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徐以青進屋之後覺得疲倦,還是去屋裏睡了一會,讓陶函如果餓了就自己先吃。
陶函本來也沒什麽胃口,就決定先放一會。萬一徐以青睡了一會就醒了就一起吃,沒醒的話他困了就一起睡。
回到桌前,陶函順手打開筆記本,給自己倒了杯水翻翻手機,看見了手機上的微信。
有一個新的好友請求。
陶函打開看,不認識的人,但是下方有推薦人的名字,是之前那個英石美和他對接的人。
不說他都快忘了這一茬了。
英石美的事情對于他來說已經告一段落,和對方聯不聯系反正也就這樣。但推給他的這個人,他估摸着差不多知道對方是誰了。
應該是之前他一直覺得占股比較奇怪的那家紙媒。
陶函點了通過,對方成了自己好友。
陶函這種人就是對方加了好友不說話,自己絕不會去和對方多說一句的人,反正到了時候對方不理自己就再默默删了。
半小時後,對方居然來找了自己。
——您好,陶先生。我是英和天下的主編,之前聽說您對我們這邊有些訴求,所以想邀請您來我們這邊見個面,我們可以具體談談。
陶函頓了一會,把屋裏來回收拾了一遭才回:
——好的,您定時間吧。
對方來了微信:
——周三或者周四的下午,您看行麽?
陶函:
——周四吧。
對方答:
——好的,那就這麽定了。
陶函把手機丢開,扔到了沙發上。一個人打開客廳的電視看了會,滿腦子還想着徐以青的病情。醫生說過,這種病并不是吃了藥就能痊愈,它會痊愈,會惡化,甚至一輩子反複,往更壞的地方去。
他一味覺得徐以青想重新回到舞臺,但事到如今對于他的壓力一無所知,本身就是種自私。他不知道徐以青會不會因為這些事情病情反複的,最後他們一事無成。
如果是呢。
他往後該怎麽辦。
徐以青的工作不可能只固定在某一個點,以後在空中飛來飛去的,拍個戲在劇組住上兩個月三個月的,他不可能去劇組一直陪着。
盡管徐以青的公司,老板經紀人和朋友們看起來都挺靠譜的,對他也很好,但那些人對他們而言都有自己的生活和事業,照顧一時間可以,總是去包容照顧的話,其實特別麻煩別人。
都是問題啊……
陶老師腦殼疼。
徐以青果然半夜轉醒了。
他從床上爬起來的時候,陶函正準備給自己熱杯牛奶洗洗睡,結果就感覺到了對方從樓上卧室要下來的動靜。
“醒了?”陶函問。
“嗯。”徐以青穿着身睡袍,頭發淩亂,但一看就是睡醒的樣子,“你準備睡覺了嗎?那我自己弄點吃的。”
“沒有啊,我精神得很。”陶函伸了個懶腰,“餓不餓,要不我們去于叔叔那邊吃小馄饨吧。”
徐以青一聽,雙眼都亮了一些:“好啊。”
但他很快又想到:“最近附近不知道有沒有盯我們的人,這麽貿貿然出去是不是不太好……”
“我讓于叔叔把前後街都封了,就我們倆怎麽樣?”
“人家不要做生意啊。”徐以青被他弄笑了。
“于叔肯定答應啊。”陶函說,“你說去不去嘛哥哥。”
“去。”徐以青說,“我換身衣服。”
徐以青晚間出街服還是他熱愛的三件套,圍巾帽子大衣,裹得只剩下他一雙眼,看得陶函一陣抓心撓肺的癢,這種禁欲氣質……不愧是我男朋友。
于叔的馄饨店還是淩晨營業,陶函有了他微信,事先和他打了招呼,走到那邊的時候,當真一個人都沒有。
“函函說你們要來啊,我就提前把弄堂的前後門都關了,沒人進來。”于叔守着一口鍋,“坐。”
“叔。”陶函過去摟住他肩膀,“好久不見。”
“臭小子。”于叔笑得抖肩,看向在旁邊看桌面發愣的徐以青,“以青啊。”
“嗯?”徐以青擡頭看他。
“我和你們倆真有緣分,這孩子現在教我家那傻孩子!你說巧不巧?”
徐以青站起來走到旁邊:“我當時聽見時候也吓到了。”
“哎呀,時間真快啊。”于叔左手捏着勺子,右手握着鍋,蒸汽慢慢淌出鍋子,煮沸了的大骨湯感覺溫暖了整個冬末,“我有時真是想不透,我為什麽一睜眼就老成這樣了。”
“你老什麽老啊。”陶函說,“你再不撈我的馄饨,馄饨就老了。”
“我們倆都三十好幾了。”徐以青雙手插在口袋裏,“但于叔真的,你沒變。”
“陶函!你就知道吃。”于叔把馄饨盛出來,拿着勺指陶函,“以前也是以青帶着你個小拖油瓶到處蹭吃蹭喝的,你吃了一條弄堂裏多少阿姨伯伯的紅燒肉啊!”
“那是我可愛。”陶函幹脆端着碗站着拿勺子舀了一勺,用手捅捅徐以青,“我憑本事吃紅燒肉啊,是不是哥哥?”
“是……”徐以青無奈地端上桌子,“燙不燙啊,坐下來吃。”
于叔今天沒有除了他倆之外的客人,做完了之後一鍋骨頭湯煨着,就坐到這裏和他倆聊天。
聊了幾句,于叔忽然說:“我發現,你倆感情一直挺好的。”
“嗯。”陶函随口應聲。
“小時候就好,哪裏有你就有他。”于叔指着陶函,“都說你倆長得也像,真像兄弟,吃的用的都一樣,他有的筆盒他也要,他有的書包他也要,我們還說以後娶媳婦兒要不娶個雙胞胎吧,結果……”
“結果?”陶函吞下去,“結果什麽?”
“喲?你自己忘啦!”于叔說,“說完你‘哇’就哭咧。”
“???”陶函指着自己,“我哭了?”
“可不是麽,哭得好傷心了。”于叔說,“還說不要娶媳婦兒,死都不要娶,要和哥哥一輩子在一起。”
徐以青一口湯咳了出來,趕忙抽了餐巾紙摁住自己的嘴。
“我真這麽說啊……”陶函撓撓頭,“這幾歲啊……”
“九歲還是十歲吧……我倒是不太記得了。”于叔說指指徐以青,“哎你別笑,你當時也差點哭了,那眼睛裏淚水轉啊轉的,抿着嘴不讓流下來,比他強點。”
于叔說完點了根煙,還順手丢給陶函一支。陶函現在抽煙也不頻繁,別人遞了就跟着點上一根。
于叔的煙夾在手中,黑暗裏明滅,他眯着眼抽煙。陶函看了他一會,本來覺得他皺紋深刻的臉和于梓連一點也不像,也難怪他看了那麽多年也沒看出來于梓連和他的關系,可能于梓連會比較像媽。但是此刻才發現,他的神情中還是能看出來相似的地方,比如這一副在玩笑和說正經事間轉換的樣子。
他彈了彈煙灰:“之前住在三號樓的李爺爺,記得嗎?他前些日子走啦。”
“啊。”陶函低低發出了一聲驚呼,“什麽時候的事情?”
“上個月吧,記不清了。他們一家子也搬走了,但是老爺子臨死前還是想回弄堂來看看,我們就正好見到了一次,他那樣子一點都不像什麽癌晚期的……你懂那種情結嗎?我想了想,我如果到了那時候,或許也會有這種想法,這裏積攢着太多我們的時光啦。”于叔又吸了一口煙,吐出來,“還有那個五號的胖姐,記得嗎?”
“記得。”徐以青點點頭,“經常給我和函函送水果吃,夏天還冰西瓜。”
“也走啦。”于叔說。
“……她……她怎麽啦?”陶函問,”她不過也四十來歲吧。”
“自殺的,就在老房子裏燒的炭。”于叔夾着煙,用拇指揩了下眼角,“走的時候瘦成一把骨頭,我都認不出這是誰。”
話題瞬間沉重起來。
“人嘛,分分合合很正常,到了我們這個年紀,會看見許許多多的人一個一個離開的。”于叔說,“所以有時候我看見你們倆會特別感慨,長大了成熟了,真好。”
“嗯……”陶函應了一聲,手沿着這碗劃了個圈,“我有時也會覺得,這味道還在啊,真好。”
于叔把煙掐了,食指指指陶函,有指指徐以青,伸出了中指和食指這麽一碰,夾在一起。
“你們……”于叔開口道,“其實是……”
陶函和徐以青兩個人看着他的手指都一愣,而後幾乎以一摸一樣的姿勢一起擡頭。
于叔手還舉在半空,看着他們倆那反應一致的動作,頓時有些了然:“……叔叔猜對了?”
“……”陶函看了眼徐以青,不知道怎麽回答。
“您是怎麽看出來的。”徐以青倒是不加掩飾,就這麽大大方方說了出來。
“我看着你們長大啊,別人不知道,我還不知道麽。”于叔雙手抱到胸前,看着徐以青,“以青,可能你以前意識不到,你每次來我這裏,和我說十句話裏八句有陶函。”
陶函馬上豎起耳朵:“真的?”
“是啊。”于叔粗着嗓子,“一次兩次還好,三次四次我不得奇怪啊……這感覺,真不像兄弟了。”
他抱着手臂道:“我們這裏沒這麽不開化的,人家都說這裏海納百川嘛,那肯定也包括性向是不是?你們又是我喜歡的小孩子,說真的,我還真想不出你們未來媳婦兒的樣子。你倆在一起,其實……挺般配!”
陶函第一回 被個大老爺們兒肯定自己的性向和戀情,還說出“般配”這種詞,震驚中夾雜着違和,違和中又相當感動。
“你們父母應該都知道了吧。”于叔問。
“知道了。”陶函說,“過年還一起吃飯呢。”
“那很好那很好。”于叔說,“你們這樣的我懂,最怕沒人支持,放心!叔叔知道路不好走,尤其你們身份還很特殊啊,你看,以青還是明星呢……不過!”于叔拍拍胸,“就算大家都質疑你們!我肯定做你們最堅強的後盾!”
陶函都要哭了:“于叔……”
他沒想到這個話題能得到認可,還是于叔這種長輩的認可,就相當忍不住道:“我媽當年和我一哭二鬧三上吊的,弄了好多年……我是沒遇見您這麽開明的爸爸啊。”
于叔認真思考了一下:“那倒不會!如果這是我兒子的話……我估計和你父母反應一樣,這種事發生在自己孩子身上和發生在別人孩子身上性質就不一樣了,自己家還是會反應大一點,我可以理解你父母的态度。”
“啊?”陶函愣了一下。
“如果我兒子這樣,我一定會先打斷他狗腿!”于叔說。
作者有話要說:此處@于梓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