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Chapter 20·紫玉蘭
在返程的路上,他們依然不時交談着。
吉爾伽美什很少與人像現在這般心平氣和的談天,更別提毫無惡意的大笑,與恩奇都說話是件有趣的事,狹間怪人雲集,恩奇都也算是其中翹楚,但吉爾伽美什就是認為這個男人心思純粹直來直往,單純不做作,旁人沒有能比得上他的。
他們從昨日經過的街巷穿過,遠處傳來酒館大聲的喧鬧,偶爾也有視線窺探。
我們說過了,在偶爾心情好時,吉爾伽美什是不吝做些慈善的。
他首先拐進了一間武器鋪,面對那些奇形怪狀的狼牙棒匕首斧頭菜刀,險些沒冷笑出來,店主知道這位大爺瞧不上這些破爛,飛快将他領到後屋。
後屋裏倒是有些光束槍和狙擊炮,但吉爾伽美什看一眼就知道都是被邊越淘汰的破爛貨,說不準還經過幾手改裝,只管威力不管安全性能。
找不到能瞧上眼的,吉爾伽美什又換了個地兒,闖進了一家正在尋歡作樂的幫派,當衆搶劫了他們的各式武器一排攤開,醜得令人難忘,随即又把整條街都光顧了一遍,仍然找不到合心意的武器,恩奇都跟在他身後不明所以,尋思是不是聊天的哪句話刺激了他。
吉爾伽美什放棄入手好武器的念頭了,他早該覺悟狹間這破地方是不會有什麽能讓他入眼的武器的,索性抄着手直接晃到一間民宅門前,一腳把門踹開。
恩奇都:“……”
哪怕狹間打砸搶燒司空見慣,吉爾伽美什的适應力未免也太好了,當初住進伊妲家時尚且用手開門關門,最近仿佛放飛自我,認為區區雜種們不值得展示他的修養。
進門前恩奇都看到破了半扇的門頂挂着朵殘破的紫玉蘭,不明白吉爾伽美什到這種地方做什麽。
一進門,毒品、精液、半凝固的血、汗水和催情藥的臭味混合在一起,濃厚得簡直能給人當頭一棒的窒息感,恩奇都面不改色地跟在吉爾伽美什身後,後者走了兩步便停下,臉色難看地揪着恩奇都退了出去,用恩奇都的風衣袖子捂住鼻子深深呼吸幾下,二十秒後,陸陸續續趕來幾臺咕嚕咕嚕飛奔而來的自動清掃機器,井然有序圍了房子一圈,它們揮舞着機械手臂從底盤抽出零件,唰唰幾下組裝成了光束槍架在身上,立馬搖身一變成自動式槍光束槍機器,對着房子的四角開槍。
從門都破了半邊來看,房子的主人并不将這住處放在心上,房板輕易被光束打穿,很快便“轟”地一聲整個房頂陷落,好在打印材質輕巧,聽此起彼伏的驚叫聲,應當并沒有因此受重傷的人。
不少人罵罵咧咧從身下的孩童或者女人身上爬起,裸着身子掀開房頂,雙眼赤紅,又髒又臭,他們到這地方往往會吃不少助興藥或毒品——因為價格便宜,很多成分對人體有害——不過誰管他,快活就好。
那些藥物令他們神志不清,例如現在,他們根本沒認出面前打擾自己尋歡作樂的其中一個男人是威名甚過死神的吉爾伽美什,更遑論他身邊另一個貨真價實的狹間死神。
他們一邊破口大罵一邊随手抄起磚頭,眼睛和腦袋都不清楚,搖搖晃晃就想上前,被忠心的自動機器攔下,混亂地舉起拳頭開始混戰。
一些住家聽見了動靜,探頭看了看又縮回去,另一些住家望見恩奇都那頭顯眼的綠毛,把房外的廊燈開着留個光源,也去睡了。
吉爾伽美什皺着眉悶聲問:“在這種地方挂紫玉蘭是你們的傳統?”
“應當是吧,我不确定,”恩奇都從不在意妓/院門口挂什麽,現在只能從以前的記憶裏翻找,“大部分從事這行當的會挂紫玉蘭,以前似乎挂紅燈,後面木筆區變成供應商之後,為了顯示貨源正當質量優良,變成了紫玉蘭。”
紫玉蘭,也被稱為木筆。木筆區是狹間最大的娼妓供應地,原本各區都有做這行的,畢竟來錢快,遇到變态的客人雖會損耗商品,但反正幹活的不是老板,能賺錢就行,總的來說是個好生意。
後來邊越——或者天極——經常把美貌皮嫩的年輕男女搞到瘋瘋癫癫,扔到最近的木筆區當做垃圾分類,時間久了木筆區的人們顏值比其他區的要高一些,智商要低一些,時常被拐賣。後來約定俗成般漸漸發展成了産業,那裏的孩子從生下來就被當做皮肉生意的商品,多數情況下妓女、或者生了不想養的父母将孩子扔到木筆,換取一筆小錢。
門頂挂上泡過凝膠易于長期保存的紫玉蘭意味着做夜間生意,什麽年齡段的商品都有,反正狹間沒有未成年人保護法——更正,沒有任何法律。
這裏的味道實在是刺鼻難聞,吉爾伽美什等氣味散去不少,才放下恩奇都的袖子,走上前用腳踢開遮擋的磚瓦頂塊,一些商品撐起身子,木木地呆坐在地上。
他找了一會,在碎了一地玻璃的窗邊找到了前日見過的那個黑發孩子,他躺在在玻璃渣上,身上壓了個男人,男人被倒塌的房頂砸得暈了過去,手裏拿着條短鞭。
“喂,死了嗎?”他問。
孩子看也不看他,只直直望着恩奇都,廊燈倒映在他黑色的眼睛裏,像燃着火。
吉爾伽美什笑了一聲,把自己的泰瑟槍扔給他。
“要動手嗎?”他饒有興味地問,“你看,你成為了東西,是你沒有選擇,是你活該。但現在我給予你力量——這可是我的槍,美觀自不必說,威力頂得上數百個廢物,完完全全無可挑剔的複仇工具——寂靜與争鬥之夜,強大的武器,就緒的觀衆,還有燈光聚集于你身,多麽完美的戲劇高/潮布景。”
“你這一生不會有比現在更精彩的時刻了——拿起槍嗎?還是保持現狀?你現在有選擇了,從你出生至今,是唯一一刻擁有的選擇。”他露出笑容,鮮紅的眼瞳微微豎起,“來吧,人之子,告訴我,你想要做什麽?”
泰瑟槍落在孩子手邊,距他半寸,他仿佛沒有聽見吉爾伽美什的話語,依然注視着恩奇都,而恩奇都第一次将視線從吉爾伽美什身上移開,平靜回望他,一言不發。
那孩子眨了一下眼睛,呼吸開始變重,手突然用力地向外摸索,一把按住了槍。
他費力撥開身上的男人,擡頭找了找,向屋子的中心爬去。
此時自動機器已打暈了全部的反抗者,将他們老老實實砸在地上,四處安靜,無數的眼睛盯着黑發孩子,他爬到“母親”身邊,擡起手,觀察了一下泰瑟槍的結構,試探着對準“母親”的額頭。
他的“母親”張大鼻孔,驚恐地不住喘氣。
“卡裏姆……”她從嗓子裏擠出聲音,“卡裏……”
“咻——”
槍無聲無息地響了,沒有後坐力,沒有聲音,只有光束劃破空氣摩挲的細小鳴叫。
“母親”的腦袋立刻穿了,鮮血和腦漿流出來,孩子停了一下,确認“母親”沒有撲上來,也沒有尖叫,大翻的白眼昭示她的死亡——他擡起另一只手,雙手抱住槍托,一下又一下,不斷地發射光束,直到“母親”的上半部分大腦已經完全血肉模糊空了出來,他才停下。
他睜着眼睛,瞪住屍體,聽見血液汩汩湧過耳膜。
然後,嘲笑般的大笑響起了。
孩子像是驚醒似的,立刻轉身找到了恩奇都顯眼的身影。
此刻天将亮,綠發的兵器沐浴在初升的微光中,身形模糊了一層神光。
他望着他就像是望着神,神明的臉龐依然平靜,無動于衷。于是孩子松了一口氣,心情安定下來。
滿地鮮血髒污,吉爾伽美什在其中大笑,自動機器們齊齊拆卸光束槍零件放回底盤,挨個确認倒在地上的人有無生命體征,一一通知清道夫,小塊的屍體直接由它們運往處理廠。
孩子無意識握着泰瑟槍,思緒空白,槍柄上刻的圓形紋飾輕輕烙着掌心。無人再将注意力分給他,他已經卸下使命,不再擔任這場劇目的短暫主角。
在晨光中,他目送那兩人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