微擡頭露出姣好的面容,一雙妙目盯着他看,軟軟道:“不止福建,蘇州原先也是清明前後做呢。”
小盛敏感地察覺到了這服務員情态異樣,忍不住皺起眉頭。
漂亮的女服務員一直在瞄他,此刻見他面露不悅之色,先是愣了愣,繼而羞惱起來——她是來兼職的大學生,因為長得漂亮,又見這裏進進出出都是非富即貴,便活絡了心眼。平時巧笑兩聲,嬌滴滴的莺聲燕語,一般男人都不會反感,甚至她還收到了不少名片和示好。
今天她自然是一早就認出盛裴軒了,否則也不會上趕着搭話,做出這些動作,她也并非想要怎麽樣,只是見到一個英俊多金的男人後下意識的行為。現在瞧來,這媚眼是抛給瞎子看了!她咬了咬下唇,重新垂下頭,很快就悄沒聲息地退出了包廂。
這麽一場眉眼官司,前後雖然不過幾十秒,可稍稍注意一些就能發現。可櫻桃卻絲毫未覺,等那服務員走了,還用筷子夾了一個,輕咬一口嘗了嘗,略有些懷念地說:“小時候奶奶也做過,後來就沒再吃過了。”
盛裴軒一怔,在她的疑惑的注視下,笑了。
吃過晚飯,兩個人沿着青石板路慢慢散步,身後助理和保镖不遠不近地跟着。
昏黃的路燈下,二人的影子被拉得很長很長,櫻桃有時候會轉頭看看,看到那雙并肩而立的身影,方才吃的糕點仿佛猶有餘味,從口中直甜到了心裏。
水巷小橋多,人家盡枕河。
夜裏的山塘街,每隔一段距離,臨河的人家門前就懸起一盞寫有“山塘”字樣的紅燈籠。水中光亮的倒影,一座座小石橋,偶爾劃水而過的游船,沒有秦淮河畔那樣的錦繡繁華,卻獨有一番姑蘇味道。
路邊盡是些商鋪,櫻桃興致不大,拖着慢悠悠的步調走着,有一句沒一句地跟身邊的他說話。
有路人經過,突然發現擦肩而過的竟是盛裴軒,連忙趕回幾步找他簽名。小盛好脾氣地簽了,卻拒絕合影,只是伸手拉過櫻桃護在懷中,沖他們笑着搖頭。
也不知是腦補了些什麽,來要簽名的一群年輕人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他懷中的美貌少女,立刻了然地點點頭,帶着知曉了什麽秘密的喜悅,嘻嘻哈哈一哄而散。
盛裴軒沒覺得有什麽,想繼續往前走,可櫻桃卻不樂意了,杵在他懷裏仰頭瞪着他,不滿地問:“你拉我做擋箭牌?”
小盛很無辜:“我什麽都沒說呀。”
櫻桃從鼻子裏輕輕哼了一聲,可這回卻沒再說什麽了,重新邁開腳步。
小盛眼中閃過一絲笑意,繼續跟上。只不過——剛剛他牽起的手忘了放開,櫻桃似乎也沒有發覺,就這樣任由他牽着,一路前行。
“你快生日了是嗎?”
“嗯,沒想到你記得。”
“因為在國慶後一天嘛,比較好記。”櫻桃眨了眨眼,突然就笑了。
她還在國外的時候,有一回看小盛的節目,請來的嘉賓是一位老藝術家,因為出生在國慶那天,所以家裏直接給取名叫國慶。
老藝術家在節目上說起這段趣事,小盛笑着接口:“我比您晚一天出生,家裏本來都打算好了,要是我能跟祖國同一天生日,也管我叫國慶,結果我死活不肯出來……”
老藝術家撫掌大笑:“要是你性子急些,今天咱們臺上就倆國慶了!”
小盛大概也想起了那期節目,唇角翹了翹。正好兩人走上一座石橋,這個位置游人稀少,櫻桃停下來看風景,他站在橋上看着她。
夏末的風柔柔吹過,遠處的人聲和光影似乎都在漸漸遠去。不知怎地,埋在心底許久的疑惑忽然就問了出口:“櫻桃,其實我一直想問,當年,你為什麽走得那麽突然,那麽急?”
突然到沒有心理準備,急到連當面告別都不能。
柔若嫩柳的身體一僵,櫻桃的眼睛順着流水望向遠方,神色有一瞬間的空茫。她曾經想過很多次,小盛哥哥問起離開的原因時該如何回答,媽媽的想念,奶奶的期望……每一樣都可以作為理由。
可真的到了這個時候,她沉默良久,卻選擇實話實話:“因為,有個女孩子告訴我——她是我心上人的女朋友。我很難過。”
過去了這麽多年,再回想起那一天,她依然還是心酸得無法抑制。背對着他,櫻桃的眼圈都已經紅了,淚光閃爍。
聽到那句“心上人”,盛裴軒閉了閉眼,很快又睜開。他知道這個時候最好的辦法就是笑着問她什麽時候有的心上人,自己竟然不知道。
可他不願意這樣,不願意再裝作若無其事!
“那,你的心上人是誰?”
他步步緊逼,櫻桃幾乎能感覺到身後溫熱胸膛的靠近。她低下頭,深深吸了一口氣,逼回所有眼淚,轉身推開他,笑靥如花,就像一個任性的小姑娘,一字一頓:“我為什麽要告訴你?”
話音落下,她立刻就收了笑,快步走下石橋。每一步都高高昂着修長潔白的脖頸,高貴又脆弱的模樣,好像這樣優雅的離場就能維持住最後的驕傲。
情窦初開,年少的暗戀,是不是永遠不說出口,就能保留最初最美麗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