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老虎和貓
如果說送小雞可能是為了趕在一個合适的時間養起來,那麽把媒婆跟姑娘勾掉這事就做得有些太明顯了。梁曉才十分懷疑霍嚴東是不是對他有什麽想法。不然明知道他什麽情況還做這種事也有點太不合情理了。老天明鑒,他畫那幅做夢的畫只是突發奇想想表達他無聊了而已,雖然夢也确實是做了,但絕對不是想告訴霍嚴東他想他。
當然要說想也沒什麽毛病,畢竟他是真無聊,而霍嚴東是他在這世上難得的朋友,還是那種……比較重視的朋友。
只是一想到李順蓮跟關彩衣……梁曉才又隐隐覺得這樣不行。
一兩年,甚至三四年可能還好說,但是再往後呢?這年代,男的二十都算不小,該是成家立業的時候。他過了年二十,霍嚴東比他還大幾歲。他都能感覺出來,他的事被發現之後李順蓮挺着急的,好像很擔心兒子找不到新媳婦兒的樣子。關彩衣雖然沒有那麽急,但是盼望他娶妻生子的想法也從沒停止過。這樣的情況下他跟霍嚴東要是真有點什麽,其後果梁曉才不敢想。
于是這一次梁曉才沒給霍嚴東回信,他只是讓送信的人回去的時候給霍嚴東帶了一套薄衣裳,倒也不是他想到的,是兩位老娘。
“這一晃又好些天了,嚴哥還沒說什麽時候回來麽?”關彩衣邊晾衣服邊問道。
“沒。他沒準還要留在那兒。”梁曉才把菜園子裏弄的一點野菜之類的剁給小雞吃,還給它們捉了點小蟲子。蟲子是海棠果樹上長的。這裏也沒個藥,只能動手捉。虧得他不怕這個,捉一會兒就當給小雞補充蛋白質了。
“這果子今年也不知吃不吃得上。”關彩衣說。也不知指的是蟲多,還是他們留不留得到那時候。
“那就要看跟這棵樹有沒有緣了。”梁曉才頓了頓,“但願吃得上吧。”
一個人來到這世上會被太多事情左右。他在穿越過來之前還真不怎麽信命,他就信自己,信那些關系鐵的戰友。但是現在發現“命”這個東西,好像不信也不行。怎麽就那麽巧讓他到了這?一年下河救人的又不止他一個,偏偏他就穿。
他真的很好奇能讓他跨越時空來尋的愛人到底會是哪個。這麽大的陣仗,怕不得是上萬年修來的緣分?
其實霍嚴東就跟他夠有緣分,但是這緣分又好像只有一半。
梁曉才不自覺按了按額角,發現下午做什麽事都有點不太順心。
霍嚴東也不順心。心心念念就等着梁曉才再給他回一封信,結果居然沒回!就讓人帶了衣服,捎了口信說家裏挺好。
他能不知道家裏挺好麽?去捎信的人看了都說好,但是他想聽的又不是這個。
“不就是沒給你來信麽?至于跟誰欠了你銀子沒還似的?”最大的營帳裏,遇晉見霍嚴東一臉失望之色,笑道,“不過這個小梁也确實是個有趣之人。還別說,他走了之後這裏的樂子都少了。”
Advertisement
“我看您一天也沒少樂。”霍嚴東跟遇晉認識時日久了,對這人也頗多了解了,說話有時候便不似以往客客氣氣的。雖說級別是差了不少,但也算得上朋友吧,遇晉自個兒說的。
“唉,人生苦短啊,不及時行樂怎麽行?”遇晉坐在蒲團上,邊逗着淩澤撿給他的蟹子邊說,“你們在這裏雖是清苦了些,可也自在。不像我,這一朝回朝堂,天天都要對着一群老頑固。難啊。”
“侯爺足智多謀,誰敢讓您為難?”霍嚴東說,“依我看您比誰都自在。”
“我自在麽?”遇晉一手支着下巴,把眼看就要爬到桌底下的蟹子提留着後腿逮回來重新放到近前讓它爬,“也就這陣子自在些。不過跟你和小梁一比,還是差了點。看個書信都能笑得跟朵花似的,這是有多喜歡啊?”
“侯爺!”霍嚴東震驚地看着遇晉。
“慌什麽?”遇晉緩緩瞪了眼霍嚴東,“我又不傻。不過你可想好了。小梁不是那糊塗蛋,你若是在這事上令他有半點為難,趁早收了這不該有的心思,免得傷了他。我聽說你家中可是有妻子的。”
霍嚴東沒再說話。他知道遇晉知道他家裏情況,畢竟這在虎頭軍也不是什麽秘密了。只是……那都是表面的啊!
盯着對方眼神看了半晌,霍嚴東把那只爬了不知多久的可憐蟹子放進壇裏:“他就是我的妻子。”
遇晉詫異擡頭:“你說什麽?”
霍嚴東說:“小梁,他就是我妻子。”
霍嚴東把梁曉才為什麽會嫁到霍家,又怎麽會跟他到這,這些都簡言意赅說了一遍,最後道:“我認定他了。”
遇晉眼底多了絲笑意:“喲,那你們這緣分可夠深厚的。他扮成姑娘好看麽?”
霍嚴東冷着臉看了遇晉一眼:“與您無關。”
一個兩個的怎麽都關心這個?偏不讓他們知道!雖說他不說這些人應該也能猜到,但他就不說。
他家小梁怎麽可能不好看呢?好看得他現在一日不見如隔三秋,渾身難受。原先沒收到書信的時候還好點,這一收到書信之後,他這心也不知道怎麽的,天天往虎頭關飛。
以前剛到軍營裏看着那些家裏有媳婦兒的一到夜裏就不安生,他還想不通,現在倒是有些明白了。這不光是身上鬧得慌,心也鬧得慌。
遇晉這時說道:“再忍一忍吧,要不了多久,方大都統便能回來了。”
他這話說得極其認真,倒是真有“剛正不阿”的樣子了。霍嚴東是信他的,就像他信鐵臂軍能夠回到從前一樣。
現在鐵臂軍的人再也不挨餓了,總算把身體養回來一些。霍嚴東每天都安排虎頭軍的人帶着他們一起操練。雖然最開始大家都不容易,但也逐漸開始适應。
唯一不順的是莫剛還沒有被緝拿歸案。現在各個城裏都貼滿了通緝令,這位前鎮北軍大都統卻跟平地消失了一樣,一直沒有消息。還有就是新任的大統領沒個蹤影。
遇晉說:“三日後我便要押錢光祖進京,在新大統領來之前,霍嚴東你就在這鐵臂軍好好守着。”
霍嚴東說:“是。”
遇晉不知在想什麽事情,原本手是搭在壇口的,這時卻無意識地摸向了壇裏,像是要把蟹子再夠出來。畢竟是不沾陽春水的手,手指細白,落在壇頂十分惹眼。霍嚴東剛想提醒他會被夾到,有個人卻更快,直接抓住了遇晉的手。
“侯爺小心。”是淩澤。
“嗯?”遇晉看到是淩澤笑了笑,淡淡地“嗯”一聲,随即在淩澤的手背上輕輕拍了拍。
淩澤把手拿開。明明兩人并未多說什麽,舉止間卻透出一種外人難以介入的親密感。霍嚴東眼底飛快掠過一絲疑惑,半晌便了然了。為什麽遇晉對他跟梁曉才的事看得那麽穿,除了這位侯爺本身通透,大約也是對某些事早就了解過。不過那畢竟是旁人的事,又與他何幹呢?
沒過多久,遇晉跟淩澤便從霍嚴東的營帳裏離開。霍嚴東琢磨了一會兒,決定再給梁曉才寫一封信。這一次他也畫了好幾張畫。他的丹青不行,但是有些事确實是不好說出口,就在畫裏了。
他畫了一只大老虎和一只貓對坐在地上,中間是個爐子,爐子裏升着火,上面還烤着幾只小鳥。
小鳥畫得像被吓着過似的,一個個鳥目圓瞪,估計是死不瞑目的鳥。畫完霍嚴東自己先愣住了,愣完又覺得有些好笑。
他以往從未體驗過這樣的心情,想到某人看到這畫時的樣子,心裏便有些緊張,還有些好奇,想知道那張俊俏的臉在看到這畫時會笑嗎?他猜一定會笑。可是笑完會不會給他回信……這可不好說。
那就是匹小野馬,随性慣了。
霍嚴東想了想,又畫了一條大河,河裏全是魚,他卻在費勁畫完之後又兩筆劃掉。他在河對面畫了一只貓,又在貓旁邊畫了一只大老虎。大老虎手持弓箭,背上背着箭壺,就坐在貓旁邊看魚,一幅哪條敢蹦上來他就要射哪條的樣子。
感覺不過幾日過去,他居然還畫得挺有模樣的。
于是兩日後,梁曉才又收到了一封“家書”。
真不是梁曉才擡舉自己,他敢說就這封家書,除了他,這世上沒一個人能看懂。這畫得跟蘑菇一樣的小魚,畫得跟小白兔一樣的貓,再看看老虎,要不是往後腦勺上寫了個“王”字他都看不出來這是老虎,搞不好還得以為是挨過鞭子的狗熊。這“狗熊”還握着弓箭,箭頭還不小心畫歪了,知道的以為對着魚,不知道的還以為對着兔子,哦不,貓呢。
這要換個人看,非得以為畫者是想表達山大王今晚上不想吃蘑菇,想射一只小白兔。
無語。
但偏偏又是如此幼稚的舉動讓人忍不住有些傾心。
這要是在現代,電話、微信、視頻……各種各樣便捷的通訊手段,表達思念和喜歡的方式數都數不清。
可大抵就是因為太方便、太容易、太簡單,所以才顯得那麽多的喜歡和承諾都有些輕飄飄的。不像現在這樣,只是一封書信,白紙、黑墨,再沒有多餘的東西,卻顯得如此貴重,連信封都變得有些沉甸甸的。
“梁教頭,您這回有什麽東西要捎給副統領麽?”翌日一早送信的人來問道。他年紀其實跟梁曉才差不多,但大約人都慕強,所以言語間帶着恭敬。
“東西就這一樣。”梁曉才給小信差遞了個油紙包,“你再幫我捎句話。”
“什麽話?”
“告訴你們副統領,魚好殺,貓不好養。”梁曉才靠在門框上,認真道:“讓他想清楚了再回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