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偶遇登徒子
一席話說得切中王潤珠心思,到底是女兒家,面子薄,她早已是羞得滿面通紅,但謝素瑤并未指名道姓,她也不好發作,否則便是當衆承認她對太子有非分之想。卻又不甘心被謝素瑤這般羞辱,冷笑兩聲,咬牙低聲道:“鹿死誰手尚不可知呢!”
謝素瑤轉頭去看水面上的浮标,不再說話,面上仍是帶着她常有的淺笑表情,心中卻是對這位王家小姐很是鄙視。
照理說,謝素瑤在此處遇見長姐,理應上前攀談幾句,但她向來自視清高,看不得長姐的愚蠢模樣,打個招呼也就算了。
謝素書與衆夫人小姐虛與委蛇了半響,已是累得腦袋都有些轉不過彎,所幸午膳已備得齊全,衆人依次入席。衆貴人食不言寝不語,水榭裏只有碟盞輕碰之聲,丫環們穿梭着布盞傳菜,忙而不亂。安府的飯食雖是精致,但多是大魚大肉,烹制方法也頗為古老,謝素書勉強吃了幾口,便放下筷子,借着去淨房的由頭,帶明川溜出來透氣。
謝素書沿着蜿蜒的小徑,一路緩行,只見佳木籠蔥,奇花熌灼,一帶清流,從花木深處曲折瀉于石隙之下,兩邊飛樓插空,雕甍繡檻,皆隐于山坳樹杪之間。再行數步,從一座清涼瓦舍旁的花徑穿過去,眼前之景豁然開朗,一池碧水,溶溶蕩蕩,曲折萦迂,池邊兩行垂柳,一派清涼景象。
因這半日未嘗歇息,謝素書大病初欲,體力不支,難免腿酸,便在那垂柳蔭下,尋了個地方靠着坐下,明川站在旁邊給她打着扇子。
“小姐,咱們離席的久了,恐怕安夫人那邊要派人來尋。”明川道。
謝素書笑道:“尋又何妨?聒噪了這半日,也讓我安靜片刻。”
“今日怎麽這般炎熱?”雖然吹着風,但是謝素書依然覺得酷熱難當,“前幾日在府中,倒也不覺得熱。”
明川笑笑,“自小姐醒來,寝殿裏每日都定時更換冰塊降溫,自然涼爽。”說到這裏,明川笑得愈發明豔,附在她耳邊低聲道:“前幾日太子殿下還特意囑咐下面的奴婢,每日給小姐勤換冰塊呢!”
“哦?”謝素書愣了愣,想不到太子竟還能在這中細枝末節的小事上費心,她可是記得當時她剛剛醒來時太子根本就對她不聞不問。
腦袋裏存了事情,便有些走神,謝素書拿絹帕拭去額上細汗,咕哝道:“這麽熱,要是有冰淇淋吃就好了!”
“小姐整日總是琢磨着吃稀奇古怪的東西,依我說呀,還是多費心思在太子身上才好。”明川把落到謝素書肩頭的一片樹葉摘掉,打趣道。
主仆二人正說着,聽到樹上窸窸窣窣一陣響,一擡頭,見樹上挂着個長身玉面的年輕公子哥兒,着一身碧色沉花織錦烏金雲繡勁裝,藏在枝葉間,若不仔細瞧,還真是看不出來蹤跡。
轉眼那公子哥兒便手腳利索的落到地面,雙目炯炯,盯着謝素書,明川忙扶了謝素書起來,瞪那男子一眼,喝道:“登徒子,膽敢偷窺我家主子。”
那公子也不驚慌,反倒笑笑,朗聲道:“請問姑娘是哪家的小姐?為何來了後院此處?今日壽宴擺在小碧湖旁,兩位可是迷了路?”
明川還欲斥責,謝素書卻看出那公子舉止氣度不凡,亦是世家大族出身,定不是有意偷窺,不過是雙方碰巧遇見罷了,只是今日人多眼雜,若是被他人看見,怕是要傳出些不好的閑話,忙扯了扯明川的袖子,沖她使了個眼色,道:“我們一時貪戀涼爽,順着溪流走到這裏,若是擾了公子清靜,還請見諒。”說完拉了明川,轉身便走。
那公子見她們欲離開,忙一把拽住謝素書手臂,急急問道:“請姑娘告知姓名,剛才姑娘所說,……”
正拉扯間,聽得一聲沉沉怒喝:“放手!”那公子與謝素書皆是一驚,謝素書忙趁機将手從那人手中掙脫。
擡頭見那怒喝之人,正是太子!
謝素書滿面緋紅,低聲道:“殿下!”小跑着跑到太子身旁,心中不安。蕭越卻一把握住她的手,柔聲道:“莫怕。”
“你是何人?敢對太子妃無禮!”蕭越沉沉喝道,見眼前男子一身沉花織錦烏金雲繡,華麗不俗,雖舉止猥瑣,卻也看得出來身份非比尋常,烏金雲繡十金難覓繡娘繡得一副,穿得起這衣服,不知是安相的什麽貴客,倒是留了三分情面。對身後護衛葉江燕道:“江燕,将此人交與安相發落。”
那公子見狀急了,忙解釋道:“本人并非有意冒犯太子妃,只是想問太子妃一些事情!”
“放肆,孤的太子妃,是你想質問就能質問嗎?”蕭越面上已帶了怒容,雖然他這個太子在朝中無足輕重,可也沒人敢當面這般輕視。
“不,不,不是……”那公子忙擺手說道,他越是結結巴巴解釋,場面越是混亂。
這邊正熱鬧,突然聽到有人高呼:“殿下,太子殿下,……”
聽得叫聲,池邊衆人都轉過頭去,見小徑那頭安相已氣喘噓噓的跑了過來,正邊跑邊高聲叫喚。
那年輕公子見衆人注意力不在自己身上,便踮着腳尖,準備偷偷溜走。葉江燕乃太子身邊第一大護衛頭子,又豈能不查,擡手便将他按倒在地。
安相小跑到太子身側,腳步還未停下,見狀忙道:“哎呀哎呀,江大護衛手下留情,”他年事已高,又略胖,常年養尊處優,此刻一路小跑,早已是上氣不接下氣,喘息幾口,才将話說完:“這小孽畜,正是犬子!”
太子挑挑眉,“哦?我正準備帶了此人去找安相發落呢!”
葉江燕忙将那公子扶起來,将事情原委告知安相。
安相得知事情經過,吓得滿額冷汗,忙躬身長揖,道:“太子殿下,一定是誤會,小兒安星輝自幼體弱多病,一直在別院修養,因夫人思念幼子,前些時日他身體好轉,便遣人将他接了回來,他尚未出過安府,京中人等都不認得,冒犯了太子和太子妃,還請太子大人不記小人過,饒恕小兒,小人一定嚴加管教,必讓他永不再冒犯太子。”
太子臉色仍是鐵青,謝素書見狀忙道:“剛剛想必是安公子看錯了人,丞相無需多禮,時辰不早了,我與殿下也該回宮了,就此別過安相,勞煩安相派人送我們出府,你這花園精巧奇致,設計者心思巧妙,出口難尋吶!”
安相見太子妃并不為怒,倒是給他父子找好臺階下,忙順着她的意思,親自送這兩尊大佛出去,又安排仆人将兒子帶回後院發落。
一路上,蕭越都沉着臉一言不發,剛剛他本是要嚴懲安星輝,結果謝素書橫插一腳,他還得顧忌謝素書臉面,反駁不得,心中着實惱火。
上了馬車,謝素書見蕭越仍是一臉陰沉,不與她說話,不由覺得好笑,她也不是他的寵姬,不過是被人抓一下手而已,至于氣成這樣嗎?
“殿下可是怨臣妾剛剛多嘴?”她笑着問道。
蕭越看着她那不以為然的樣子,心裏似被針刺,冷冷道:“我有那麽無能?得罪安相又如何?你堂堂太子妃,不必如此委曲求全。”
謝素書在心裏嘆一口氣,說到底,還是男人的面子問題,“安相是朝中重臣,門生親信遍布朝野內外,謝家自嘆不如。如今陛下年邁多病,朝中正是多事之秋,風雲際會之時,此時得罪安相,無疑是将安相推往瑞王和成王身邊。”
她看一眼太子,見他垂目不語,繼續說道:“殿下,當今瑞王乃韋貴妃所出,陛下寵愛韋貴妃和瑞王,陛下的心思,朝堂文武皆是知道。而成王殿下,母妃乃是将門之後,成王又常年領兵征讨邊域各國,手中雄兵在握,也深得陛下喜愛。殿下境況之險,想必您自己也是知道,若非太後反對陛下廢長立幼,恐怕如今這東宮之主,早已是別人。只是太後年事已高,日後的事情會有什麽變數皆是難測。他日若真是瑞王成王登上那九五之尊,普天之下,便再也沒有殿下的容身之所。”
“安相為人奸詐,尚在觀望。殿下即便不想拉攏安相,也不能為他人作嫁衣裳。臣妾不願因自己這區區之辱,而讓殿下您陷入險境。”謝素書頓了一頓,見太子正看着她,眼中晦明難辨。
“繼續說!”
“殿下倒是不如将安相争取過來,臣妾剛剛雖對安相賣了個人情,安相必然感激,但此等小恩小惠尚不足以讓安相為東宮賣命。而今日之事,殿下大怒,安相勢必要擔心日後殿下報複,定會考慮是否與瑞王、成王結盟。安相的女兒安月華,臣妾今日見過,雖無十分美貌,但也算得是個美人。殿下不如許安相以後位,且許他日後立安月華所生之子為儲君,将安相拉攏過來。”謝素書娓娓道來,她這幾日夜夜熬燈點蠟的分析四處收集到的小道消息,想出這麽一條妙計,也是極為不易。
“那你呢?你不想要那後位?”蕭越盯住她,眸色沉沉,如黑雲壓頂的天空。馬車微微颠簸,車簾搖晃,偶爾被風吹開一條縫,明滅的光線透過縫隙落在蕭越臉上,映得他英俊的側臉有輕微的扭曲。
“我對後位并無興趣,只是希望殿下到時能夠答應臣妾一個請求。”謝素書笑着說道,她正低頭玩弄手上玉镯,并未看到蕭越臉色,心想太子您到時候答應賞我無數金銀財寶,放我出宮就好,後宮裏那一攤子折磨死人的事情,誰愛操心誰操心去。
話音剛落,蕭越已一把将她狠狠按在車壁上,動作太快,用力太大,推得謝素書後腦勺咚一聲撞在木板上,她“啊”的痛喝出聲,蕭越卻不理會仍是緊緊抓着她的雙臂,手勁極大,掐的她雙臂生疼,兩人挨得極近,她能感覺到蕭越沉重的鼻息,眼前是蕭越怒火騰騰的眸,蕭越開口,語調微涼,“你想做淩夫人?”
謝素書聽得蕭越面色不善的問出這話,心知不好,忙将到了嘴邊的要出宮的話吞下,慌忙說道:“臣妾從未有如此想法。至于什麽請求,現在還沒想好,到時候臣妾想好了再告知殿下如何?定不會叫殿下為難!”
她雖然很不願意為了這麽點小疼痛便哭泣,可謝素書的身體自幼養尊處優,哪經過這般陣仗,後腦勺和雙臂疼痛不已,眼淚早已不自主的在眼中打轉兒,卻見蕭越仍是沒有要放開她的意思,不得不低聲道:“殿下,輕點,疼……”
蕭越看她梨花帶雨嬌弱無力的模樣,心中雖然憤怒,手上的勁兒卻松了下來,謝素書趁機掙脫開來,邊抹眼淚邊揉着手臂。
一時間,兩人都靜默不語,只聽得馬蹄踏踏,車輪粼粼,一行人靜靜向東宮駛去。
作者有話要說: PS:
子時,
太子殿下歪在榻上,身旁桌案上擺滿鮮花,腳邊散落無數花瓣。
太子手中捏一朵花,揪一片花瓣,念叨:“轎子!”
再揪一片,“馬車!”
……
一殿的太監臉部抽搐!殿下啊,你這麽矯情,太子妃知道嗎?