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陶函在一周前,怎麽也沒想到自己成了個網紅。
微博上,視頻軟件上,他第一周在F大講宏觀經濟學的課程,被人錄了下來,在網絡上迅速走紅。
這個穿着白襯衫,高個子,頭發短而精神,笑起來五官舒展,陽光又自信。
短短十五秒的視頻,他雙手的袖口挽起,露出自己白皙的胳膊。垂頭又擡頭講話,似乎講到了精彩的地方,臺下的同學一陣哄笑,他也跟着笑起來。
手指曲起,抵在自己的上唇。
一周的時間,當這個視頻迅速蹿紅之後,陶函的更多身家背景都被挖了出來。哥倫比亞商學院畢業,30歲的年輕DBA,有錢,宿舍樓下的座駕是輛阿斯頓馬丁。一年前從國外回來,講課風趣幽默,開朗大方,但似乎對國內的環境一點也不熟悉,不玩國內社交軟件,也不太懂網絡用語,聽見的時候會露出很多茫然的表情,但也正是這種表情,幾乎讓管院的所有男生女生都愛到不行,簡直就是萬人迷般的存在。
陶函起初并不覺得什麽。
直到兩周後,發現自己不管是走在宿舍樓,校園裏,食堂裏,總有人明裏暗裏拿手機偷拍他。
上課的時候就更明顯了。
他回國在F大已經一年了從未遇見過這樣的事情,遇上公開課,陶函的課便從那之後便座無虛席,甚至門口都有圍觀的人。弄得他不得不點名請出去一些無關緊要的旁聽人。別的老師是點名抓逃課,他是點名趕多餘的人。
“可是老師。”一個穿着短裙的卷發漂亮女生捧着不知道哪裏拿來的這堂課的打印課件,“我真的很想聽你這門課呢!”
陶函雙手撐着講臺,佯裝無奈道:“女士,争取下次績點夠格來選吧。”
卷發女生瞪大眼睛,抓着女伴的手蹦跳着出去,興奮道:“他喊我女士……!!”
陶函:“……”
等大教室裏終于是一個座位一個人後,陶函才揚揚眉毛:“開始上課吧。”
此刻,坐在第一排的一個支楞着長腿的帥哥忽然忍不住笑出了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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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函掀起眼皮看他,恰好與他那雙笑盈盈的桃花眼來了個對視。
“笑什麽呢。”陶函垂下眼繼續翻課件,順便擡手把自己的袖口往上挽了一些。
“網紅給我上課,覺得很不可思議。”男孩吹了個口哨。
陶函瞄了一眼花名冊,在一人一座的位置圖上看見了男孩的名字,他手叩了叩講臺:“那麽,于梓連同學,給我說說我上節課說了什麽?如果你回答得讓我滿意,下課網紅請你吃冰淇淋。”
于梓連懶散地站起來,他整個人像個塔,直接把後排人的視線擋得嚴嚴實實。
因為陶函的話,整個教室都開始竊竊私語地理論起來。于梓連把書本翻開,對陶函笑了笑:“陶老師,在講到購買力平價理論。”
“那你給我說說?”
于梓連把書本合上,流利地背了兩句理論。
陶函挺滿意,走下講臺,他邊走邊開始講課,課堂上就安靜下來。
兩堂課總共九十分鐘,陶函幾乎沒有停止過,在最後還有十分鐘下課的時候,他才看了看表喝了口水,說道:“還有十分鐘下課,是不是都餓了。看你們也沒心思上了,有什麽随堂問題直接提出來吧。”
他慢慢走下講臺,周圍的人開始拉着他問問題,陶函挺耐心,幾乎有問必答。
“資本淨流出取決于真實利率。”陶函站在一個女孩旁邊,指着她的随堂筆記,“你可以這麽想,假……”他話說道一半,忽然看見了女孩的手機屏幕亮起。
那手機屏幕的壁紙,是個他熟悉的人。
“假……設……”陶函盯着她手機看了一會沒有挪開眼,半晌才慢慢繼續道,“假設我們給了美國對外投資,那麽将來,對方是要還給我們的……”
女孩聽完點點頭:“懂了老師。”
“你手機屏……”陶函想了想還是問了一句。
“啊。”女孩又摁亮了,陶函重新看見了那張臉,她語氣急促又有些羞澀,“這是我偶像……”
“老師也不會認為是你男朋友啊。”鄰座的女孩湊過來道,“徐以青都過氣啦,你怎麽還喜歡他。”
“沒有!”女孩說,“我喜歡徐天王好多年了!我從小喜歡他!”
陶函看着那手機屏又暗了下去,才轉眼道:“他在國內很紅嗎。”
“以前很紅啊。”鄰座的女孩說,“哪個女孩年輕時候麽迷過徐以青呢。”
“陶老師!!”隔壁又有人喊,“我有問題!”
陶函沒有再糾結女孩的手機屏,拎着自己的書本又走到了後排。
第四節 課下課鈴響,陶函也确實覺得自己餓了。F大的食堂有五個,味道層次不齊的,陶函前幾天才剛學會了用外賣軟件和支付寶,糾結着一會要不要幹脆回教師公寓叫個外賣得了,剛踏出教室的門,就看見了剛才課堂上那個桃花眼。
“網紅老師。”于梓連比他還高一些,雙手插在兜裏看着他,“說好的請我吃冰淇淋呢。”
陶函想起來還有這茬,手臂抱在胸前上下打量他,勾嘴笑笑:“行啊,有個條件。”
“說吧。”于梓連說。
“帶我去吃F大最好吃的食堂,最好吃的菜。”陶函說,“滿意的話,下次再請你吃。”
和于梓連就這麽成交了,陶函給他買了奶茶店的甜筒,自己要了杯奶茶,兩個人在校園裏走得也不快,跟散步似得。
“你挺聰明的。”陶函舉着奶茶喝。
“上學期的微觀我可是拿了A。”于梓連語氣裏還頗有些得意,慢慢舔着有些化了的冰淇淋外層,“我今天也不是故意笑的,就是覺得老師你挺有意思。比上學期那禿頂老頭有意思多了,我坐第一排,那老頭說我一看就是不聽課的,後來節節課趕我去最後。”
陶函笑起來:“你的外表确實容易讓老師産生偏見,哦,還有你的個子。”
“不想被高個兒擋就比我早來占位子。”于梓連道,“偏見這東西太煩人了。”
十月底的上海天氣依然炎熱難耐,陶函對于這裏的氣候還不太習慣,總覺得燥熱,碰了奶茶這東西像是有了瘾,而且這東西在國內大街小巷都能看見,相比國外的價格真是便宜又好喝,陶函恨不得每天來一杯。
“去湖畔食堂?”于梓連說,“我愛那邊的砂鍋魚頭!而且人還少。”
“無所謂。”陶函說。
他話音剛落,學校的廣播忽然傳出了一陣音樂。聲線甜美的女廣播員開始說話:“大家好~歡迎準時收聽今天中午的午間音樂電臺,我是你們的VJ樂樂。”
“你不覺得煩人嗎?”于梓連忽然壓低聲音道,“一路走過去都三個人拍你了。”
“是有點,但我有什麽辦法?”陶函挑眉道,“我難道過去和他們說,‘這位同學,不要拍不要拍’?看起來是不是有點兒傻。”
“不傻啊,明星就是這感覺吧。”于梓連又雙手插在口袋裏,懶散道,“老師能不能有點身為網紅的自覺啊。”
校廣播裏的甜美女聲正好說:——“體育學院的王同學要給自己的女朋友送上一首歌,來自徐以青的《舊事夢裏》。這首描寫青梅竹馬的歌,王同學說自己和女朋友也是青梅竹馬,那麽歌詞的是不是就在表達他的心聲呢?”
陶函的腳步頓了頓,一顆珍珠卡在了喉嚨口,讓他劇烈咳嗽起來。
又來?
“慢點啊老師。”于梓連吃完蛋筒最後一口,拍了拍手,“聽見什麽了那麽激動。”
廣播裏開始放徐以青的歌。
抒情又舒緩,整個校園仿佛安靜了下來,只剩下零星的走步聲。
這聲音其實于他而言很熟悉,在大洋彼端的時候,他們在視頻裏,對方也會這麽偶爾給他清唱兩句。
但在大庭廣衆之下,他卻又覺得和之前那個被摁亮的手機屏幕上,陌生又熟悉的那張臉重合,有種恍如隔世的錯覺。
他再仔細聽,發現于梓連在自己旁邊跟着哼。
“你會唱?”陶函奇怪道。
“為什麽不會唱。”于梓連邊哼邊走,“我幾乎會唱徐天王所有的歌,改天學院組織聯誼,帶老師你一起去。”
陶函笑了兩聲也沒追問,兩人已經到了食堂門口。
“我買包煙。”陶函說。
“那我也買包吧。”于梓連跟着他後面,走到小賣部門口。小賣部的老板正拿着膠水在糊一張海報的白色背面,手上黏糊糊的,看陶函拿了現金出來,忙道:“支付寶不會掃啊?微信也可以,沒手給你找錢。”
“哦哦。”陶函掃了錢,對老板道,“看您也沒手給我拿,這煙我自己撈了。”
“行啊。”老板爽快道。
陶函手勾着從櫃臺拿出煙,付了錢,把煙盒的皮撕開,手敲着敲出一根來叼上。于梓連伸手給他點火,陶函眯着眼抽了一口,看向他:“你才大二,抽什麽煙?”
“你是不知道當代大學生學習壓力多大。”于梓連手夾着煙,對着陶函晃了晃。
陶函啧了一聲:“壓力大?我教你們一年,我就和你上個微觀老師一樣,說不定就禿了。”
“你禿了,也會變強的。”于梓連說。
兩人靠在小賣部外面的牆邊抽煙,老板終于折騰完了海報,雙手撚着過來,無情地對他倆道:“讓讓。”
陶函讓開了點,回頭,才看見自己身後牆上的海報。
他微微一愣,夾煙的手停在嘴邊。
怎麽又是他。
這人不是過氣了嗎,怎麽滿世界都是他。
老板似乎橫豎覺得貼不舒服,轉頭也不把陶函當外人道:“幫我拿拿。”
陶函接過那海報,手裏還燃着煙,目光卻在牆上。泛黃了的海報上還是那熟悉的臉,那海報似乎貼了很多年,已經和牆都融為一體了,發型和衣服審美也過時,被雨水和陽光曬得已經褪了色,但架不住那人的英俊的輪廓和溫柔的眉眼卻還是看得清晰。
老板拿着鏟子鏟掉了四周翹起的紙,陶函看着他拿鏟子準備鏟臉的時候,不知為何出了聲:“為什麽要鏟了,貼上不去不就得了。”
“貼不平。”老板說,“你那海報上的小娃娃前幾天就有小姑娘來問了,臉給她們貼得坑坑窪窪的,一會不到我這兒來買東西了,拿來吧。”
陶函把海報遞過去,看着老板認認真真地把四角貼合鋪平,就是個陌生又年輕朝氣的男明星臉。
他手上的煙只有最後一截,他把煙滅在了垃圾桶上的煙灰缸裏,他手捏着煙尾沒有放開,白煙繞着他修長的手指,慢慢飄到了空氣中。
一周前的沖突,他在今天的此刻,又徒然生出了一些異樣。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在短短的時間裏,頻繁地被提起這個人的存在,讓他這幾天一直小心翼翼想在心中遺忘的東西又呼之欲出。
他忽然有點想那個人了。
作者有話要說:修了時間線bug 故事從一年後開始
還是想寫徐老師和陶老師的故事,不知道有沒有人看,和隔壁《寶貝兒是個戲精》的一起寫,劇情都是扯淡瞎掰,寫寫談戀愛。
主更隔壁為主,這個上下班路上想起來寫個幾句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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